霎时间演剑场上,剑光乱闪,喊声一片。
眼见数十柄长剑,递近赤焰龙王身前,赤焰龙王却是不闪不避。剑尖将及赤焰龙王火鳞锦袍,四名轿夫忽地一齐出手,伸掌将当先的几柄长剑剑身抓住,生生拗断。但真武剑阵何其玄妙,几乎同时,第二重剑尖又至,剑刃皆斩在四名轿夫手臂之上。
剑刃划破衣衫,四名轿夫眼见就要遭断臂之祸。
谁知剑刃与肉臂相撞,竟有金石撞击之声,剑身齐断。持剑的几名望城弟子,均觉惊骇,不禁失神。四名轿夫乘此时机,挥臂乱扫,向前猛冲,剑阵顿时散乱。幸得后面几名弟子急急奔上,招架及时,这才渐渐稳住阵型。
“刀枪不入?”刘掌教见此不禁皱起眉头:“这四名轿夫怎有如此功夫?”沐王爷也将茶碗撂下,凝神望着场中,要瞧瞧这四名轿夫到底使得什么功夫。有这等刀枪不入的本事,即使困于剑阵,那也是立于不败之地。
钟蕴朗看了片刻,已发现其中奥秘,‘日落红云甲’这件奇珍异宝便是昆仑之物。刀枪不入,百毒莫侵。这四名轿夫只用双臂应敌,却不敢以躯干硬抗,想来定是着有类似的宝物,只不过不是软甲,而是护臂之类的护具。
钟蕴朗猜的不错。
几轮强攻下来,断剑遍地,但四名轿夫的衣袖也已尽破,化作片片碎屑,露出袖内黑沉沉的陨铁护臂。
严济平见了暗骂一句:“妖人,仗着外物护持,算什么本事。”
刘掌教心中也是一阵焦急,这么打下去,只有损耗,绝无胜算。当即大喝一声:“剑阵化作真武七截!”这真武七截,乃是真武剑阵关键所在。七名平庸之人合力,可战一流高手。七名杰出弟子合力,可战宗师。实是一门极其厉害的阵法。
望城众弟子闻言,脚步急换,二十八名弟子越众而出,七人一群,重新站定,分别围住四名轿夫。余下众弟子,也是七人一群,分作七群,合围赤焰龙王一人。
这一来,局势果然大变,四名轿夫左支右绌,难以招架。手臂虽然不怕长剑锋利,但躯干头脸之上,却少不了为剑刃所伤。
赤焰龙王这边,剑阵也正逐渐收紧。七名杰出弟子合力,便可与宗师一战。这七七四十九名弟子,虽不全是精英人才,但若是同时发力,任赤焰龙王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
赤焰龙王眼光老辣,如何不知晓这真武七截的厉害,但仍是面不改色,凝立不动,袖袍轻轻摆动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杀!”众弟子齐声大喝,剑光漫天,齐向赤焰龙王攻去。凛凛寒光,照着场中一片耀眼光亮。
赤焰龙王嘴角笑意浮现,身形一晃,缩进轿内。轿帘一阵轻摆,火焰图腾颤颤巍巍,不住跃动。七十四柄长剑刺到,即刻便要刺破轿帘。邪教众人大呼:“法王当心!”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这顶玄黑的大轿之上。七十四柄长剑刺进轿中,赤焰龙王定然无处遁形。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愣在当场。当先的七名弟子,脚下摇摇晃晃,扑地便倒,手中长剑砸在地上,滑脱出手。这一下来的突然,跟上的几拨弟子,被眼前七人这么一阻,不是绊倒,便是停住,登时乱做一团。
最靠后的十四名弟子,尚来的及反应,纵身越起,落向轿顶,长剑直刺而下。眼见剑尖便要穿轿顶而入,忽听嘭地一声,玄黑大轿陡然从内震开,碎屑木块乱飞,满场粉尘飞扬。几片较大的木块,去势甚劲,竟将几名望城观弟子当空砸下。
余下几名望城弟子落下地来,但见眼前碎屑乱飞,目不见物,忙伸手捂住口鼻,道袍连挥,驱散碎尘。
这么一来,赤焰龙王却已不见踪影。
待尘屑退尽,场中只余下望城观众弟子,或立或躺。
立着的,满身尘垢。躺着的,横七竖八。
长剑遍地皆是,其中断剑倒占了多数,有先前被那四名轿夫陨铁护臂震断的,也有这一轮攻势中,砸在地上拗断的。
钟蕴朗目光扫过一周,却见赤焰龙王正立在一旁负手微笑,一身火鳞蚕丝的锦袍虽也沾染了不少细粉尘屑,没了先前的光彩,但他气度仍是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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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场下有人站起喝道:“赤焰龙王,你衣袖藏毒,蒙倒望城弟子,是当别人都看不出么?”
