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记忆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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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演宝玉“贾宝玉应该有胡子吗7” (2)

“原著里宝玉的形象:面如傅粉,唇若涂脂;顾盼多情,语言带笑,天然一股风骚,全在眉梢。他的那番俊俏,有些像女孩子;但,不要忽略,他首先是个男孩子,是个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贾府公子哥儿。”

我提醒自己:表演上切忌过分脂粉气。

对于宝玉的顽皮、淘气和不爱读书(其实是不爱读那些科举考试的八股文),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顽劣,不同的是,和我蔫儿淘的都是我的男同学,现在置换成了戏里的女孩子们;对于贾政王夫人这些人,宝玉是敬畏和疏远的,能够逃远一点儿就绝不近他们的身,这像我对我爸妈的感觉,就是又爱又怕;对于贾母,就有些像那些喜欢我的叔叔阿姨了,你可以做错事情,他们会原谅你、包容你,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对我的喜欢。

逐渐地开始喜欢宝玉这个人物,他很纯真、纯粹和真诚,但又不是傻、痴、呆,他成为我很多内心感受的一个出口一-对《红楼梦》的热爱、对诗词的热爱、对女性的热爱。

说到宝玉热爱女性这点上,我坚持认为,宝玉是好色不好淫,他喜欢女孩子,旦不会想着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和他相反的是,贾琏是好淫不好色,只要是女的,就往床上搂,很动物、很原始。

我对宝玉的认识逐渐深入,和拍片段、录像相比,我更喜欢看原著、查阅资料。参加《红楼梦》最大的遗憾就是我没有亲耳聆听到红学家们讲的课,只有靠自己了,靠自己从理性出发分析和理顺宝玉这个具有复杂性格的人物,这样的准备才能让我在拍戏的时候达到既踏上宝玉的人物轨迹又能自然发挥的状态。

角色分析只是纸上谈兵,怎么才能自如地运用到我的表演里面呢?怎样才能把宝玉演得立体呢?太多的问号萦绕在我的脑子里面,不知从何下手,有劲儿不知道怎么发力。

怎样演好宝玉,尤其是要演好宝玉和黛玉等女孩儿的耳鬓厮磨呢?

在拍摄之前,我们做了很多片段。

和晓旭搭戏表演“玩九连环”的片段,紧张和不太自信的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准备好的戏突然变没了,什么内心活动、潜台词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成了一个念着台词、眼神空洞、脸庞肌肉堆满了过剩表情的机器人,死板、僵硬,是晓旭旁边的一个活动景板。

所有主创人员的脸上和眼里都流露出质疑:他是宝玉吗?

片段录像完全失败,王导叹气,对我说,“现在,我对三个演员能否把握好角色感到不放心,一个是你,张莉,还有东方闻樱。三个人中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欧阳。不过,没有关系,你思想上不要背包袱,演不好就下来嘛,没关系的。”

王导说得很轻松,一字一句对我来说都是晴天霹雳,我就这样被判了死刑了?剧组对我扮演宝玉产生了不信任。

有天王导说:“这几天我观察欧阳。发现他在生活中和表演片段中显得拘谨,不活跃,也许是他刚来不久,想到自己演宝玉要庄重点儿,也许是他原来就是这个性格。可是,你就这样规规矩矩,怎么会是一个具有顽皮性格和反叛精神的贾宝玉呢?只能是贾政的乖娃娃、好儿子,只有贾政喜欢你,可是那不是宝玉。原著里宝玉是淘气异常,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开了些精致的玩笑,而且调皮,像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演好宝玉呢?”

躲在角落里,我感到了无数不同的眼光扫射了过来,窘得我真想冲出门去。

“你一定要顽皮起来。”王导看着我,强调说,“在生活中,要去培养,去搞恶作剧,每天做一个精致的恶作剧,向我汇报。如果你活泼调皮不起来,没法子,我只有换演员。”

我原先以为宝玉是个儿女情长、风流洒脱的公子哥儿,没有意识到他的另外一面,就是活泛、无拘无束的天性。

以前我演过好几个不同的角色,基本都是调皮捣蛋的主儿,生活中,我却不情愿那么蔫儿淘,这不是我的本性。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改变自己的性格真的很难!

