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留学生》201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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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专栏

着魔的弗拉门戈

艾洛

人文学科研究者,现居巴黎

洛尔迦认为,弗拉门戈的演绎最重要的绝不是技巧,一个拥有高超技巧的表演者很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演绎好弗拉门戈音乐,因为他无法达到“有神”或“着魔”的状态。

一位我认识的法国弗拉门戈吉他演奏家即将去中国巡演,这让我想起他的音乐,想起洛尔迦,想起许多在法国西南的人与事。

胡安·卡莫那出身于吉普赛人家庭,他的父母为了避开弗朗哥的法西斯统治,像我认识的很多人一样,逃离了西班牙,来到法国。他就出生在法国,但他的血管中流淌的是世世代代流浪漂泊的吉普赛人的血液。他自幼开始学习吉他演奏,为了真正理解弗拉门戈,他青年时期返回父母的故乡,到安达卢西亚三大弗拉门戈中心城市之一赫雷斯居住了十余年,学习,演奏,生活,学到的不仅仅涉及“形”的技巧和手法,更有弗拉门戈的“神”。

什么是弗拉门戈的“神”?20世纪影响最深远的西班牙语诗人洛尔迦对此有盖棺论定的总结。洛尔迦最脍炙人口的诗集《吉普赛谣曲》本身就渗透着弗拉门戈的韵律,而他对弗拉门戈演绎的思考至今仍然最让人信服:洛尔迦认为,弗拉门戈的演绎最重要的绝不是技巧,一个拥有高超技巧的表演者很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演绎好弗拉门戈音乐,因为他无法达到“有神”或“着魔”的状态。

这个吉普赛人挂在嘴边的词看似难以理解,其实也很简单:duende指的是能让演奏者进入“出神”的狂喜状态的精灵,它不是魔鬼,也不是神明,但这个精灵可以让演奏者进入如神一般的狂喜瞬间,打动观众,让他们也进入这个伟大的状态。有一位受人尊敬的弗拉门戈艺术家曾经这样描述这个状态:在“着魔”的时刻我的表演出神入化,我战无不胜。可以说,弗拉门戈的观众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但这样的瞬间太可贵太难得,即便是最著名的乐手,很可能也要等一整晚的演奏,精灵才在某个无法预期的时刻来临,就像洛尔迦所讲,它来临的时候不在喉咙里,而是从脚底向上爬进内部,占据乐手,然后占据我们所有聆听观看的在场者。就像传说中暴君烧红的铜牛,在铜牛腹中承受痛苦的人呼号哭喊,但从铜牛嘴那里安置的笛口中吹出的热风,却变成了聆听者耳中最美妙的音乐,经受孤独与痛苦折磨的吉普赛乐手带给我们的音乐总是那么悲伤又那么动人,正是如此。

难以解释是因为这超越了理性的能力,洛尔迦为了说明这种神秘的力量专门引用了歌德对帕格尼尼的评论,歌德认为这样的“神”是一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但任何哲学家都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这超越理性的伟大力量不是希腊传统的缪斯女神,它曾在别的土地上占据过巴赫和帕格尼尼,但它特别眷顾安达卢西亚的吉普赛人,这也是弗拉门戈音乐和舞蹈独特魅力的根源。

卡莫那选择的城市赫雷斯被洛尔迦称为“吉普赛人之城”,这座城市经历过摩尔人长达数百年的占领和统治,阿拉伯音乐文化和基督教音乐文化的融合深入骨髓,那些动人的韵律全都被16世纪开始定居于此的吉普赛人吸收。这漫长的融合如此自然,现在流行的新世界音乐与之相比就显得那么造作。卡莫那自己也无法逃脱这样的魔咒,当他试图把弗拉门戈和交响乐团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音乐总被异质而笨重的乐团拖拽得无法“着魔”,听众也无法“出神”。

