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望江脚步匆匆进得门来,向屋子直奔而去。
“丁大爷,您回来啦!”福伯冷汗直冒,忙上前作揖,笑吟吟地问安。
丁望江一方士绅,家财万贯,在礼县地位超然,还时常跟县太爷一起喝酒,他哪会把下人放眼里?
瞟一眼福伯,哼也懒得哼一声,丁望江直接来到门口。
福伯一脑门冷汗,又赶紧跟过去行礼:“丁大爷您留步。”
丁望江肥硕的脸上,眉毛快立起来,停顿下来:“你这老儿,一次次喊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瞧您这鞋尖有块脏东西,帮您擦一擦!”福伯弯腰,帮他擦一把,心说,少爷哇,我老头子就能帮你到这里啦!你还不快出来,在里头干嘛呢?这家可是是非之地。
丁望江鼻翼哼一声,推门进去。他刚进门,苟三也紧跟着回来了。苟三虽说是县衙的差役,但他可是有命在身,现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看护丁小花。
丁望江一进门,就看到程鹏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里喝茶,将袖子一甩:“不好意思程少爷,我们家有点事要办,不送了!”
逐客令一下,程鹏哪还待得住?他脸色铁青,腾地起身,怒冲冲道:“丁大爷好会待客,我程鹏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呼来喝去的人!告辞!”
咚咚咚,袖兜里揣着木匣子,程鹏‘气鼓鼓’地带着福伯离开了。
丁望江眉头紧锁,目光一直随着他游移,直到看他出了门才罢休。
“哼!不知所谓!”丁望江骂了一句,回头冲进屋内。
看到小妹丁小花,他简直是鬼火直冒,想到老爹不吝晚节,六十岁还要纳妾,生下这两个野种,他更是心塞。好在弟弟已经死了,剩下个女娃儿怎么都好说。
哪怕小妹长得玲珑剔透,如粉如锦般可爱,丁望江也没半点好脸色。
他一进门,丁小花便不由自主往门后躲。旁边苟三看到,急忙上前作揖,有意无意挡住丁小花:“丁大爷,药可抓来?”
“嗯,嗯!”丁望江含混答应着,眼睛直往屋里飘,“我爹怎样?”
病榻上,老爷子原本睁着眼,听到儿子进门,倏地闭上。
丁望江看到老爹闭着眼,眉头紧锁也不说话。他走到桌旁坐下,低头看着地面,突然面色难看,喊道:“来人,这屋里怎么这么脏?多久没打扫了?”
老妈子急匆匆跑进来打扫,拿了簸箕出去,才嘀咕道:“分明昨日才打扫过,怎么满地都是土?”
丁望江端坐在椅子里,呼喝老仆上茶,当真如大爷一般,待了一阵才离开。临走前,掏出一包药来放在桌上,对妹妹说:“把这药给我老爹熬上,这是我新近淘来的偏方,治疗气血不通非常有效。”
丁小花道:“可是爹爹不是在吃许大夫的药么?”大眼睛忽闪忽闪,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丁望江眼睛一瞪:“让你熬你就熬,难不成我会害死老爹?”甩手气呼呼地离开。
却说程鹏离开丁家,袖着手疾走一阵,等他想起福伯,回头一看,老头儿已经被甩了半条街。
他停下脚步,笑嘻嘻看着福伯。福伯气喘吁吁追上来,扶墙道:“少爷,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对了,刚才在屋里你……”
“这个~”程鹏把木匣子拿出来给福伯瞧。
“这是?”福伯好奇地打量,心里隐隐忐忑。
程鹏抿嘴深思状点头:“我看老丁家有猫腻。”
福伯哦一声,突然看到程鹏脸上的表情,忙拉着他手臂:“少爷,你不要管这些事吧?”
丁自谦家是本地望族,家大业大,现在丁望江当家作主,为人不如他老爹正直。如果程鹏惹上这个麻烦,可不像当初对刘元宝那么轻松。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
想起丁自谦那充满迫切与哀求的眼神,再想到丁小花那吓得唰白的小脸,程鹏不由得怅然叹息。
“走,咱们去找个人来聊聊。”他咚咚咚往前走。
福伯赶紧跟上:“去哪啊少爷?”
“到了你就知道。”
片刻后,他们来到宝安堂,许山正在问诊。这一次接待的是个衣着褴褛的老婆婆,他的态度依旧那么温和,和面对丁家人时没有丝毫变化。
程鹏站在门口,心里暗叹:“是个好人来着。”
“大娘,您就按照我给配的方子吃药,药从我这里抓,一副药只需一文钱。”许山帮大娘诊断完毕,将她搀扶到柜台前,叮嘱徒弟抓药。
一回身,看到程鹏,许山忙作揖:“原来是程家少爷,怠慢了,请坐。”
他让程鹏坐下,令人奉茶,两人闲谈几句。
程鹏看到他桌上有药方,便信手拈起一张,恰好是丁老爷的药方。其中一味药,十分夺人眼球。
“吓!这三个字,难不成是断肠草?我没眼花吧?”程鹏指着其中一味药方道。
“呵呵,没错,正是断肠草。”许山捋须淡笑。
“可是……”程鹏头皮发麻,“这药好像是毒药吧?”
他曾经看过一个科普节目,里边有提到断肠草。地球上的断肠草有剧毒,是会死人的。这里虽然不是地球,可应该也差不多。
纵然中医里有相生相克的说法,但也很少有大夫敢用这种剧毒草药,程鹏不由得替许山捏一把汗。
许山解释:“这其实是有讲究的,断肠草有剧毒,但拿捏分寸,反而对丁老太爷的病情大有裨益。”
“愿闻其详。”程鹏道。
“丁老太爷现在吃的药里有代赭成分,代赭平肝潜阳,重镇降逆,有凉血止血之功效。若是年岁稍小一些,吃这药倒也无妨。但是老太爷年近八旬,而且之前有痰迷心窍的症状,若是只用代赭,日后就算康复,也会失智、失语。”
“哦~”程鹏恍然,“所以,您用断肠草的毒性,克制代赭的副作用对吗?”
“程少爷真是绝顶聪明,正是如此!”许山笑道,他看程鹏的眼神,有些变化,心道,人都传闻程鹏是个窝囊废,程家三代最没用的一个,甚至还不如他那败家老爹。如此看来,真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程鹏若有所思地点头,拱手道:“许大夫果然是神医神术,不过在下有一言,不讲不痛快。”
“哦?程少爷请讲。”许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