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第二章所述,对外语单词的部分遗忘和对母语单词的部分遗忘,二者之间是否存在本质区别呢?人们一直非常关注这个问题。我们并不感到奇怪,自己曾下功夫记住的一个公式或一首诗歌,在日后回忆的时候却总是出现错误,会出现错字或漏字的现象,这种遗忘虽然对整体的学习和记忆没有什么影响,或仅仅是部分阻断,但却很值得进一步分析和探讨。
在一次谈话中,我的一位年轻同事说他更相信这样的解释:对母语诗歌的遗忘和对部分外语单词遗忘的动机是一样的。同时,他自告奋勇,甘做实验被试。我问他希望用哪首诗歌做测试材料,他选择了《科林斯的新娘》(Die Brau von Korinth)。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首诗,而且他认为自己至少对某一段落非常熟悉。开始回忆的时候他就应对乏力,因为他很不确定。他问我这个句子是“从科林斯到雅典的旅行”(Travelling from Corinth to Athens)还是“从雅典到科林斯的旅行”(Travelling from Athens to Corinth)?迟疑片刻后,我欣喜地发现,这首诗并未涉及他谈到的旅游路线。他回忆第一节诗的时候比较顺利,因为没有任何明显的错误。思考了一会儿后,他又回忆起了第二节的第一行,不久后回忆出了其他内容,并且朗读了出来:
Aber wird er auch willkommen scheinen,
Jetzt,wo jeder Tag was Neues bringt?
Denn er ist noch Heide mit den Seinen,
Und sie sind Christen und getauft.[8]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已经开始留意了,当他背完最后一行时,我们两个都认为其中有些部分记错了。我们并没有马上纠正,而是立刻到书架上去找歌德(Goethe)的诗。让我们吃惊的是,第二行的诗句与他回忆的完全不同,而那些词好像完全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一些东西,正确的诗句应该是这样的:
Aber wird er auch willkommen scheinen,
Wenn er teuer nicht die Gunst erkauft?[9]
最后一行的“getauft”和“erkauft”押韵,让我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在回忆这首诗时,“heathen,Christian,baptized”这组词没有给他任何帮助。我问:“既然你认为自己把这首诗记得很牢,那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把其中的一行完全记错了?能给出理由吗?”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他还是提供了一个解释:“我对这一行——Jetzt,wo jeder Tag was Neues bringt(他是否真的会受到欢迎)——更熟悉一些,在做练习之前,我好像使用过这个句子。”
“你知道,我对现在所取得的进展极为满意,但为什么这个句子会插到这里?我好像想到了一点联系,我对这一行‘如果他不买一个可爱的礼物’不太满意,它让我联想到自己曾经反对过一桩婚事,而且是竭尽全力地拒绝,就我掌握的情况来看,这又是一次拒绝。其他好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但是,如果接受这种解释,我当然不会高兴,因为好像是我的暗示让他作出了上述解释。但我还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的隐私是否包含在这首诗里面?这首诗里有关宗教信仰分歧的内容是否很重要?”
(Keimt ein Glaube neu,
Wird oft Lied' und Treu
Wie ein b?ese Unkraut ausgerauft.)[10]
我的猜测并不正确,但可以惊奇地发现,一个中肯的提问会陡然开启他的思维,他才会逐渐地把我引入此前尚未触及的答案。他脸上露出了痛苦和愤怒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读出下面的诗句:
Sieh sie an genau!
Morgen ist sie grau.[11]
不久他又说:“她的年龄比我大得多。”为了避免让他产生负面情绪,我们没有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但这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真正让我吃惊的是,如果要了解这种毫无伤害的错误回忆的幕后动机,就不得不追溯一个人的生活隐私,这些隐私是如此的遥远而隐秘,并且依然对他产生深远的影响。
荣格(Jung,1907)给我们举了另一个案例,也是关于诗歌中单词的遗忘问题。
“有个人正在试图背诵一段名诗:‘Ein Fichtenbaum Steht einsam……’[12],当他背诵到开头‘Inh schl?fert’[13]的时候突然完全忘掉了‘mit weisser Decke’(盖着白色的褥子)。我让他回忆与‘盖着白色的褥子’有关的一切,此时,他联想到:‘白色的褥子让我想到一种亚麻布做的盖尸体的单子,(停顿)我想起了一位很熟悉的朋友,他的哥哥不久前突然死了,据说死于心脏病,他很肥胖,我的朋友也很肥胖。在此之前我也曾想过这种事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或许他平时很少锻炼,当我听到他哥哥的死讯后突然感到很焦虑,担心同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我们家族的人都有肥胖倾向。而且,我爷爷也死于心脏病。我已经注意到自己应该减肥,变得瘦一些。’”