幸而这次他带到中国的正是他最擅长的传统的小编制演奏,我很奇怪为什么音乐上的创新总是难以成功,反倒是最古老的方式最能动人,但转念一想,太阳底下无新事,也许最能感动我们的,永远是那些最简单最古老的感情和韵律,就像安达卢西亚的吉普赛人面对的孤独和痛苦,以及卡莫那重返故乡感受一切后由此熬制的音乐,还有有幸听到这样的音乐时瞬间的幸福。这是最古老但也最能切合当下的,是最具安达卢西亚地方特色但也最普遍的,这大概是音乐之所以能跨越语言和文化打动我们的最终极的原因:我们都是在大地上受苦的人类,但我们也可以有幸福的瞬间,这是属于弗拉门戈的胜利时刻,着魔的音乐,也令聆听者着迷,暂时离开令人悲哀的大地。及卡莫那重返故乡感受一切后由此熬制的音乐,还有有幸听到这样的音乐时瞬间的幸福。这是最古老但也最能切合当下的,是最具安达卢西亚地方特色但也最普遍的,这大概是音乐之所以能跨越语言和文化打动我们的最终极的原因:我们都是在大地上受苦的人类,但我们也可以有幸福的瞬间,这是属于弗拉门戈的胜利时刻,着魔的音乐,也令聆听者着迷,暂时离开令人悲哀的大地。

高迪与巴塞罗那

张楠迪扬

香港中文大学政治学博士,现从事政策研究

高迪曾说,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可能因为曲线变化万千,能生出无限可能。圣家堂充满了弯曲的线条,和不规则的形状。从诞生立面外边看来,圣家堂更像是哪个顽皮的孩子用泥捏出来的。

来到巴塞罗那,最不能错过的就是高迪。他的几座代表建筑,早已融入了巴塞的性格。高迪是地道的西班牙人,出生在巴塞附近的加泰尼亚小城。他的家庭非常普通,父亲是钳工,母亲是家庭主妇。作为家里的第五个孩子,高迪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关注和疼爱,一切都是那么平淡。

由于很小就得了风湿病,高迪不能跟着其他小孩子自由玩耍。像很多体弱多病的孩子一样,高迪有颗异常敏感的心。柔弱给了他很多独处和安静的时光。不能加入小伙伴,他就一个人静静地看世界。树叶的形状有好多,有的长长的一条,卷曲着,有的形状像手掌,有的边缘还带着触角;海螺也有很多种,有的圆滚滚、胖墩墩,有的瘦长条……大自然的形状、颜色、光影,甚至是味道都印在了小高迪的脑海里,这深深影响了高迪后来的建筑理念。他一直在说,要听从大自然的声音,大自然里有完美的结构和形状,只有疯子才会去描述大自然不存在的东西。

成为职业建筑师之后,高迪除了去工地监测现场,就是憋在工作室里做各种模型。他反复把从大自然里观察到的结构改造成模型,并检测这些结构用在建筑上的稳定性。比较有名实验是把长短不一的吊线两端悬高,中间自然下垂,并在下弧线的底部系上小石块,形成一组长短各异的弧线群。这个弧群可能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把它翻过来,就明朗了,弧线变成了高低错落的穹顶,高迪的很多建筑都用过这种穹顶。高迪就像自然与人类社会的使者,他反复揣摩着大自然的语言,把造化的神奇变成了人间的瑰宝。

巴塞的三座建筑凝结了高迪的设计精华。他们分别是巴特罗之家,米拉之家和圣家堂。巴特罗之家和米拉之家是两座多层公寓。以海洋世界为主题的巴特罗之家就像个童话世界的城堡,蓝色的航洋基调充满了几层小楼。在这个梦幻王国,鲸骨成了拱型房顶的支撑,色彩的贝壳爬上了墙壁,窗子也是柔和的不规则形状,彩色的外墙和内饰洋溢着生机。巴特罗之家的门口总是沾满了抬着头的游客。并不是大家不愿意买票,是那仿佛活了一样的外观,都能令人驻足许久。

附近的米拉之家是高迪设计的最后一个私人住宅。米拉是巴塞的另一个富豪,为了迎娶娇妻,米拉先生特地请高迪设计自己的宅邸。米黄色的外墙呈柔和的波浪型。房间把内厅围城一个圈,顶部的小窗子像一个个张开鱼嘴,透着高迪的调皮。高迪十分看中光和影的配搭,擅长对自然光的利用,建筑内部总给人一种通透的呼吸感,即便是米拉之家不向阳的仆人房,也能巧妙低折射进自然光。

