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如意觉得一阵胸闷,今天也真是,好巧不巧地遇见了叶芝,如果当时看到她掉头就走,就会省掉这段挖苦了,说到底,还是越如意的同情心作祟,她看着叶芝一副削瘦的身骨板,忍不住起了怜惜之心,原来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要探清形势,否则吃亏的只有自己。
叶芝转着方向盘,一个急煞车让越如意措手不及,庆幸的是她系着安全带,只是脸色吓得煞白。
对不起呀,这车转到我名下还是第一次开,对它的性能不是很了解。
越如意看着窗外,目光所及一片陌生,她问,这是哪儿?
叶芝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我怎么开来这里了?真对不起呀如意,这前面转弯就是林海的家,以前总是他开车带我回来,唉,身体都不是他的了,心却还放在这里,你看看我,都病糊涂了,你住哪呀如意?
靠边放我下来吧,我看看有什么车可以坐回去。越如意说。
也行,对了如意,你知道林海喜欢你吧?叶芝说这句话的时候,死死地盯住越如意的眼睛。
如意故作镇静地说,不可能的。
是真的,在三亚的时候,他亲口跟我说的,怎么样,被男人爱慕觉得幸福吧?祝你幸福喽。叶芝发动车子,蓝色尼桑飞快地消失在越如意的视线。叶芝的种种行为让越如意很不解,既然她爱着林海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程度,为什么这么甘愿地放手了?明明对越如意存有敌意,为什么会坦诚相告林海喜欢她?每次看到林海叫她如意都会吃醋较劲,为什么这一次会突然善意地说出“祝你幸福喽”这么大度的祝福?
在面对叶芝自相矛盾的说法时,越如意又一次理性地依靠自己的思维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判断,就是不相信叶芝的任何说法。林海喜欢她,或许这个说法是成立的,只是喜欢这一词究竟该归于同学同事之情,还是男女间必须走向爱情的那种喜欢,谁知道。
可是第二天,越如意就知道了那份喜欢背后隐藏的真正含意。
刚进公司,夏红就跑过来说,空调公司的谢总找你,让你尽快回个电话过去。
见越如意踌躇不定,夏红又说,他找你挺急的,好像是广告代理的事情。
顾全大局,所有的私事都可以放在一边,况且在电话里,谢文豹也不能吃了她。她回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谢文豹办公室的电话。
谢总您好,我是……
小黄鹂!谢文豹油腔滑调地说,但很快又改口,很亲热地说,是如意吧?
是。越如意在这头答话。
是这样子的,经过我的努力争取,我们公司明年的广告代理权还是由你们全权负责,怎么样,很高兴吧?
谢谢您。
是你的广告创意做得好,对了如意,你们子龙也是,你有男朋友那么大的事情也没告诉我,一会儿我得跟他说说,上次喝多了,言行过失,还请多多包涵,下次我请吃饭,以酒谢罪!谢文豹非常有礼貌地说完,嘴里赔着不是地挂了电话。
从夏红比稿回来直到一分钟前,越如意在潜意识里已经将这单生意划为零,她认定这件事情没有转机,面对谢文豹的道歉和彬彬有礼,越如意觉得像是一场幻境,直到潘子龙把一份合同摆在越如意的办公桌上。
如意,上次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把事情弄成这样。潘子龙说。
越如意皱皱眉,不发表任何意见。
潘子龙意识到自己口误,解释说,昨晚林海打电话给谢总,说了你们的关系,原来你们都想低调维持这段感情,可是没想到……对不起呀如意,那晚是我没有安排好。
越如意的脑子全乱了,她突然蹦出个男朋友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跟林海有什么关系?
见越如意不说话,潘子龙以为她生气,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这份合同我先放这儿,您有任何意见可以随时叫我。
潘子龙掩上门的时候,又说,随叫随到!
越如意听说过职场变色龙,但是从没见识过,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潘子龙那么得叶芝的喜欢,事事都会把潘子龙的功放在第一位,而把他的过摆在末位,原来。
潘子龙前脚刚走,周周就神秘兮兮地跑进来问,怎么回事?
越如意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天夏红还说你出的那个广告稿前途堪忧,如今传来捷报,是个好消息呀。周周兴奋地说。
任何时候,周周都是以一种热情积极的态度去捧越如意的,这一点,越如意自己也很清楚,感到迷惘的时候,她最盼望的就是看到周周那张几乎能够溢出蜜来的笑脸,越如意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周周坦承那晚发生的一切。
周周听到这个消息,炸锅一样地跳起来问,然后呢!那个色狼有没有把你怎样!
然后,潘子龙走进来,把他带回去了。
然后呢!