荣格解释道:“如此说来,这个人把自己看成被尸衣盖着的尸体了。”
能够获得下面的案例需要感谢布达佩斯的朋友费伦茨(Sandor Frenczi),这也是一个关于字序遗忘的案例。他遗忘的不是其他诗人写的著名诗句,而是他自己的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案例,因为我们发现,此类遗忘往往与人们的良知有密切联系。当人们的良知害怕屈从于暂时的欲望时,这种片段的遗忘便发生着很重要的作用。如果我们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一下,就会发现这种内在过程的正确性,即人们通过失败的回忆表达了自己的真实观点,一种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表达的观点。
“在一次聚会上,有人引用了诗句‘Tout comprendre c’est tout pardonner’,我认为句子的第一部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因此,‘pardoning’(宽恕)似乎是多余的,它好像应该留给上帝和牧师。其中一位在场者认为我的看法是对的,于是我很受鼓舞——或许不想让某种善意的批评干扰自己的观点——随即我想出了一句更好的;但当我要把这句话说出来时,它却突然溜掉了,我马上离开了聚会,并写出了这一幕联想(替代观点)。首先出现的是我在布达佩斯的另一位朋友,想起了布达佩斯的那个街道,我所寻找的句子就是在那里出现的,然后是朋友的名字马科斯(Max),我们平时都叫他马科西(Maxie),这时我想到了‘格言’(maxim)这个词,以及与此有关的很多东西,例如我最初的谈话内容,对一句名言的修改。奇怪的是,接下去的想法并非是格言,而是句子‘上帝通过想象创造了人’和另外一个意思截然相反的句子‘人也用同样的方式创造了上帝’。这时,我苦苦寻找的记忆内容马上出现了。当时,我在安格斯大街,朋友对我说:‘关于人的一切我并不陌生。’我回答他时引用了精神分析的观点:‘你应该作进一步的阐述,应该承认,动物的一切对你来说并不陌生。’
“终于回忆起需要的内容时,我再也不能在聚会上说出来了。朋友的年轻妻子也在聚会中,她实际上已经无意识地注意到了这种动物本性,而且我发现她对此持反对态度。我的遗忘让自己摆脱了她有可能会提出的一些令人不快和并不切题的问题,正是这一点,而非其他的什么,让我产生了‘暂时遗忘’的时机。
“有趣的是,此种情景联想是由一个句子引起的,这里把上帝也降为人类的一种发明,遗忘的句子暗示了人的动物本性。Capitis diminutio(一个人地位的剥夺)成为二者共同的成分。很明显,整个主题都是对讨论引发内容的理解和宽恕,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的想法。
“案例中,我之所以能够很快地找到所需要的内容,可能也与自己离开这个人群有关。人群中,我是在监督之下,而在一所空房子里,监督是不存在的。”
我已经分享了很多有关字序遗忘或错误回忆发生的案例,其分析结果让我得出了结论:我们从前面“aliquis”和“科林斯大桥”案例中揭示出来的遗忘机制具有很强的普遍性。事实上,分析此类情况并不容易,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材料往往与我们的隐私以及令人不愉快的内容有着联系。我不准备分析更多案例了,所有这些材料,不管是什么样的材料,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即通过自由联想就会发现,遗忘和被歪曲的材料都与先前的观点有联系——这种意识的观点是产生遗忘的源泉。
我们把话题再转到对名字的遗忘上。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没有充分认识遗忘背后的个案材料或者动机。就像我本人一样,经常对自己进行仔细的观察,从不放过任何可供分析的机会。我有轻微的偏头疼,而且一般发生在对名字的遗忘之前,有时可持续几小时,特别是在我并没有强迫自己放弃这种尝试时头疼得更厉害,这往往让我忘掉所有那些专有名词。这个情况似乎说明,我原则上反对为分析所作出的努力。通过观察,是否一定会得出如下结论:遗忘的原因,尤其是对专有名词的遗忘,是否与循环系统和神经功能紊乱有关呢?我们是否不再需要对这种现象背后的心理原因进行分析了呢?就我而言,绝对不是的,它会把我们通过许多案例找到的普遍的机制和自己的个人情况混淆,因为每人情况差别很大,而且不是实质性的表现。对此不再赘述,我只想用类比的方式加以说明。
假设一天晚上,我在某个城市散步,很轻率地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结果遭到歹徒的袭击,手表和钱包都被抢走了。我到最近的警察局报了案,对警察说:“我在如此、如此的街道上,‘孤独’和‘黑暗’抢走了我的手表和钱包。”尽管我的表述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这番话却会让人们认为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正确的表述应该是这样的:由于地点的偏僻和夜幕的笼罩,毫不相识的歹徒抢走了我的手表和钱包。此番情形下,对名字的遗忘也没有什么不同,可以说是疲劳、循环系统的功能紊乱、饮酒和自己不清楚的心理动力等促使我把记忆中的专有名词遗忘了,实际上在身体健康、精力旺盛的情况下,特殊的心理力量也会让人们出现类似的失误。