巴塞的高迪建筑,最震撼当属圣家族大教堂。高迪把几乎后半生的精力都注入了建造圣家堂。这个教堂的设计及其复杂,教堂的东、西、南面分别讲述了基督耶稣的诞生、受难和复活。高迪曾说,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可能因为曲线变化万千,能生出无限可能。圣家堂充满了弯曲的线条,和不规则的形状。从“诞生立面”外边看来,圣家堂更像是哪个顽皮的孩子用泥捏出来的。高迪把毕生实验的很多要素都放在了圣家堂里。有鱼骨、贝壳、海洋生物的小怪脸。高迪用一贯的俏皮叙事方式诠释着基督教宏伟的主题。然而高迪有生之年只修建了“诞生立面”,“受难立面”是在高迪去世之后修建的,直至今天圣家堂仍未完工,世界范围的著名设计师仍在通力合作建造。但是也只有在“诞生立面”,我们才能感觉到高迪的灵魂。走到“受难立面”,上帝的曲线之美立刻被人间的直线感取代了。强烈的对比更让人不得不赞叹高迪的才华。

火鸡蛋去哪儿了?

胡刚刚

软件工程师,宾夕法尼亚大学计算机硕士

一个火鸡蛋的体积是一个鸡蛋的1.5倍,但却有着两倍于鸡蛋的卡路里、脂肪和蛋白质,四倍于鸡蛋的胆固醇,这也就是为什么吃过火鸡蛋的人都认为火鸡蛋比鸡蛋要香浓可口。

一天在超市买鸡蛋,无意间听到身旁一个四五岁的美国小姑娘问她妈妈:“妈妈,为什么火鸡肉到处都有,可火鸡蛋我连一个都看不到呢?”我扭头看到小姑娘的妈妈一脸迷惑,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小姑娘扭头望向了我,我赶紧笑了笑,尴尬地走开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自从来美国以后,每年感恩节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晚餐桌上肚子里被玉米面包、洋葱、山核桃仁和苹果塞得胖乎乎、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火鸡。不仅仅是感恩节,火鸡肉在平日也是最常见的肉类之一,什么火鸡香肠、火鸡肉饼、烤火鸡腿、火鸡三明治……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奇怪的是,既然火鸡作为家禽被大量养殖,火鸡蛋为何在市场上毫无踪影?

回家在网上查了一圈总算搞明白了。首先,与精力充沛、日产一蛋的母鸡不同,母火鸡平均每周只能产两枚蛋。母鸡长到差不多五个月时就能产蛋,而母火鸡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发育成熟。其次,养殖母火鸡所需的农场面积是同样数量母鸡的九倍,加上母火鸡和母鸡比起来是不折不扣的“大胃王”,食量惊人。所以高成本导致了火鸡蛋的高价格。目前一打(12个)鸡蛋的价格是1.6美元左右,而在个别农场的零售价目表上,一个火鸡蛋可以卖到3美元。如此一来大多数人自然会选择性价比高的鸡蛋,而火鸡蛋不得不甘拜下风。

火鸡蛋所含的营养成分与鸡蛋一样,但数量要大许多。虽然一个火鸡蛋的体积是一个鸡蛋的1.5倍,但却有着两倍于鸡蛋的卡路里、脂肪和蛋白质,四倍于鸡蛋的胆固醇,这也就是为什么吃过火鸡蛋的人都认为火鸡蛋比鸡蛋要香浓可口。

其实在历史上,火鸡蛋是早期北美居民的家常菜。在欧洲人大量涌入美洲大陆之前,野生火鸡俯首皆是,随手捡几个蛋就是当天的早餐。据记载,印第安人的露营地旁经常可见散落的火鸡蛋壳。霍皮族印第安人更是视火鸡蛋为美味佳肴。16世纪时,欧洲人曾把驯化的火鸡运过大西洋引入本土,让火鸡蛋迅速成为餐桌上的宠儿,尤其是英格兰,火鸡蛋一度是广大人民的主流食品。美国人吃火鸡蛋的历史也很悠久,并且一直延续到近期。比如老少皆宜的煎火鸡蛋卷直到19世纪末才从纽约著名的德尔莫尼科餐厅(Delmonico's restaurant)的菜单上消失。可惜的是,工业化生产养殖普及之后,美味的火鸡蛋被市场化经济渐渐淘汰了。我们现在只有在稀有蛋类排行榜上,才能看到火鸡蛋的身影。

我把这个有关火鸡蛋的发现讲给家人朋友听,他们都觉得十分新鲜。其实在我们周围的日常琐事里埋藏着许多显而易见却没有被意识到的故事,我很想感谢那位小姑娘,有时候多问一个为什么,就会多学到一些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