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略略一怔,说道:“皇上错了。臣妾已经是大新的人。南楚什么的,与臣妾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南楚’四个字,请皇上勿要再提起。”
李广寒又被沉鱼噎了一次,心中有些恼怒,却又不能发脾气。沉鱼的话,似乎什么错都没有,但是里头那辛辣的味道,就是隔了三里路也能闻出来。停了一停,才说道:“这些都不说了。朕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吧。”
沉鱼见李广寒要离去,才想起一件事来。道:“皇上且慢。那个虎翼阵的事情,臣妾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李广寒站住了,转身,不由自主露出欣喜神色,说道:“你果然想到解决办法了?”
沉鱼心中冷笑。吃进一口冷风,不由咳嗽起来,半日才止息。李广寒扶住,沉鱼走到桌案面前,援笔道:“皇上,您只要这样。从中军这里派出一支骑兵阻拦。只要阻拦一支香时间,这边的虎翼就能直扑对方的中军帐……”说罢,又开始咳嗽。
李广寒拿起桌案上的瓦壶,倒了一杯水,拿到嘴边试了一下温度,递到沉鱼唇边,说道:“先喝两口水再说吧。”
沉鱼好不容易透出一口气来,正是要水的时候。当下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突然想起来,这杯水,仿佛——李广寒刚才就喝过?
李广寒见沉鱼动作僵硬在那里,才想起来,沉鱼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太暧昧了。当下将头扭过去,假装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广寒这一欲盖弥彰的行为,让沉鱼不觉失笑出声。方才的尴尬不知不觉忘记,与面前这个人的刻骨仇恨也暂时丢在一旁,她忍不住笑了,而且是痛痛快快的笑。
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了。
李广寒被沉鱼一笑,三分的尴尬变成了十分。心中有些羞恼,但是听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却再也怒不起来。听沉鱼又开始咳嗽,摆下脸,说道:“有甚好笑的?还是小心别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罢!”摆着脸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颇为好笑,也不禁莞尔。
沉鱼好不容易止住笑,见李广寒那摆着的脸随即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又不由笑了起来。想要止住,却又开始咳嗽。李广寒见她满脸涨得通红,当下道:“有什么好笑,看不笑死你!”手下扶住了沉鱼,轻轻俯拍着她的背。
沉鱼止住咳嗽,抬起眼睛,望着李广寒。
李广寒缩回了手,一室之内,寂静无声。
一瞬之间,沉鱼居然有些失神。
李广寒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这病不养不成了。收拾一下,明天去温泉山养上两个月吧,等最冷的季节过了再回来。”
沉鱼怔了一怔:“温泉山?”
李广寒笑了一笑,说道:“你不知道吧?新都过去两天路程,就有温泉山。山上有行宫,有汤池。你的病,正好疗养。因为有地热,那里房子比这里要暖和得多。而且……”又笑了一笑,说道:“那边的宫女太监,要么是老人,要么是三年前选秀进宫的,与这边宫里的人,没有关系。在那边用药,要少花一些心思。”
听李广寒平平淡淡的说来,沉鱼不由怔了。
他……居然将事情说得如此直白。而且,将问题考虑得如此周到。
他……是李广寒吗?
是新国的国君吗?