如果要对观察到的名字遗忘的现象进行一番分析的话,几乎总能发现被遗忘的名字始终与个人的重要内容有着密切联系,它会干扰正常的回忆过程。这与苏黎世学派(布洛伊勒、荣格、瑞克林)的观点一致,他们更简单地解释说:名字的遗忘与我的“个人情结”(personal complex)有关。本人是无法揭示名字和自己的联系的,只有通过表面的自由联想才能够找到(如同音联想和同意联想),一般而言,那是一种间接联系,我们可以用下面的案例来说明。
1.有个患者让我在里维耶拉为他推荐一所疗养院,我知道有一所疗养院距离热那亚很近,我有个德国同行就在那里工作,但我忘记了疗养院的名字。我以前对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但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所以,我不得不让这位患者先等一下,同时急匆匆地问我太太:“X先生工作的那所位于热那亚附近的疗养院到底叫什么名字?某某曾在那里治疗了很久。”“难道你会忘掉这个名字?它叫‘Nervi’(神经)。”必须承认,我和神经问题的联系很密切。
2.我和另一位患者曾经谈起附近的一个避暑胜地。他宣称,除了那两个著名的旅馆外,在他的记忆中还有第三个。我当时认为这个旅馆并不存在,并且坚持说,我在那里度过了7个夏天,因此一定比他更了解。由于我的反对,他讲出了旅馆的名字——哈奇瓦特(Hochwartner),这时我才不得不认输。必须承认,我在它附近生活了7年,但却否认了它的存在。为什么我会把这个旅馆和它的名字都忘了呢?我相信原因是旅馆的名字在发音上和我一位同行的名字很相像,他是维也纳的专家,这好像又触及了我的“职业情结”(professional complex)。
3.还有一次,当我在雷森哈尔(Reichenhall)火车站的售票处预订一张车票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个主要车站的名字,以前我对那儿特别熟悉,还经常经过,最后只能从时刻表上找到它的名字。原来是“罗森赫姆”(Rosenheim),我立刻找到了遗忘原因。一个小时前,我探望了住在雷森哈尔的妹妹,她的名字叫“罗丝”(Rose),“Rosenheim”即“Rosehome”(罗丝的家)。原来是我的“家庭情结”(family complex)在作祟。
4.我还有很多说明“家庭情结”发生作用的案例。
一天,有个年轻人来到了我的咨询室,他是我的一位女患者的弟弟,我见过他很多次,通常称呼他的名字(first name)。当我要和他开始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掉了他的名字(我知道那个名字并不寻常),而且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名字了。后来我走到一条街上,当我读到一家商店的名字时,才想起这位年轻人的名字。分析这种情况后可以发现,我把他和我弟弟联系起来了,还产生了类比,我内心似乎存在这样被压抑的想法:“同种情况下,我弟弟是否也会和他一样呢?是否会做一些不合常规的事情?”因为在如上两种情况下,我的母亲和这个年轻人的母亲的名字是一样的,都是阿玛丽(Amelia),由此让我把自己的想法、家庭和他的家庭联系起来了。后来,当我回忆的时候,丹尼尔(Daniel)和弗朗茨(Franz),这些名字不明原因地强迫性地进入了我的脑海,它们和阿玛丽一样都来源于席勒(德国剧作家)的戏剧《强盗》,而那部作品受到了维也纳旅行家丹尼尔·斯皮策(Daniel Spitzer)的嘲讽。
5.有一次,我忘记了一位患者的名字,它和我对自己青年时期的联想有关。在想起这个名字前,我的分析途径非常曲折。该患者对失明很恐惧,但他唤起了我对另一位年轻人的记忆,此人曾经被枪打瞎了眼睛,这又让我联想到还有一位年轻人也被枪打伤过,后者和我的患者同名。然而,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其他联系。但我意识到正是自己的焦急期盼从这两个受伤的年轻人身上转移到了我的家人身上时才想起了这位患者的名字。
这是通过对一系列“个人资料”的思考完成的,我对个人资料也没什么了解,但它却从对名字的遗忘现象中有意识地显示出来了,似乎我被迫把别人的情况和自己的情况相互比较,当另外一个人进入我的注意范围时,我的个人情结便表现得十分敏感。这并非是我个人的特殊情况,而是在理解“我们之外的材料”时所表现出的共性,有理由相信,他人在同样的情况下与我的表现是应该是极其相似的。
最近,理德尔(Lederer)先生也报告了同一类型的案例。那是他自己的经历,当时他正在威尼斯度蜜月,巧遇了一位绅士,他们之间的交往并不深,他不得不向这名绅士引见了自己年轻的妻子。但他却忘记了绅士的名字,咕哝了半天也于事无补。当他第二次遇见绅士的时候,就把他拉到一边,问了问名字,以便帮助自己摆脱尴尬的场面。绅士的回答为他提供了事关人类本性的非凡观点,他说:“我不难相信你忘记了我的名字,我和你都叫‘Lederer’。”当在陌生人面前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人们会感到不快。最近,一位名叫S. Freud的人在咨询中介绍自己的时候,我也有同感,所以我对这一点有更明确的认识(然而,我必须指出,我的一位批评者在这番情形下的情感和我相反)。
6.从下面荣格报告的案例中也能看出此类由个人资料引发的后续效应(1907):
“Y先生爱上了一位女士,但他并未成功。因为,不久之后她和X先生结婚了。尽管Y先生和X先生已经是老相识了,而且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但从此以后,他却尽全力想忘掉X先生的名字,以至于他有很多次要与X先生联系时都辗转反侧。”
这个时候,人们遗忘的动机比前面的案例中展现出的由个人隐私引发的那种更加明显。Y先生遗忘的直接原因是他对幸运的竞争对手的憎恨,所以他不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一切,“绝不考虑他未来是什么样子”。