钟蕴朗这才醒悟,原来望城弟子跌倒是中了毒了。适才赤焰龙王轻摆衣袖,定是悄悄放毒。寻声看去,说话这人紫衫长袖,锦带束腰,花白头发,面上沟壑颇深。钟蕴朗认得,这人乃是崆峒派掌门东郭年,为人刚正,但武功在各派掌门人之中,却显得逊色了。直至前些年过完六十大寿,身平所学逐渐贯通,这才勉强够入一流高手境界。
以他武功比之赤焰龙王,自是远远不如,但此时竟敢仗义直言,钟蕴朗倒也是颇觉钦佩。
“我道是谁呢,敢在本法王面前如此放肆。原来是你东郭年,你是嫌命长活得腻了,要我送你一程么?”赤焰龙王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手掸着身上灰尘。
“你卑鄙无耻,人人说得,何来的放肆之说?你使毒已然手段卑鄙,震碎大轿之时,搅弄烟尘,蒙蔽人眼,更是下流之极,有失身份。看样子,你果真是给张真人打怕了,这几十年缩手缩脚,改了性子了。”崆峒掌门东郭年朗声笑道:“赤焰龙王?干的尽是些鼠窃阴诡之事,我瞧,该改叫赤焰鼠辈才是。”
赤焰龙王听到东郭年称他‘赤焰鼠辈’倒不怎么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但他数十年前惨败于张伯端之手,实是他身平恨事。每每想起,总是咬牙切齿,不食不寐,以拳击石,直至鲜血直流,方才作罢。属下教众无一人敢在他当面提起此事。这东郭年竟当众说出,叫他如何不怒?
“好好,说得好。”赤焰龙王仰天长啸,声若惊龙入云,腾腾怒火随之散开,震得人神情恍惚,如坠地狱深渊。
啸声未歇,赤焰龙王身子忽地腾起,直向东郭年跃去。倏忽已至东郭年身前,东郭年神情惶恐,但仍强自忍耐,即使命丧于此,也万万不可露怯,否则崆峒派的名声可就毁了。正想出手还击,但赤焰龙王掌风霸道,压得东郭年毫无还手之力。
在座群豪,皆是一惊。赤焰龙王一掌下去,东郭年还不得命丧当场?
中原各派之中,崆峒派座位离正殿最远。靠近的各派帮主功力不济,救不了东郭年,也不敢救东郭年,惹怒了赤焰龙王,可讨不了好。沐王爷、刘掌教和江帮主却又离得甚远,待要相救已然不及。
正当东郭年闭目待死之际,忽地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碧水龙渊剑光华流转直直刺去,硬生生的挡在了东郭年身前。崆峒门人皆是一喜,这不是适才比剑取胜的那位小道长么,掌门人算是给救下了。
颜如羽眼中光芒一闪,这人来去如风,道袍飘飘,负剑而立,不是‘钟云朗’却又是谁?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钟兄这好管闲事的性子当真改不了,这般冒冒失失地前去救人,岂不是惹恼了赤焰龙王。赤焰龙王要伤钟兄性命可是易如反掌,颜如羽想到这里,不禁焦躁起身,向场中奔去。
但沐王爷这等人物尚且不及上前,颜如羽武功低微,如何能够靠得近?
颜如羽只迈出两步,赤焰龙王一掌已然拍在了钟蕴朗胸前,钟蕴朗身子腾起,向后倒飞而去。竟从崆峒派座位之前,直飞到了正殿前的白玉台阶之上,重重坠下。
颜如羽离得近,抢上扶起,连声询问:“钟兄,钟兄,你怎么样啊,伤的重不重?”
钟蕴朗睁开眼来,一点血红渐从眼中褪去,见颜如羽一张文气的脸满是惶急,确是情切,不禁心中感激:“没事的,颜兄,我还好。”颜如羽眉头紧皱,仍不放松,低声在他耳边喝道:“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真当自己是武林盟主了么!”
