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情况。这类隐者,大多数与你有过过结,或许你已经忘记,但他却是心心念念地记着,且一直找寻着机会,伺机讨回昔日丢掉的颜面。他当然不会让你窥到他的动机,也不会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恰好网络给了他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完全可以隐匿起来,将对你的忿恨与怨怒,用文字发泄出来。这类人,他不会写过一次就罢,他会变换不同的网络地址,或者以不同人的语气,隔三差五地来骚扰你。你既不能有齐天大圣的法术,将他从苍茫人海中揪出,也无法清晰查出,他究竟是谁,你只能凭借猜测,在他一次次的恶意留言里,郁闷,气堵,烦躁,直至影响了原本简单清朗的生活。
因此网上稍稍有点名气的人,为了方便,一气之下,就将博客留言或者评论的功能,关掉,此后再不必为此费神心伤。也有的,见一个删一个,让他们无法逞能。更有较真的人,寻到揣度中的人,在对方的博客上,留言回骂,直至将恶战升级。
其实心内明朗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气结。因为,那些恶语,真正伤害或者留下印痕的,本应是那怀有愤恨的人。而你若是不理,这种痕迹,则会在那人的心里,划得更深。须知,怨怒、仇恨、忿懑、忌妒,它们皆是有毒的植物,如果你不给它生长的环境,它们会渐至枯萎;如果你拿同样的力气去打理,那么,回报给你的,则是愈深的疼痛。置之不理,任它们在那个培育了种子的人那里,潜滋暗长,直到像那疯狂的藤蔓,将他缠绕,窒息。而你,则在那对岸,看着,或者一个转身,将它们忘记。
那播洒种子的人,或许不会明白,当他将一份怨怒,植入你的田地,生出的荆棘,有一天,会将他自己的手,划伤。他长久地活在一份恨里,走不出来,最终,一颗心,在阴郁中,生了霉。
而那置若“网”闻的人,则在一次次无聊的中伤里,开成一朵清泠纯白的莲花。
谁比谁更冷漠。大学毕业后,我在市高速的路政科,谋得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起初我的工作热情很是高涨,不仅在科里乐于帮助同事,提水打扫卫生都积极包揽;即便是出车巡逻时,碰到有因精神问题,无意中走到高速路上的老人时,也会下车将他领下高速路,还不厌其烦地询问他的家庭地址,将好事做到底,通知他的家人来领。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便总遭同事嘻笑,说你一个人的力量,也改变不了咱整个局里的形象吧,这么好心,没有奖金不说,连面锦旗也没有,何苦呢?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我也开始烦。最初工作时的兴奋和骄傲,因为周围大部分同事的“痞子作风”,慢慢地变淡,甚至消逝掉。开始习惯和同事们一样,耀武扬威地开车行驶在高速路上,遇到有违反了交通规则的司机,不管他有多么地委屈,扣下车和人,狠狠地训和罚。
有一次,一名司机无意中碰坏了高速路上的一段护拦,那司机正要赶时间去签一个合同,很真诚地道了歉,并当场拿出1000元作为赔偿。和我一块执勤的另两名同事,却是始终冷着脸,不说放他走,也不接他的罚款。懒洋洋地将现场作了记录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通知了领导。领导正忙,等一个小时后才能处理。那司机当时就急了,说有你们这样的办事效率吗?!同事也跟他瞪眼,说既然不服,就再多等一个小时,看看谁能耗得起。那司机终于没了辙,只好苦苦哀求。
很快就到了吃饭时间,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我悄声说,收了罚款就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何必这么较真儿?两个同事却依然是咬定等领导发话才行。就这样等了一个小时,领导又有事不能来,让我们按规章办事就是了。同事依然是不慌不忙,说,要么交上3000元走人,要么把车扣在这儿。司机当然是觉得憋屈,价值1000元的公物,却是索要3000元!但他大约也明白跟我们讲道理,等于白费口舌,只好乖乖地交了钱走人。回来的时候我问同事,反正这钱都要上交,自己又没有份,何必这么宰他?同事大笑,说,背地里这些司机们的骂,岂能白白地挨?这样的回答,让我觉得有些惊讶,亦开始微微地难过,为自己,以及这份不讨人喜欢的职业。
但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却是很快被另一件哗地冲击掉了。一个月后的又一次巡逻,我在高速路上碰到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我从车窗里大声让她赶快下高速,否则容易出危险,她却是始终冲着我笑,不说话,也不离开,只站在路中央闲闲地游荡。没办法,只好下车把她领下高速路去。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她的家里电话,打个电话让家人来领,同事却朝我大喊:有任务,快走吧!回头瞥老太太一眼,看到她胸前隐约有几个字,写着“请将我送至……”,但是片刻犹豫后,我还是扭头走开了。即便是这样,还是遭了同事一阵奚落,说那么多闲事,都要你来管,谁又看得见且记得住?