7.对名字遗忘的动机有时会更微妙,它可能是一种升华,憎恨情绪的升华,布达佩斯的弗洛林(I.Fr?ulein)就描述过下面的案例:
“我曾提出过自己的一个小理论,有绘画才能的人往往乐感比较差,反之亦然。不久前,我就这一观点同某人展开了争论,当时我指出:‘到现在为止,我的观察一直和自己的理论是一致的,仅有一个例外。’当我要回忆那人的名字时,却发现已经把他的名字彻底忘掉了,尽管我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几天后,当我非常偶然地听到他的名字时,马上意识到,忘记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我理论的毁灭者,我对他的怨恨通过忘记名字的方式表现了出来,而在此之前,我对他一直记忆深刻。”
8.下面的案例是由费伦茨报告的,在该案例中,我们可以从另外的视角发现个人隐私所引起的名字遗忘现象。这个分析具有很特殊的意义,因为它是通过替代联想来解释的(像以Botticelli、Boltraffio作为对Signorelli的替代一样)。
“有位女士也了解一些精神分析的理论,但她想不起精神分析学者荣格的名字了。
“相反,闯入她脑海的是下面的名字:‘K1’(一个名字),Wilde,Nietzsche,Hauptmann。
“我没有告诉她荣格的名字,而是请她按名字出现的顺序自由联想。
“从K1这个名字开始她马上想到了‘K1夫人’,一位一本正经,甚至有点做作的女人,就她这个年龄而言,看来还不错,‘她似乎并没有衰老’。她认为Wilde和Nietzsche的共同特点是‘疯狂’。接着,她嘲弄地说:‘你们这些弗洛伊德学派的人会去探讨疯狂的原因,直到你们自己也发疯为止。’然后又说:‘我无法容忍Wilde和Nietzsche,很难理解他们,听说他俩都是同性恋,而且Wilde的对象往往是年轻人。’(尽管她用匈牙利语唠唠叨叨地说出了这个正确的名字,很明显地出现在一个句子中,但她想不起来。)
“从Hauptmann开始进行的自由的联想,让她想到了Halbe[14],然后是Jugend,当我把她的注意转向Jugend这个词时,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在追踪‘荣格’(Jung)的名字。
“她39岁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丈夫,从此没有再婚的打算,这样她当然会有足够的理由避免让自己联想到与‘年轻’或‘衰老’有关的东西。很明显,掩饰这个被遗忘的名字的想法与其内容高度相关,由发音引起的联想是不存在的。”
9.下面案例中表现出的遗忘动机也很微妙,当事人自己对此作了如下解释:
“当我考哲学辅修课时,考官让我回答关于伊壁鸠鲁的韵理论问题。然后问我,在以后的几个世纪中,谁继承了他的理论,我回答说是皮埃尔·加森蒂(Pierre Gassendi),几天前,我在一家饭店听人说他是伊壁鸠鲁的弟子。对这个奇怪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答案呢?我固执地回答,很早以前就对加森蒂感兴趣,结果我的考试成绩很好。但不幸的是,以后我却出现了遗忘加森蒂这个名字的倾向,我想是负罪感让自己难以记住他的名字,尽管作出了很大努力,因为我当时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在对这次考试所产生的厌恶情绪的程度作出评价时,读者应明确,好的考试成绩让他付出了高昂代价,因为这种代价替代性地表现在了其他事情上。
10.我再谈谈另外一个关于忘记小镇名字的案例。或许这次的情况并不像上述案例那么简单,但是如果你精通于研究此类真实可靠且有价值的案例的特点,那么你就会对此印象深刻。他之所以忘掉了那个意大利城镇的名字,是因为它在发音上和一位女士的姓的发音很相似,而这个女人会让他产生很多有关的记忆联想。毫无疑问,这些东西没法完全说出来。布达佩斯的费伦茨观察了自己的遗忘现象,他用释梦的方式对此进行分析,而且认为这是一个完全适合的挺不错的方式。
“现在,我和一个熟悉的家庭在一起,话题转到了意大利南部的城市问题,有人观察发现,这些城市还有一点奥地利的风格。大家提到了其中的一些城市,但是当我要说出一个城市的名字时,它却溜掉了,尽管我也知道自己在那里度过了两天愉快的时光,这一点似乎和弗洛伊德的关于遗忘的理论不太相符。从遗忘的名字开始,我逼迫自己进行自由联想,这些名字强迫性地进入了我的脑海:Capua(卡普亚),Brescia(布雷沙,意大利北部城市),The Lion of Brescia(布雷沙市的狮子)。
“‘狮子’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有点像大理石的石雕。我马上注意到,它不太像布雷沙自由纪念碑前面的狮子(实际上我只看过描绘它的画册),更像另一个著名的大理石狮子,即我在瑞士琉森市的死人博物馆前看到的狮子。那家博物馆主要是纪念在皇宫(Tuileries)阵亡的瑞士卫兵,在我的书架上有一件小的复制品。现在这个被我遗忘的名字终于出现了,它就是威洛纳(Verona)。
“同时,我也很快发现谁该为我丧失的记忆负责,除她之外不会是别人了,她就是我那家亲戚的前任女佣。当时我曾在他家做客,她的名字叫威洛尼克(Veronika,等同于匈牙利语的Verona),我非常讨厌她,因为她面孔冷漠,声音沙哑,以及她的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武断个性,厌恶她因在这家做用人的时间长而产生的那种自信。同时,另一个难以忍受的地方是,她经常用专横、残暴的方式(tyrannical way)对待那里的孩子。现在我理解了这些替代联想的意义。
“我由Capua直接联想到的是Caput mortuum(死人的头),我经常把威洛尼克的头比作一个死人头,这个匈牙利词‘kapzsi’(贪婪的),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明这种替代。当然我也发现,把Capua和Verona直接联系起来的方式是地理意义上的联系,因为这两个意大利词的发音是一样的。
