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为自己的事真的上了心,通读《孙子兵法》。尤其是对最后一篇“用间”大感兴趣,开口便道:“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
我心中暗笑,现在的男人都把自己当皇帝了,只恨不能公开选妃。不过看在他把我算作“上智”的份儿上决定客串一次间谍,会会曹莲。
女人与女人相交往往是先交换秘密再交心。没有秘密的两个女人相处的再久友情也只是温吞吞的。兵书上云:预先取之必先与之。所以我与曹莲的交往是以牺牲自己的隐私为前提的。
在身材上曹莲长于挺拔输之于娇小,所以我们没有利害冲突。譬如一株白杨会对另一株白杨的挺拔心怀嫉妒却绝不会为没有鸢尾草的柔韧而心有不甘。从这种意义上讲,同类的人很难成为知交,因为彼此在同一点上有所争。所以诗人见了诗人就皱眉,却可以与小说家大谈君子气度。
这样一饮一酌我与曹莲竟成为莫逆之交。令我惊奇的是今年二十四岁的她同去年的我一样没有过恋爱经历。这不是一个活脱脱的自己么!没有自己不喜欢自己的道理,我舒坦的紧,拉着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不是扯谎么?怎么会,那么多男人就没有中意的?”
“我是学师的,学校里男人少得可怜。偶有几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也只是像男人罢了。”
我点头如捣蒜,为自己的观点找到伴侣而激动不已,仿佛襁褓中失散的两姐妹若干年后相逢,又见对方出落得婷婷玉立。
“那么你呢?大学里有过男朋友么?”
我暗想就等你这句话呢,总不能自己供出秘密吧。然而面部呈现犹豫之色,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挤出如下的话:“殊途同归啊。这就是文科院校女生的悲哀。并不是我心高,只是把档次降到极限了也还是没有及格的对象。不过我到是暗恋过一个——”
“噢?怎么回事?”曹莲调动起全部的好奇追问,鱼儿上钩了。
我茫然地注视着远方,深沉地道:“我的确喜欢过一个人,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为了他我不知拒绝了多少追求者呢。”其实只有二个人追过我,不过这样一讲仿佛我身后跟着一大批。
“怎么会?以你的姿色无论在哪个理科院校那都是校花级人物啊。”
我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再考一次大学,嘴里却道:“哪里哪里,你才不得了哩,不知有多少人喜欢你吧?”
“有过几个,不过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曹莲木然地道。
我心道不妙。女人的身价是与恋爱次数成反比的,恋过一次身价就下跌一次。象曹莲这种没动过心的女人不定把自己定在多高的档次上呢。薛非电力不足,恐怕不足以激活曹莲。然而心有不甘,再接再励道:“难道你从来没有为一个男人不安过,伤心过——”
曹莲搜索记忆,不见痛苦来,道:“没有过。倒是被几个男生追得心烦过。”
我为薛非心酸,他的心思九成要付之于流水了。心底又开始为曹莲担忧,过于执着刚强的女子是不会太幸福的。如果说女人是水,指的是溪水,河水,湖水,绝不会是惊涛拍岸的海水。即便是石头做的男人也经不起如此的一拍。而且年龄也是个大问题,美人迟暮说的是女人。男人好比古董越老越值钱;女人好比挂历,过期就如同废纸。岁月不饶人,不饶的大多是女人。
“你觉得学校里的老师怎么样?如果有人对你有好感你会考虑么?”我发扬排雷工的精神,步步为营,不敢走错一步。
谁知曹莲是个不怕死的,“轰”的一声就把雷引爆了:“我还没发现同事里有不俗的男人。”
全校百八十位未婚男士被曹莲炸得血肉横飞。如是平时我定会添枝加叶随声附和。不过如今角色有变,所以开始抢救几个虽肢体不全仍苟然残喘的志士:“那是你没同他们相处,其实有些人挺有内秀的。”
内秀这类东西总是在找不出外秀的时候才被人挖掘出来,就象一个外表猥琐的人你不便夸他骏骨之奇,只好昧着良心赞他龙凤之质,储贰之尊。
薛非兴冲冲地来打探情报,一个劲地让我实话实说,可眼睛热情得直冒火。我觉得自己比他还不幸,他是死囚却偏偏让我来当刽子手。我没有杀人的勇气,只好等着他自杀。
“我通过对曹莲的了解觉得你和她并不相配,她的性格有些——”
薛非截住我的话:“我觉得她有人格魅力,你干嘛说人家?不是嫉妒吧?你只说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我满心委屈,不亚于申生遭谤,伯奇负冤。看来这盆冷水是省不下了,坦白道:“她说她喜欢不俗的男人,最好是一见钟情的。”我如此的措辞就是想告诉薛非你与她已经见过好几面了,没有机会一见钟情了。
可是这盆冷水中途变了质,拔在薛非头上如同火上浇油。见他手舞足蹈地道:“一见钟情。你说我约她在什么地方见面更容易一见钟情呢?”
我哭的心都有了,本想说你误会了她不会钟情于你的,可是碰到薛非喷火的双眼。我知道这熊熊的火势是以生命为燃料的。我改变了主意,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奇迹么?
“女孩子最喜欢浪漫了,去音乐茶座如何?”我安详地道。
“如果她——我是说如果,我请你!”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专管德育的曲校被市教委看好调到一中当正校了。这一消息传到实验高中大家心里都愁坏了。倒不是舍不得,毕竟还没到那么鱼水深情,愁的是面部表情太难摆。人家是上调,该恭喜才对;但毕竟是分离,当然有义务沉痛悲哀。心倒没什么,苦的是一张脸。
大多数教师采用的是低调的欢送,大有将军一去,大树飘零的感叹。我是个小女人,听到曲校要先我一步离开做梦都笑出声来,巴不得看不上我的领导统统走光。
这个世界唯一不缺的东西就是领导,货源充足的不仅可以送货上门而且做到买一赠一。曲校人走后坐的椅子还没凉呢,接替的王副校长就上任了。据说是某中学的正校,虽说从职务上是由正转副吃了亏,然而毕竟是由初中升到高中,从这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上调。可见领导这种职业是保赚不赔的,永远的上坡路,只要不露出尾巴。不,露出尾巴也无妨,只要没人敢去拽它。
一路的上坡并没有损耗王校肥硕的身躯。一米七的个头足有一百八九的斤两。去掉头那就是一堆肉,或是一滩油。脸上也肥肉横长,油多的要冒出来。而且身后总跟着一位大块头的干事,形影不离,好似私人保镖。后来才知道是王校的助理,姓李。在李助理的悉心助理下王校的肥肉疯涨,让人担心他一倒下就无有站起来的可能。不过也只有此时李助理方可大显神通。
王副校第一次来实验高中他的威名还未远扬,所以学生窃窃私语以为来了位伙夫。王校不快。事又凑巧,走在楼口时与一学生狭路相逢。王校暗想凭自己校长的身份学生还不得躬身退后,俯首以待,不料此学生吃饭心急,直冲过去,从墙与王校的肉中间穿过去。王校亏得有这一身肉方才未被撞倒。墙和肉都不会叫痛,李助理又不在身边,王校只好亲自吓住学生:“站住!太不象话了,楼内不是禁止跑步么!”
此学生一愣,立住脚步回头一看:是个不相干的,气壮如牛道:“你是干嘛的?该你什么事?”
王校苦于无人替自己公开身份,又不好亲自宣扬,忍住气道:“重点不在这。身为学生怎可无视校规,成何体统!”
此学生扶掌大笑:“是我不成体统还是你不成体统?这么点路都要被你塞满了,占了别人的路反倒说人家,不成体统!”说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