钟蕴朗无力一笑:“天生的,改不了。”颜如羽见他还有心开玩笑,知他是真的没事,这才真正放心,长吁一口气。
沐王爷、刘掌教、江帮主和秦长老也都围了上来,秦长老略通医理,上前查看钟蕴朗伤势。钟蕴朗言道胸口只是微微有些小疼,并无大碍。秦长老伸手往他胸前一探,竟触到一块硬物,掏出一看,黑黝黝的像块令牌。尚未辨明这是何物,已给钟蕴朗伸手接了回去。
钟蕴朗心中一动,原来适才赤焰龙王这一掌拍下,本是必死无疑。但天幸给极北玄铁所制的烟霞门风火令挡了一层,日落红云甲又挡了一层,这才没受重伤。
其实他不知道,这一掌拍下之时,自己体内的先天罡气自然运转,又挡了一层,这才毫发无损。否则,便有风火令和日落红云甲抵挡,也得卧床半月不得起身。
这边众人惊喜万分。赤焰龙王那边却是峭立无言。
“先天罡气,先天罡气。”赤焰龙王苦思冥想:“这少年是谁,怎会有先天罡气?”
东郭年也不管赤焰龙王就在近前,奔到正殿之前,查看钟蕴朗伤势。赤焰龙王正凝眉思索,倒也没有穷追不舍。
东郭年一揖到地:“小道长少年英雄,这一身胆识侠气,东郭我佩服之至。救命之恩,东郭便是肝脑涂地,也当图后报。”钟蕴朗慌忙止住:“东郭前辈言重了,小子只是一时意气,能救得老前辈那可真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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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闲事莫管,你难道不知么?你当自己是武林盟主么?”赤焰龙王神情倨傲,斜睨着道袍少年,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我告诉你,便是武林盟主,也管不了我的事。”
钟蕴朗微微一笑:“行侠仗义,我辈皆当为,难道非得是武林盟主不可么?我救人之举,不过是随心而为。”
“好一个随心而为。”赤焰龙王一声轻笑:“小子,你既强要出头,那今日我便不会与你善罢。”
话音声中极其阴冷,场中气氛似是降到冰点。
刘掌教‘哼’了一声,大喝道:“望城观中,岂容妖人放肆!”
声若雷霆,一片肃杀之气,场中顿时剑拔弩张,中原西域随时便起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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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万分紧张之际,忽听得脚步索索,又一拨人马踏入山门,向演剑场而来。
抬眼望去,却见一位粉面朱唇的裘衣公子,引着几十号人,单手背负,一手折扇轻摇,踱着步子,轻袍缓带,来到场边。众人向这公子看去,顿觉明丽动人,不可直视。
刘掌教眉头一皱:“烟霞邪教?他们怎地来了,意欲何为?”
这位领头的公子,见场上众人都不说话,轻摇折扇笑道:“怎么?这里正邪齐聚,我烟霞门名列邪教久矣,难道不能来么?”刘掌教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说,你烟霞门是要相助昆仑了?”
“不不不,我今日来只是看戏的,中原西域之争,定然有趣的紧。”裘衣公子左手连摆,右手却仍是轻摇折扇,神色甚是俏皮:“诸位继续,尽兴尽兴,可莫要为我坏了兴致。”
场上气氛本是剑拔弩张,只差一丝火星生起,便要再燃熊熊烈火。给这俊俏公子一闹,气氛倒缓和了不少。群雄纷纷猜测,这位公子是烟霞门哪位堂主么?还是宁大公子亲自前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旁人不识得此人,钟蕴朗却一眼看穿,这女扮男装的俊俏公子,不是宁盼晴却又是谁?
宁盼晴双目在场中一扫,见钟蕴朗倒在白玉阶之上,折扇一收,神情顿时万分紧张。钟蕴朗想也不想,即刻朝着宁盼晴,做了个小小的手势,告知平安,宁盼晴这才神色如常。钟蕴朗见她为自己担心,心中一动,她倒是仍记挂着我。
好几日没见这邪教妖女,倒是没觉十分想念,但此时一见,心中一股欢喜却是自然而生。钟蕴朗正心神激荡,但随即又皱起眉头:“此时苏宗主未归,望城观内情势实在危急万分,宁姑娘来此,可莫要遭了祸殃。”
想到这里,不禁向宁盼晴瞧去。却见宁盼晴朝着自己摇了摇头,似乎知晓自己心意,正在柔声说着:“钟爷,我没事的,我来此处自然是有恃无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