“对布雷沙而言也是如此,也存在曲折的观念上的联系。
“有时,我的敌对情绪是如此强烈,甚至感觉威洛尼克实在令人作呕,只要人们表现出对她的爱,我便不止一次地流露出对她的憎恨情绪,我会问自己:‘为什么别人吻她会让我感到恶心[15]?’无论如何,从此以后,我确实总把她和瑞士阵亡卫兵的想法相联系。
“布雷沙是我们经常提起的城市,然而在匈牙利,这个城市与狮子并没什么联系,但却与另外一种野生动物有关。在这个城市甚至在意大利南部,人们最憎恨的动物是‘大土狼’(General Haynau),即著名的‘布雷沙土狼’,我原先想法中流露出的恐惧就来源于这个残暴的土狼(tyrant Haynau)。通过布雷沙又转到了威洛克城,其他的恐惧——通过这种发出沙哑的叫声,且出没于坟墓的动物(它们决定了我脑海中的死者纪念的产生)——导致了死人头和威洛尼克令人不愉快的声音的出现。威洛尼克成了我有意识地表达一般性愤怒的对象,她在家里表现出的残暴与奥地利军队在匈牙利和意大利战败之后所表现出的残酷毫无二致。
“琉森与那个夏天的想法有关。当时,威洛尼克和她的主人一起在琉森城附近的一个湖畔度假。瑞士卫兵进而又让我想到:她不仅知道如何残暴地对待孩子,而且也知道如何残暴地对待这个家里的成人,她因自己有‘Garde-Dame’(奶妈,‘女人的卫士’)的地位而兴奋。
“必须明确指出,我对威洛尼克的有意识敌对或厌恶情绪实际上是一种长期被压抑的东西。从那时起,她的外表和态度有了变化——这对她极为有好处,这使我可以真正友好地对待她(不可否认的是我很少有这样的机会)。通常,我的意识会固执地附着于自己的最初印象:‘往事的回忆’和憎恨。
“皇宫暗示另一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法国女人,有很多次她都在‘保护’家庭妇女,人人都尊敬她,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无疑我也敬畏她三分,有一段时间我是她的élève(学生),主要学习法语对话。单词élève让我回忆起这样一件事,我去看望在波西米亚的表哥,有趣的是,那里的人把élève叫作‘L?wen’(狮子),这段有趣的记忆对于从土狼到狮子的替代也发挥了一部分作用。”
11.下面的案例也说明,在一定时期起着决定作用的个人情结,由于微妙的联系会导致对名字的遗忘。
“两个男人,一位老人,一位年轻人,6个月前,他们一起到西西里岛旅游,现在他们相互交换了在那个愉快和令人留恋的时期收集的东西。‘让我想一下,’年轻人说,‘在我们去西里纳特旅游前的那个晚上,我们住的那地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卡拉塔弗米(Calatafimi)?’老人家否定了:‘不是,肯定不是,但是,我也忘了,尽管我仍清楚地记得在那里停留的所有细节,当我发现其他人忘掉了一个名字,这也会让我把这个名字忘掉。’‘让我们想一下,但是,我只想到了卡塔尼塔(Caltanisetta),这肯定也不是。’‘不是,’年轻人说,‘这个名字好像是以一个w开头的,或中间有一个w。’‘但是,意大利文中没有w。’老人反对说。‘实际上可能是一个v。之所以说成w,是因为在母语中,我对这个字母非常熟悉。’老人仍然不同意是字母w,‘事实上,’他说,‘我相信自己把西西里岛上的很多名字都忘了,这或许是一个做实验的好机会,古人称之为埃纳(Enna)的那座山上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噢,我知道了——Castrogiovanni。’接着这个年轻人回忆起来那个被遗忘的名字,他说:‘是Castelvetrano。’他很高兴他们提到了字母v。起初这个老者仍没有表示认同,但当他接受了这个名字后,开始解释他遗忘这个名字的原因。“很明显,”他说,‘它的后半部分vetrano听起来很像是veteran(老的),我不喜欢想到衰老,而且每当我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有很奇怪的反应。比如,最近我用这种最奇怪的语言攻击了一位很亲密的朋友——你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因为有一次在奉承我的时候他说过这么一句话,说我不再是一个年轻人了。表明我抗拒Castelvetrano这个名字的第二个部分的另一个信息表现在替代名字Caltanisetta的发音上。’这个年轻人问:‘Caltanisetta本身又有什么意义?’老者承认:‘它很像我的一个年轻女友的爱称。’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说:‘当然,埃纳也是一个替代名字,现在我明白了,在理智的帮助下,Castrogiovanni这个名字被迫出现,听起来很像giovane(年轻)这个词,就像被遗忘的Castelvetrano听起来很像veteran(老的)一样。’”
老人家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可以解释他关于名字的遗忘问题,但他们并没有说明那位年轻人的相同遗忘现象的动机。
不仅是动机,就连控制遗忘产生的机制也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在很多情况下,对名字的遗忘并非因为它本身唤起了我的这种动机,往往是由于发音上的相似,或者由于谐音等——它触及了另一个名字,而我们的动机又反对那个名字的活动。如果这个决定性的东西以此方式得到了一些放松,那么这个现象的解释就容易了,就如下面的案例。