然后,林海就把我送回家了。
他啥时候出现的?周周的脸上写满了惊叹号。
不知道,事后我也没细问。
这件事情一定是潘子龙倒腾出来的,不行,我得去找他,他这是变相的性骚扰,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周周捋起衣袖,气汹汹地往外冲。
周周。越如意赶紧上前拉住她,把她拽回沙发里说,这件事情都过去差不多一礼拜了,我不说,就是不希望把这件事情扩大。
如意,你有当我是朋友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周一脸痛苦地看着越如意。
我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那也是白担心。周周愤愤不平地说。
哪算白担心呢,谢谢你周周,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在紧要关头可以找得到的人。
可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周周很介意地说。
已经很感谢了。越如意说。
周周脑袋一转,帮越如意分析道,按理说,那个色狼没有得逞心里一定不痛快,他批评你的创意稿我一点儿也不意外,为什么现在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呢?该不会是他们设的又一个圈套,等着你往里跳吧?
不是的。
怎么不是!如意你太单纯了,很容易被人骗的,你想啊,才一天态度就会有这么强烈的转变,没有鬼才怪,你别轻举妄动,如果他们约你再去吃饭,你一定要留个心眼,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去救你的。周周义正词严地拍了拍越如意的手。
越如意被周周的这个举动逗乐了,她说,别弄这么多花样,又不是拍电视剧。
我告诉你,身临其境远比电视剧可怕多了,我问你,你现在后怕吗?周周严肃地问。
想起那晚的经历,越如意现在想想还是会冒一身冷汗,如果林海没有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广告代理权之所以能够谈下来,是……没等越如意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越如意起身去接电话。
如意,你都知道了吧?林海温柔地问。
什么?越如意的双颊迅速蒙上了一层如同胭脂的绯红,但还是故意问。
我喜欢你。林海说,做我女朋友。
越如意不说话,心头的快乐却是藏不住地扬上了嘴角,她回头,座位上的周周不见了。
能够跟林海在一起,几乎成了越如意的一份梦想,如今这份梦想成真,她有点飘飘然,把站在友情戏份时的周周放在一边,在情感里冲昏了头脑,绝大部分的人都会见色忘友,越如意是凡人,自然也不例外。
跟林海一起吃了晚饭,回去的路上,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越如意伸出手挽住林海影子里的臂弯,林海无意间瞄到了越如意的这一举动,手一伸就牵住了她的手。
爱情,爱上的时候防不胜防,陷进去的时候也是。越如意不想被独卷了美好的年华,于是甘愿地迈出自己的步伐。
办公室恋情的利弊越如意不是没有想过,她也进行过激烈的心理斗争,正反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最后越如意还是决定忠于自己的心,她觉得,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是爱情,朝夕相处产生的同样也是爱情,或许她跟林海不如烟花般绚丽和浪漫,但却如清泉一样滋润甘甜。
早上林海接她进公司,为了避免大家的议论,他们特地一前一后一走进办公室,可是还是没能逃过同事们热情的掌声和祝福。
潘子龙首当其冲地说,这是喜事,应该跟大伙一起分享。
用脚趾头也知道放消息的人就是潘子龙。
林海挺大方地牵起越如意的手说,谢谢大家,晚上我请客吃饭,先工作吧。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越如意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她没有看到隐藏在人群背后一脸落寞的周周。
晚上吃饭的时候,越如意特地坐在周周身边,内心殷切地期盼站她给自己一些真诚的忠告和祝福,可是周周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杯杯地喝着酒,喝醉了,趴在越如意的身上大哭。
面对别人的劝说,周周仍旧沉默,双手勾住越如意的脖子,用湿热的泪水温暖着她的脖颈里的皮肤。这一幕,似曾相识,第一次周周以如此亲密的动作靠近越如意的时候,她觉得有些诡异,如今这却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越如意调侃说,周周,我知道你是为我高兴,可你也真的没必要哭,我这又不是踏进苦海。
周周还是哭。
饭局散场的时候,周周红着眼圈跟越如意告别,她没有说再见,只是在越如意的视线之内摆了摆手,一头碎短发用力地一转,留了一个削瘦的背影给越如意。越如意不会料到,周周这一次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她以独特的方式在越如意的生命里划过一个弧,最终寂寞地消失。
第二天,林海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只白色信封,干净的白色,内容也是残酷的,周周的辞职信。越如意打周周的电话,关机。去住处找她,没人。越如意不明白周周突然走的原因是什么,随后的数天里,越如意的心里都是空空的,她反复做着一件事情,就是观看周周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司监控摄像头下的画面。周周趴在越如意的办公桌上哭了很久,她从口袋时拿出一只信封,走向林海的办公室,时间是聚会结束后的三小时,那个时间,越如意正躺在林海的怀里睡得香甜。
周周离开世科后,宛若把越如意生活里鲜活的彩色带走了一半,和周周嬉闹的场景历历在目,每回放一次,越如意的心就会剧烈地疼痛一次,丝毫不亚于跟徐子克分手时的心情。往事被岁月黑白成泼墨山水,而越如意的回忆还流连于最工笔的那些细节。周周是她职场生涯里唯一的一抹鲜亮,是她的桃花源,如今,回不去的桃花源成了一种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