各种味道都浮上心头。一瞬之间,沉鱼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温泉山。
浑身泡在氤氲的水雾里,沉鱼忘记了身边的诸般烦恼。平躺在水面上,大口呼吸着热气。
温暖的水温柔的抚摸着人的皮肤,每一寸皮肤都在述说着舒适。沉鱼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抚过自己的眉梢。
李广寒,在新都。暂时脱离了皇宫,离开了李广寒,沉鱼只觉得浑身轻松,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皇宫在新都,总不能为了一个妃子留在温泉山吧。爱美人不爱江山,那不是明君的做法。更何况自己不是一个美人。
那日李广寒决定亲自将自己送到温泉山。没有想到,第二天朝堂之上,就有一堆人反对。仿佛君王花四天时间护送一个女子,就犯了天条。
君王不是一家的君王,是天下的君王呢。你一个女子浪费了君王四天的时间,这个女子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沉鱼禁不住冷笑。当下当然是推辞不迭。自己一个毁容美人,夺取了皇后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当然是犯了大罪了。
临行之前,李广寒来到了花朝轩。凝视着沉鱼那平静的眼睛,低低说道:“不能送你去,对不起。我安排了最好的将军护送,你放心。”
原来是担心我的安全。尽管如此,李广寒那双眼睛还是让沉鱼有一瞬间的失神。低眉道:“皇上放心。沉鱼会谨慎。”
沉鱼一个人来到了温泉山。当然,随行的还有研墨与想容。李广寒派了一个三百名士兵同行,带领他们的是一个御林军总兵,叫郑琉阚。另外还有四名太监,是李广寒的人,专门负责给沉鱼传递书信。
转眼又是一个月。温泉山外,已经是白雪皑皑。温泉山上,却是热气氤氲,浑然不觉冬天已经到来。
左右无事,沉鱼吩咐研墨找了几株牡丹花来。大花盆就放在汤池里,有太阳的天气搬出去晒晒太阳。因为有热气护着,牡丹花早已绿叶茵茵异常可爱了。想必,过半个月就会绽蕾了。
……回忆起分别的情景,浑然不觉时光流逝。耳边传来想容的声音:“娘娘,时间到了,该起身了。”
沉鱼从汤池里起来。抹了一把头发,随意披上想容递过来的衣服,转身就进入了寝殿。寝殿之中也没有其他人,因此沉鱼衣着上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没有想到,进了寝殿的门,就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呼吸声。沉鱼站住了,一时不知是进去还是退出。
从呼吸声中分辨出来,那是一个有一定武功的成年男子。不是自己身边的太监与宫女,也不是普通的御林军士兵。
听呼吸声,应该就是门后。
寝殿之中,没有其他人。研墨呢?
沉鱼的嘴角突然挂上了一个微笑,她知道门后的是什么人了。
只不过一直见他看做帝皇,未曾想过他会有这番举动。
当下站住,躬身,笑道:“皇上尊贵身躯,怎么可以呆在门后?”
一人从门后出来,果然是李广寒。笑道:“果然是沉鱼。不惊惶,不害怕,一转眼就可以确定朕的身份。”
沉鱼笑道:“皇上行宫至少有几百士兵。要掩住几百士兵的耳目,偷偷进来,不是玩的。何况研墨居然不在。”望了四周一眼,说道:“皇上从国都赶来,不知发生什么大事了?”这才发觉自己衣冠不整,急忙转身整理。
李广寒道:“朕想来看看你,怎么,不成?”
沉鱼道:“皇上来看臣妾是臣妾的幸运,也是臣妾的不幸。只怕皇上来过一趟之后,这个温泉行宫也不得安生了。”
李广寒笑了一笑,说道:“难道你还怕这些不成?”道:“你过来看。”将一轴画卷摊在桌子上。
沉鱼扫了一眼,惊讶道:“匈奴山川地理图?”
李广寒道:“前些日子有人给朕送来。为了这么一轴地图,朕五位将军五万将士送了性命……”
沉鱼默然不语。中原人向来不熟悉塞外地理。每次出征的军队,总要找两个当地人带路。因为迷路而尽失军机,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沉鱼曾与李广寒说起,一定要将塞外的地理勘察清楚,特别是要将水源的位置勘察清楚。有了清晰的水源图,那即使是要穿越沙漠攻打敌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广寒也知道沉鱼说的是对的。当下就行动了。几个月过去,终于得了这样一轴完整的地图。想来为画这幅地图而牺牲的将士,不是一个小数目。
虽然是为了中原的安定,但是……想起来,沉鱼还是有些不安。
李广寒却没有沉鱼那么多愁善感。指着地图道:“朕已经有了一个打算,从这里出发,兵分三路,声东击西,直捣匈奴龙庭……”
沉鱼沉吟道:“皇上的计划虽然冒险,但是如果有足够数量的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进兵,将沿路的人全数俘虏或者看管,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最紧要的问题,还是钱粮与军械的问题。”
李广寒道:“钱粮问题……”眉头皱了起来,半日才说道:“这些先不管了吧。又不是兴大军,左右不过是二十万人马罢了……”
李广寒眉头一皱,沉鱼已经知道了。当下道:“皇上。现在是冬天,正是府库钱粮最少的时候。兴兵打仗不是寻常事情,即使用最快速度出发,也要等过年之后了。过年之后,青黄不接,百姓生计更加艰难。现在朝廷又没有多少余粮。如果不准备几年,府库没有存粮,宰相也不会答应皇上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