12.这个案例由赫斯曼(Edward Hitschmann)博士报告(1913):“N先生试图说出图书商吉福尔(Gihofer)和兰奇博格(Ranschburg)公司的名字,但他苦思冥想,想到的只是兰奇博格的名字,尽管他非常熟悉该公司。回到家里后,他有点不太满意,认为有必要问一下哥哥(他已经睡了)该公司名字的前半部分到底是什么,他哥哥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公司的名字说了出来。这样,由于对‘Gilhofer’的联想,‘Gallhof’这个单词马上闯入了N先生的脑海。Gallhof是一个地名,数月以前,他曾在那里和一位很漂亮的女士一起散步,这个女士送给他一份礼物作为纪念品,上面刻着这样一段话:‘纪念在Gallhof度过的快乐时光。’就在这个名字被忘掉的前几天,这份礼物被彻底地打烂了。看起来相当偶然,当他用力关上抽屉时,不幸的事件发生了。他似乎有了一种负罪感,因为知道这种表征行为的意义。当时,他对这位女士的感情相当矛盾,当她提出他们应结婚时,他犹豫了。”
13.汉斯·萨克斯(Hanns Sachs)博士说:“在谈论热那亚及其周围的环境时,一位年轻人要提出一个叫Pegli的名字,但他费了很大劲也没想起来。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了导致这个熟悉的名字溜掉的令人不安的原因,就是另一个发音很相似的单词:Peli。他知道,在南海有一个岛就叫Peli,那里的居民还保留着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习俗。最近,他在一本人种学著作中谈到过这方面的材料,那个时候,他想用这些材料支持自己的理论假设。接着出现的想法是:Peli是一部小说里的一个地方,小说的名字是Van Zantens glücklichste Zeit(《范腾赞最幸福的时刻》),小说的作者是路易斯·布鲁恩(Laurids Bruun),我读过那部小说。那天,脑海中的想法始终围绕着一封信展开,信是同一天早上收到的,是一位他比较喜欢的女士寄来的。信里她不得不放弃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一次约会。白天,他一直闷闷不乐。晚上,他出去散步,想换换心情,去享受摆在自己面前的社会机遇。事实上,他对自己要求太高,所以想借Pegli让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很明显,他的这些想法都是由单词Pegli引发的,因为在发音上它与Peli是如此的接近。同时,通过自己对人种学的兴趣,将Peli与自己的个人资料相联系,包括范腾赞及自己的‘最幸福的时刻’,以及那一整天出现的恐惧和焦虑。当他收到女友的第二封信后,又变得非常兴奋,因为不久就可以再见到她了,这样,我们的解释就很清楚了。”
这个案例让我们想起地理上接近的因素的影响,比如那个被遗忘的叫“Nervi”的地名。如此一来,我们发现了两个发音相似的名字的影响效果和一个名字的两个含义的影响效果是一样的。
14. 1915年,德国和意大利的战争爆发后,我发现自己忘记了很多意大利地名,虽然我以前非常熟悉这些地名。我和其他德国人的习惯一样,部分假期会在意大利度过,毫无疑问,对这些地名的大范围遗忘表明了我对意大利的敌对态度,这种情绪替代了我以前的记忆内容。除了遗忘名字的直接动机外,还应注意到那些间接的动机,它对人们有同样的影响。我还表现出一种遗忘非意大利地名的倾向,研究发现,那些名字似乎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它们在发音上和敌人军队的名字很接近。这样我逼迫自己回忆在比森(Bisenzi)的摩拉维亚镇(Moravian)的某个地方的名字,当我最后想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它与在欧威图(Orvieto)的比森宫殿有关,比利·阿提(Belle Arti)旅馆就位于那里,我的所有欧威图之行都住在那儿,最美好的记忆被我的情绪严重地破坏了。
还有一些案例也可以用来说明名字遗忘的动机和目的。
15.斯塔福(A.J.Storfer,1914)报告说:“一天早上,一位住在比斯尔(Basle)的女士得到消息,她年轻时的一位柏林朋友会在度蜜月时路过比斯尔,但只停留一天。这位朋友径直来到她的旅馆,当分开时,她们约定下午再见一次,直到那位柏林的女士离开为止。
“到了下午,住在比斯尔的女士却忘记了约会,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忘掉了当时的约会。当然,在那种特殊的场合(和自己刚刚结婚的中学朋友聚会),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这可能是导致她拒绝或忽略再次约会的决定性因素。通过深入分析,我们会从案例中发现一点有趣的东西,这位女士存在一种潜意识的自我防卫。当她要和柏林朋友见面时,自己还在另一个地方的公司里,当时正在谈论一部维也纳剧中的婚姻,单身的库尔兹(Kurz)成了争论的焦点。住在比斯尔的女士流露出对这段婚姻的不屑,但当要说出那位单身汉的名字时,她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困境,因为她已经忘掉了他(单身汉)的姓(众所周知,一般情况下我们倾向于只讲姓,而且在很多情况下,姓都是单音节的),这种记忆受阻让她感到困惑,因为她经常听到库尔兹唱歌,而且对他的名和姓都很熟悉。在某人提醒之后,谈论的话题却改变了。
“同一天晚上,比斯尔的女士和很多人在一起,有不少是下午讨论过那个话题的人。很偶然,话题又转到了那个维也纳单身汉的婚姻上了,所以这位女士很容易地就想起了塞尔曼·库尔兹(Selma Kurz)的名字。‘哦,天哪!’她惊叹道,‘真让我吃惊,我完全忘掉今天下午和朋友赛尔曼(Selma)的约会。’她瞟了一下表,这时她的朋友早已经离开了。”
我们不想对这个恰到好处的案例品头论足,接下来的案例不是对名字的遗忘,而是对外语词汇的遗忘,遗忘的动机产生于当时的情境(也可以发现,其过程的机制非常相似,同样的解释既适合于专有名词的遗忘,也适合于外语词汇或字序的遗忘)。这个案例说的是一位年轻人忘掉了英语单词“黄金”(gold)——它和德语中的词是一致的,目的是找一个满足自己欲望的机会。
