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一宿,冷凝香蜷缩着身子拉紧盖着的棉被,盆里的炭火自昨日就没有了.她现在全身的骨头发痛,头痛欲裂.仿佛自地府里回来人间,一时间三魂七魄都还没有归位般.
“咳咳咳”冷凝香掩嘴低咳,周身没有一丝热气,如同坠入地窖.
“咯吱”门被推开,她费力的抬眼望去,眼睛模糊到辨不清来人是谁.
“是谁?”她勉强的说道,声音嘶哑.
王汉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拥她在怀里,只是一夜她竟然病成这样,仿佛一朵风干的花,脆弱到轻轻触摸就会粉身碎骨.苍白的面容上映着病态的潮红,原本精灵绝艳眼珠儿似水浸葡萄的眸子仅余一点灰淡的光泽.
“明珠”冷凝香低呼一声,紧紧的贴在王汉卿的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嗅着他熟悉的气息,她心头一松,在王汉卿的怀里仿佛可以抵挡住一切的寒冷.
摸了摸她盖的薄被,王汉卿皱起了眉头,怀里的人瑟瑟发抖,紧紧的靠在他的身上似乎想汲取更多的温暖.他心中一动,侧身靠着,解开身上的狐裘盖住冷凝香冰一样的身子.渐渐的她的身子暖了起来.
良久,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王汉卿一向浅眠,睁眼看去,她蝶翼般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微微颤着.末了,落在脸颊上.
“娘”她轻唤着.
王汉卿几乎是无声的叹口气,那一个天寒地冻,大雪连绵的冬日他永远不会忘记.
柴房里,四处漏风,雪花不时的从漏风处飘落进来.娘亲和他只得了条破烂不堪的脏被子.他用被子裹住重病的娘.不能挣到银子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这里是不会给请大夫的,他知道这样下去只有等死的份.
“卿儿,过来”娘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轻柔的喊着,”过来这里,让娘给你暖暖”
“娘,我不冷!”他极力的稳住发抖的身子,把娘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握住娘曾经柔若无骨的现今却如一截枯木的手.娘的手能画出最美的丹青,烹饪出最精致的菜肴,在每一个他不肯睡去的夜晚轻轻拍着他入眠.
“卿儿,是下雪了吗?”娘有时昏昏沉沉的,有时稍微清醒一些.
“是的,下的好大”他回答着,手里握的更紧,这样的雪下的他心头没来由的担忧.
娘黯然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光华,”我和你爹爹也是在下雪的天相识的,以前每年到了雪天,你爹爹和我就会一同去看雪赏梅”娘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沉浸在她美好的回忆里.
有多久没有看见娘笑了,他轻声道,”等娘的病好了,卿儿陪娘去看雪赏梅,年年都去!”
“卿儿”娘伸手摩挲着他的脸,手心滚烫仿佛烙铁一样,烙在王汉卿的脸上”卿儿真乖,不过你爹爹会和我去看的”
“娘!”他刹那间眼泪汹涌而下.
娘的手不舍的在他脸上反复的摩挲着,”卿儿,我的好儿子,你答应娘,要好好的活下去!”声音渐渐低去,曾经珠光流转的眸子慢慢合起,手亦无声的滑落.
“娘”王汉卿如野兽般哀鸣的声音淹没在风雪里.半生受尽欺凌的娘终于去了,连一副薄薄的棺木也没有.一张草席裹着,王汉卿一身重孝跪在路边.
“啪”十几个铜板滴溜溜的滚落在他身边,”喏,给你娘买副棺材葬了吧”老鸨子装成一副伤心的模样,”好歹相识一场,见她曝尸荒野我也是见不得!”
咬着牙,一个个的捡起,他冷声道一句,”谢谢”
“不过,从今天起你就卖给我了,签了吧”甩出一张契约.他瞄了瞄,当初娘也是一张契约就被卖进这里,怎样的苦他亲眼看过,现如今----”卿儿,我的好儿子,你答应娘,要好好的活下去!”娘临终的话他没有忘记,无论怎样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咬破手指,他按下血印.自己绝对不会像娘一样,被你们摆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的眸子里燃起光似是灼人一般.
老鸨子心里想着,虽然是个男孩子可却长的妖媚勾人,再大些,还不知道怎样颠倒众生.望着草席下的人儿,”杂种始终是杂种,除了下贱的活着,你还指望什么!”她轻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