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门口,丁一买了四根油条、三个烧饼、两碗豆浆,一通狂吃,心想:奇迹,什么是奇迹?如果我活着是奇迹,那我还能不是奇迹吗?要是照他们的说法,正常的话,这会儿我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正常个屁!
想着想着他想笑了:喂哥们儿,有个赌你肯定赢。
什么?
去跟任何人赌他死不了,赌什么都行,你肯定赢——他活着,你当然赢;他死了,你还输给谁去?
行嘿,哥们儿!我说,丁一你快入道了。
可他吃着吃着又吃噎了,还是有个问题想不清楚:如果不是奇迹,是正常,那么现在就没我了。现在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就什么什么都没了。可什么什么都没了是什么样呢?
好哇,问得好!我鼓励他,想想吧,什么样?你可记得“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样吗?你可记得,“什么都没有”有过吗?
???
我启发他:那,你记得什么?
记得有。只记得一点一点地,什么都有了:先是一声钟鸣,余音荡荡……然后是亮白的窗纸,暗衬的窗棂,游动的光斑和树影……然后是四壁,屋顶,吊灯,和那座古旧的时钟……然后由远而近,由虚而实,我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好极了!丁一这下你该明白了:“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呢?生也不会有,死也不会有,正常也不会有,奇迹也不会有……那才是“什么都没有哪”!连“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那才是“什么都没有”呢!
可,那是什么样儿呢?
不是什么样儿,是没样儿!“什么都没有”还能有样儿?
那……那……丁一说,那在我出生之前呢?
出生之前吗?好,我告诉你:出生之前如果是“什么都没有”,那就应该连“出生之前”也没有!如果有“出生之前”,那么“出生之前”就不会是“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是无,就还是有。还记得吗?——如同水在沙中嘶喊,或风自魂中吹拂,虚无缥缈之间凝聚起一点欲望,心识不死……轻轻地飘摇,浮游,浪动,轻轻地漫展或玄想……然后虚无急剧变幻,缥缈骤然有形,一团曚昽辉耀的光芒似从一抽象之点,豁然铺陈……然后,我来到了你,我们一起走到了现在……
丁一抹抹嘴,喘口气,还是摇头:可这都不过是猜想啊,是传说,传闻,记载,或者都是别人的记忆,是神话,是戏说,弄不好没准儿还是谣言。
可是!可是我问你:你以为你有多少是自己?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可以是独立的自己?除了你这一身硬件,你的所知,有多少不是来自传说、传闻?你信以为真的,有多少不是根据记载或别人的记忆?你的前途,有多少不是靠着希望和猜想?你丁一压根儿就是这音乐中的一个音符,一个段落,一次传承呀,怎么你又给忘啦?
那丁吃饱了喝足了歇够了,又痛痛快快屙了泡人屎——看来病真是好了,浑身上下通透舒畅……但心里,总还像有个谜团。
可说了半天,咱到底是干吗来了?
听着,我郑重地对他说,寻找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