16.下面的案例由汉斯·萨克斯博士提供:“有个年轻人在一所公寓认识了一位英国女士,他似乎爱上了她。在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晚上,他用不同语言和这位女士交谈,而且他们双方都感觉良好。但在他们用英语谈话的过程中,他要用英语单词‘黄金’,但任凭他尽了多大努力就是想不起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法语or,拉丁语aurum和希腊语chrysos,这些词强迫性地作为替代词出现了,以至于他不得不下功夫抛弃这些词。尽管他很清楚这些词和他所需要的单词没有任何联系。最后,他发现,唯一让他理解此类遗忘方式的方法就是抚摸那位女士手上的金项链。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发现遗忘的那个英语单词和德语的单词是完全一样的,都是‘gold’。由于遗忘创造的机会,抚摸的最大价值并不仅限于在女士不拒绝的情况下满足了自己的本能欲望,因为对恋人而言还有其他的机会。主要意义可能在于用这种方式表明他在向她求爱,此时女士的潜意识会从这种遗忘中推断出他的性爱目的,虽然它被清白的面具隐藏起来,特别是在谈话时,如果她的潜意识又引起了那位年轻人的注意,这一点就更明确了。她对待他抚摸的这种方式,以及对这个动机的接受,就表明了她的态度,这些双方都是意识得到的,但却很重要,通过这种爱的行动,他们达成了谅解。”
17.斯塔克(J. St?rcke,1916)报告了另外一个有趣的案例。讲的是有人把原来的名字忘掉了,但随后又想了起来,其典型特点是那个名字的遗忘与错误地引用一首诗的诗句相联系,与前面“科林斯大桥”的案例一样。
“Z,一位老法学家和哲学家,在一家公司讲述他在德国的经历,他认识一位很愚蠢的学生,有很多轶事都可以说明自己的判断。然而,他却想不起那个学生的名字,隐约记得名字的开头字母是w,但后来又否定了。他想起来那个傻瓜学生后来成了酒商。接着他讲了那个学生的另一件蠢事,然而,奇怪的是,他仍然想不起学生的名字叫什么。‘他是这样一个愚蠢的家伙,’Z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成功地把这些拉丁语装入他的脑袋的。’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那个被忘记的名字好像是以‘man’结尾的,这时我们问他是否想到一些以‘man’结尾的名字时,他说出了埃德曼(Erdmann——Earthman,地球人)这个名字,我们问:‘他是谁?’他说:‘也是那个时候的一位学生的名字。’他女儿发现,一位教授的名字也叫埃德曼。通过仔细询问我们发现,这个埃德曼教授是一位杂志编辑,最近他拒绝了Z先生所建议的一项工作,而Z对此不太满意,因此他只好考虑放弃那里的工作(后来我们发现,几年以前,Z有很大的可能被接受为埃德曼任教的那个部门的教授,这可能是他产生遗忘的另一个原因,因为这触及到了他比较敏感的地方)。
“这时那个傻学生的名字突然出现了,他叫‘林德曼’(Lindeman)。自从想到他的名字结尾是‘man’,很久没有回忆起来的是‘Linde’(菩提树)。当我们问他‘Linde’让他联想到了什么,他先是说什么也没有。当我坚持说“你头脑里肯定出现了与这个词有关的东西”时,他向上看了一下,并挥了一下手说:‘是一种菩提树,对,菩提树是一种很漂亮的树。’此外,他再没有想到其他什么。这时没有人讲话,人们继续看书或做其他的事,过了一会儿,Z先生梦呓般地引用了下面一段诗:
Steht er mit festen
Gefügigen Knochen
Auf der Erde,
So reicht er nicht auf
Nur mit der Linde
Oder der Rebe
Sich zu vergleichen.[16]
“我好像获得了胜利似的叫了起来:‘这里有我们的埃德曼(地球人)。’我说:‘那个站在地上的人,就是说地球人或埃德曼,并不能忍受与菩提树(Lindeman)和葡萄树(酒商)媲美。换句话来说,我们的林德曼,那个后来成了酒商的愚蠢学生,仍然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但是我们的埃德曼要伟大得多,就是这个林德曼也是无法比拟的。’这种表现在潜意识中的讥讽和攻击性的语言非常普遍,这样我好像发现了此类境遇下名字遗忘的原因。
“我这时又问这段诗是从哪里引用的,Z说是歌德的,他认为开头如下:
Edel sei der Mensch
Hilfreich und gut![17]
“后面还包括:
Und hebt er sich aufwf?rts
So spielen mit ihm die Winde.[18]
“第二天我查阅了歌德的这首诗,结果这个故事表现得比原先更加动人(尽管比较复杂)。
“(1)这首诗的前几行是这样的:
Stehn er mit festen
Markigen Knochen…[19]
“‘Gefügigen Knochen’(柔枝弯曲)是一个很特殊的组合,对此我不准备细说。
“(2)接下来的诗句是:
…Auf der wohlgegründeten
Dauernder Erde,
Reicht er nicht auf,
Nur mit der Eiche
Oder der Rebe
Sich zu vergleichen.[20]
“在整首诗里,根本没有提到菩提树,而他却把‘橡树’换成了‘菩提树’(在意识中),目的是做这样一种文字游戏:‘地球——菩提树——葡萄树。’
“(3)这首诗的题目是Grenzen der Menschheit(《人类的局限》),把上帝的全能和人的渺小进行比较,但诗的开头却是:
Edel sei der Mensch,
Hilfreich und gut!
