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走了之后,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独自在医院过夜。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日光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白底蓝条纹的窗帘随风轻轻摆动,隔壁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门外,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走廊仿佛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晚上不陪床的闲杂人等渐渐走了出去,省得等会儿被锁门的护士关在里面,要是再想让她开门,就得陪着笑脸费尽唇舌了。我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只等着熄灯一刻的来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怦怦”越跳越快,紧张和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降临在我头上。
“熄灯了!”护士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把灯关上了,然后“砰”的一声带上了门。整个儿病房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我讨厌黑暗!一点儿微弱的光线从门上的探视口透进来,我这才发现,原来病房的门跟学校教室的门竟然这么相像。难道,我们进教室是为了治病?
我开始无非控制地胡思乱想,种种怪诞不经的念头在我脑袋里像泉水似的“汩汩”冒了出来,让我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被子,瞪大眼睛环视整个病房,眨都不敢眨一下。这里可是医院啊,是天天死人的地方,人死了会到哪里去呢?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应该也死过人吧?我仰面缩在床角,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各种诡异的想象纷至沓来,让我几乎想马上从床上跳起来逃离这个房间。
正在这要命的关头,病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嗖”地一下闪了进来,径直走向我的床头。我被吓的双眼圆睁,身上根根汗毛倒竖,“啊”地一声大叫出来。
“别叫,是我啊。”
竟然……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我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光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竟然真的是她!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刚想张嘴,房间门又一次被推开了,灯也亮了起来。
“16床,你干啥?”护士不耐烦地叉着腰。
“啊,没事儿,我刚做噩梦了。”
“咳,这一惊一乍的,整个儿骨科病房都让你吓着了!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不好意思啊。”
“快睡觉吧,有事儿拉铃叫我们。”护士指了指我床头的一段细绳。
“哎,谢谢。”
灯又关上了,门也关上了,整个房间又陷入了一片幽暗。不过,我此时的心情跟刚才可完全不一样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蹑手蹑脚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样子既滑稽又可爱。
“你咋来了?”我把声音压到最低。
“你说呢?”她白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床上。
“我……我不知道啊。”直到现在我都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条件反射似的随口应了一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我问你,给你写了那么多纸条儿,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天张老师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就像得了神经病似的对我不理不睬!你知不知道,我白等了你多少个晚上?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怎么熬过来的?”
黑暗中,她忽然揪住我的耳朵狠狠地扭了一下,疼得我差点儿喊出声来。
“陈小敏,你干啥?快放手!”
“哼,要不是看你一副病恹恹的,我非狠狠揍你一顿不可。”她一时半会儿不肯放开,直到把我的耳朵扭成麻花儿似的,才恨恨地撒了手。
我不敢大喊,只是用手捂着热辣辣的耳朵“哎呀哎呀”地轻声叫唤着。我本来就对她朝思暮想生不起气来,今天这么晚了她还到医院来看我更是意外之喜,此时看着她黑暗中娇俏可爱的身影,竟然越看越喜欢,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可是,她不是一直看不起我、欺骗我,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吗?
我想起张老师的话,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暗暗骂道:张东山啊张东山,她就是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表面上看起来清纯漂亮,实际上却是满肚子坏心眼儿,你都上过这么多次当了,怎么还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个没出息的废物点心!
我收心摄神,艰难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把脸沉得像包公似的,冷冷地说:“少来这套。你走吧!”
“什么?你又发神经了?”
“快走吧,再不走我叫护士了!”
“好,张东山!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绝情。我这就走,临走之前,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我冷笑着,“既然这样,索性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不是跟张老师说再也不跟我来往了吗?你不是对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你爸是县里的大领导,为啥不告诉我?为啥跟我这样的穷小子混在一块儿?你就是想利用我把学习成绩提高一点儿,对不对?其实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啊,就凭你是校花、班花,只要你勾勾手指头,我就会像只狗似的跑过来呀。书包带了没有?把书拿出来,都拿出来,我现在就给你讲!那些题我会,我全会,你是不是特崇拜我?可是,我也就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因为除了会这些题之外,我他妈连个狗屁都不是!你高兴了?满意了?……”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脸上早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半边脸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