回到宿舍,心里特别沮丧,一个念头冲击着我:找王导谈,主动要求把我换下来。

主动要求下来,至少还可以保住自己的面子,要知道全国的广播、报纸都宣传出去了,是我扮演贾宝玉。真是骑虎难下啊!

可是自己要求下来,首先就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也对不起王导。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压力和挫折感笼罩住了我,惟一可以释放这种压力的方式是不停地给父母、女友还有朋友写信,来减缓自己的压力

不久,我收到我爸的回信

强儿:

看完你给家里的信,我和妈妈都很吃惊。万想不到,你扮演宝玉这个角色是这么的不顺,精神压力如此重,我们都很担心,也不知道如何劝慰你才好。

昨天,我和你妈妈请了一天假,专程赶到峨影厂殷(向霖)伯伯家里,把你的来信给他看了,想请他帮忙开导你,让你减轻一点儿思想负担。他过两天给你写信。我想,你也不要背那么重的包袱,万一不行,就回来吧。爸爸妈妈理解你。你还年轻,生活的道路还很长,不要过分忧虑。

看着我爸的来信,当时真想大哭一场。

过了两天,我收到峨影厂一级导演殷伯伯的来信----就是他,让我拍了我的第一部电影《春潮急》和第二部电影《冰山雪莲》

奋强:

你在当前的创作过程中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创作态度。这就像体育上的竞技状态一样,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表演比体育还重要。一句话就是变压力为动力。奥运会上,跳高运动员朱建华没有拿到金牌,主要原因就是压力太大。如果你一天到晚老想着什么名著啊,担不起,就必然在创作上紧张,这样非失败不可。创作要有信念,要自如松弛。就是大明星,离开这种状态也要失败的。你应该想:我就是宝玉,,你不应该想贾宝玉是名著的人物,性格有多么复杂,人物关系又怎样怎样,那你在表演上一定会做作和虚假,非失败不可。

你应该回想拍《春潮急》《冰山雪莲》的时候,你想到了复杂的角色性格吗?没有。可你演好了。

现代人的思想复杂得多,至于对《红楼梦》的评价、对人物的研究,那是理论家、评论家的事儿,你不要管,你要凭自己的生活体验去创作,把自己放在大观园中----我就是他。

总之,要满不在乎地去创作,而不是战战兢兢地创作。朱建华如果把世界纪律的包袱扔掉,肯定得金牌。日本女排比赛前每人回家乡探亲,让乡亲们对她们施加压力,结果奥运会上因为包袱太重而失败。

这个道理你应三思,你千万不要有包袱,你还年轻,即使被换下来,也没有关系,你就当进行了一次实践和学习……

父母和殷伯伯的信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身上的压力、顾虑、郁闷就像鱼鳞一样一片一片地脱落。

想想自己在工作以前也很淘气,为什么工作以后我就不是那么淘气了呢?看来自己也被平常无形的框框约束了自己,那就是:工作了,你就是大人了,你得懂事儿,不能再淘气。

我再懂事儿,再大人,也还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人啊,二十岁的人应该有的莽撞、自我、冲动才是这个年龄的特质。我为什么要约束自己呢?要演好宝玉,第一步就是解放自我

解放了自我,就能完成王导给我的规定任务:

最高任务:调皮。

贯串动作:恶作剧。

完成这个任务对我比较困难,还是晓旭的点子多,于是剧组的很多人都遭了殃。有次,我把演贾母的李婷老师的床板抽了一块,她躺下去的时候,“哐啷”一声床塌了,着实把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下可把老太太气坏了,去找剧组书记告状。

旁边的人也觉得我玩过了,就说:“欧阳,如果把老太太的身体给弄坏了,老太太的下半辈子可得由你负责了。”

这些罪状他们都算在我和晓旭的头上,其实应该算在王导的头上才是。

角色分析完成,自我也解放了,然后就是从外形上靠拢,这个得依靠化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