“这是另一首诗,全诗有几页长,诗的题目是Das G?ttliche(《神奇的自然》),也包括了神和人的想法。随着探讨的深入,我发现这似乎触及了生和死的观点,暂时和永恒的东西,人们脆弱的生命以及未来的死亡在案例中发生了较大的作用。”
在我们列举的很多案例中,为了解释人们对名字的遗忘,我们运用了精神分析技术中几乎所有的精髓。如果你想对此有更多的了解的话,建议你看一下伦敦的琼斯(Ernest Jones,1911)的文章,这篇文章已被译成德文。
18.费伦茨的观察表明,对名字的遗忘有时可能是一种癔症的表现,发病机制可能与其他表现遗忘的机制很不相同。从下面的描述中可能会看出这种差异:
“当时我正在接待一位患者,一位老处女,她经常想不起一些很熟悉的专有名词,尽管她的记忆力表现不错。在我们分析的过程中发现,这种遗忘是有意为之,以此来表明她的忽视态度,而那恰恰是她反抗父亲的方式,因为父亲不让她接受良好的教育。她之所以痛苦地清除那些内容(‘家庭妇女’的紧张)也是基于此,通过这种方式她想表达:是你把我变成了家庭妇女。”
如果我想在第一阶段证明所有这些观点的话,我们以后讨论这些观点,我会列举更多的案例来对名字的遗忘现象进行深入全面的探讨,但是请允许我用几句话总结一下分析过的案例:
名字遗忘的机制(更确切地说是名字溜出人们记忆的机制)或暂时遗忘的机制是人们存心干扰这个名字的出现,在人们的潜意识中存在一系列的抑制它出现的想法。被阻止出现的名字和干扰情结(interfering complex)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联系,或者说这种联系是通过人为的、外在联想的方式表现出来的。
在干扰情结中,个人情结(如个人的、家庭的、职业的情结等)发挥的作用最大。
一个名字有多重含义,这样它就分属于不同的观点(情结)系统之中,当它与另外一个更强烈的情结联系时,它的出现就会受阻。对这些干扰动机而言,避免唤起痛苦的情绪是最明显的动机之一。总之,名字的遗忘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情况是,名字本身触及了令人不愉快的东西;另一种情况是,它与另一个发生作用的名字相联系,这样出于自己的考虑,名字的回忆被阻止了,或者因为它们引起的密切的联系产生了遗忘。对此类现象的分析,我们可以明确为什么在几乎所有回忆失败的案例中,都可以看到名字的暂时遗忘现象。
19.然而,我们还远没有穷尽这一现象的所有特点,我想说明另一点,名字的遗忘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在两个人谈话时这种现象经常发生,如他们中间的一个人突然忘记了某个名字,结果往往是那个名字也会从另一个人的脑海里溜出去,很多情况下,类似遗忘都是被引导出来的,然后被遗忘的名字又会很快出现。这种“集体遗忘”(collective forgetting),严格地说是一种群体心理现象,并没有成为精神分析的主题。我们仅举一例(一个很精妙的案例)对此加以说明。瑞克(Reik,1920)曾对此进行过分析。
“在大学里的一次小型聚会上,有两个哲学系的女大学生,大家正在讨论有关宗教领域的问题和从基督开始的文明历史问题,其中一位年轻的女士加入了讨论,她说在自己最近读到的英国小说中发现了一幅带有浓郁宗教色彩的、非常有趣的画。这里的年龄好像被打乱了,她补充说,小说描绘了基督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作者的名字(她关于这本书的封面以及标题的每一个字母的视觉记忆都是十分清晰的),参加讨论的三位男大学生也说知道这本书,但奇怪的是他们也想不起作者的名字。”
那位年轻的女士迫使自己对此进行了分析,并试图发现遗忘名字的原因。书的题目是《我是一个妓女》(Ben Hur)作者是路易斯·威拉斯(Lewis Wallace)。她发现另外一个想法替代性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Ecce homo”—“Homo sun”—“Quo vadis”?她认识到之所以忘记了名字,完全是一种自我表现,是和别的女孩一样不小心使用的方式,尤其是在众多年轻的男同学中间。在这种有趣的分析基础上可以形成比较深刻的理解,如上所述,“homo”(男人)的替代,其意义似乎也不太体面。瑞克的结论是:“那位年轻的女士对待这个单词的方式是首先在那些男生面前提出一个疑问,表明自己已经认识到这种欲望,而她本人对此是排斥和拒绝的,或者这种欲望会引起她的不满。简单地说,说出‘Ben Hur’这个词,意识中等同于她会提供性服务,而她由此忘记了这个名字,说明她拒绝了潜意识下的欲望。同理,我们可以推断,那些年轻的男大学生忘记作者的名字也是由同样的机制决定的,他们的潜意识已经理解了那位女士产生遗忘的真正含义,他们的遗忘表明了对她礼貌行为的尊重……好像那个女士在和他们对话,通过记忆的丢失反而传达出一种明确的信息,同时,男士们的意识也对此有了足够的理解。”
有时,我们会连续遗忘一类名字,一系列的名字从我们的记忆中逃了出去,如果要恢复就必须首先寻找与此相联系的其他的很多名字,通常发生的现象都是那些作为另一个名字产生基础的新名字也以相同的方式消失了,遗忘从一个名字转移到另一个名字,好像证明障碍不是轻易就可以清除的。
他是否真的会受到欢迎,
现在,岁月改变了一切?
因为他和家族仍不相信上帝,
而他们是基督徒必须参加洗礼。
除了第二行的意思完全相反之外(这一点会在下一段予以讨论),第三和第四行也有明显的错误,正确的应是这样的:
Er ist noch ein Heide mint den Seinen
Und sie sind schon Christen und getauft.
诗的意思是:
他和他的家族仍不相信上帝,
而他们是基督徒要参加洗礼。
Meine Kette hab’ich dir gegeben;
deine Locke nehm’ich mit mir fort.
Sieh sie an genau!
Morgen bist du grau,
Und nur braun erscheinst du wieder dort.
意思是:我的项链已经给你,
你的发卡被我拿走,
仔细看看吧,
明天你会两鬓斑白,
只有在那里才会再变成黑色。
就上面的诗句而言,第三行的“sie”(它或她)是指发卡;但在这一行的意思却是“仔细看看她”。
Ihn schl?fert; mit weisser Decke
Umbüllen ihn Eis und Schnee
意思是:
他在安睡,盖着白色的褥子,
冰雪覆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