一个小时后,我们执勤回来,便听同事说,刚刚有一个老太太,在高速路上被车撞死了。我漫不经心地拿过照片来看,一下子呆愣住了。那个临死还微微笑着的老太太,正是一个小时前,站在路边上,朝狠心将她丢下的我挥手的老人!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而且,如果我只是打个电话给她的家人,或者先载着她,执完勤后再送她回去,完全可以将这场悲剧避免掉!可是,我的职业习惯,却将我心里最善良的那个部位,给慢慢侵蚀掉了。
可是,冷漠的,怎么又只会是我的职业?即便没有一个人记得住我所做过的好事,可是我的一颗心,怎么会漠漠然地忘记?我与职业,究竟是谁比谁,更加地无情且冷漠?
闭上双眼看电影,在济南花15分钟就能抵达终点的12站路,我在北京,花了一个半小时。等到终于寻到偏于一隅的金勃瀚商务会馆的时候,电影《闭上双眼》已经开演近20分钟。还好,漆黑一片中,摸索着找到了座位,电影的好戏,也才刚刚开始。
“影想*放映”每周推出的电影,基本都是小成本制作,年轻的导演们全凭一腔热血,单枪匹马,自编自导,常常是拉来自己的亲朋好友做演员,制片人当然首选自己的女友,女人天生地懂得预算,知道如何省俭持家,扛着机器到处奔波,体力上也吃不消。但身兼编剧导演制片人的李曼华,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十几万的拍摄资金,全是她一个人在电视台靠拍摄纪录片挣得,一年多的工资全砸进去,便有了这部电影。几乎到场的每一个人,都钦佩她的勇气,一个素来温顺乖巧的女子,突然扔了工作,一头扎进电影里去,理由简单到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至于商业大片的炒作喧哗和虚张声势,她想都没有想过。安静地将让她心灵震荡的一个真实故事,讲述出来,便是她想要的全部。
电影的情节非常简单,不过是讲述北京某个角落一家不景气的服装店里,母亲女儿与继父在贫困和精神空虚之时,渐渐丢掉人伦道德的故事。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电影放映完毕,尖锐提问中,导演所不经意间,提及的幕后的故事。绕到电影背后去,是我看电影时,最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情。我向来认为幕后的东西,远比幕前的艺术,更为有趣,小径通幽,弯来绕去,内里别有洞天。
就像这部电影,在拍摄之前,导演也曾想过去找某位有钱的商人赞助。四处奔波费力找寻的结果,是一位有钱主终于同意慷慨解囊。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出资供你玩艺术,你则要答应如下条件。导演说,那是当然,你尽可提你要求。于是商人翘起二郎腿,点一枝牌子烟,便来阐述他的生意经。首先,你要在字幕上打上我们公司的名字,并特别注明感谢某某公司老总;导演微笑点头,说,可以。商人得意吐一个烟圈,又道其次:在首映式上,为我们产品宣传的力度,丝毫不要亚于对你电影的宣传;导演再次谦卑微笑,说,可以。商人将还有半截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吁一口气,道,另外,要让我的小姨子做女主角。导演依然微笑,如往昔般平静道:不可以。商人立刻愠怒,说,我是投资方,当然我说了算。导演温柔浅笑,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我不吃不拿,还不行么?说罢便起身,将还要继续列出三四五六的商人,丢在后面。
我想这位外表柔弱内里刚强的女导演,实在该揶揄商人一句:那,你来做男主角如何?这样,影内影外,岂不同样精彩?街头小报采访起来,也平添了许多可以炒作的噱头。
导演当然不会费力纠缠,你不资助,我自己去电视台挣,用电视养电影,为艺术倾我所有,认了。
荧幕上流光溢彩的影像,原来远不是那么简单,每走一步,都是障碍重重。拍出来的,是流畅蒙太奇;没拍出的,个中滋味,远非台下观众所能体会。从生活到艺术,距离如此之远,远到电影《王者之心》,两秒钟烧掉两千万(美元);远到需要3亿堆出一个《无极》,造出一件《黄金甲》。而一部独立电影所耗的十万元,不过是连巩俐身上的一个首饰,都不值。
常在娱乐八卦里,看到某某演员又被导演潜规则,抱屈也好,喊冤也罢,能做女主角,潜规则也要上。而尚未走入院线的独立电影导演们,假若也开始被某位富商潜规则,拍出满是珠光宝气的大片来,那才真是比无钱更悲凉的事。
还好,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所以还是远离甚多烦恼,关紧嘴巴,“闭上双眼”,看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