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
我想,男人之所以懂得爱情,
追求人生的第一份爱情,
都是一个女人教会他的。
——安洛
一个小时前,阿汐还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一起吃饭。
一个小时后,我就又接到他的电话,但话筒里,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顾太太吗?”
“呃……”我哽住,顾太太?我还未满十八岁好不好,还是个十六七的高二学生呢,怎么这么快就升级为太太呢?下意识地以为阿汐混同小七他们捉弄我,于是我刷地从床上跳下来。
“你奶奶的,我还你姥姥呢!让阿汐接电话,居然敢把我一个如花美少女作践成一听就七老八十的顾太太,我跟他没完!”
“对不起,如花……”我听见那边一阵爆笑声,打电话那位忍了半天,用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再次跌破的爆竹音说,“对不起,顾汐先生现在不方便接你的电话,我们现在正送他和一位小姐去市医院,请你立即过来,好吗?”
“靠,还装!让他接电话,你告诉他,再不接,他姑奶奶我灭了他!”
“对不起,小姐,我想你还没搞清楚状况,顾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急救车上。我是120上的急救医生,看见这个手机,就给你打过来了。”
我,我,我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我跟人见人敬的医生充了半天奶奶姥姥,还说自己是如花……
靠,我都快不会说话了!
我硬着头皮跟那边说:“估计你打错电话了,我跟他的关系不大,你得给歆姐打电话了!”
“可是,小姐,他手机上的存储方式表明,你就是他太太,惟一的亲人啊!”
“靠……”我慌忙捂住嘴,声音低八度,“他存的是什么?”
“爱人!”那边的回答,简洁明了。
我只好拜托他看看通讯录里有没有一个歆姐的电话:“音乐的音加个欠字的歆!”
“有这个字,但是是歆姨,不是歆姐。”对方好像是嘲笑我连辈分都分不清了,我一下子火了:“那你打过去撒,管她姐还是姨,总之是亲属就成撒!不知道现在小孩都叫老妈叫老姐啊,而且,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口口声声喊的顾先生,今年也刚满十八!”
你奶奶的,我火速挂掉电话,穿上衣服出门,等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阿汐和一位小姐出了车祸,该不会是歆姐吧?那打电话有个P的用!
唉——真是郁闷!
又赶忙给老妈打电话,请她老人家陪我一起去医院,要是这两人人事不省,那手术费用可就是天文数字啊,我可拿不出来。
老妈吓得大晚上脸色白白的,跟鬼似的冲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就一堆问题:“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我把家里的存折全拿上来,可别不够啊!”
我瞄瞄她手上的小钱包,问她:“有多少啊?”
“也就十几万吧!”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把钱包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差点没笑死:“老妈,你咋这么可爱呢?我可还记得这几年你和爸爸工资卡上的钱都没动过了!”
她揪我的脸:“你以为你这一辈子要花的钱还少啊,那都是给你存的,上大学,考研究生,说不定还要读博了,再加上买房,你等着吧,我不给你存点,你得哭死。”
“妈妈,你真好!”我抱住她,在她脸上啃一口,她就拍拍我,又轻又柔的,然后叹口气:“阿汐那孩子也真可怜,你不是说他没有妈妈,爸爸还不认他吗?这又出车祸的!”
“得了吧,妈妈,人家有的是钱!大一学生就已经开起POLO来,无证驾驶还耀武扬威的。别的不说,就歆姐那酒吧,估计就日进斗金了。”
“那你把我吵吵上医院干吗?”我妈横我一眼。
我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好像是歆姐和阿汐一起出车祸了。”
“唉——”我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正好车到医院门口,一个女的正朝医院大门小跑步了,我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就试探地叫了声:“歆姐?”
她回头。果不其然。
歆姐现在活生生地立在我面前,那里面倒下的,又该是谁?电梯里我问歆姐:“知不知道阿汐跟谁在一起?”
歆姐诧异地望着我:“你不知道吗?”
我愣了,他跟谁在一起我怎么知道,就算我现在是他名正言顺地“见了家长进了家门的顾太太”,那也不代表他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的监控范围之内啊!
“那个霍莎,不是你的朋友吗?”
“啊?!”我的嘴张开就再闭不上,“霍莎?她怎么又跟阿汐扯上关系呢?”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不堪入目的场景,受急救医生的影响,我现在一想起阿汐跟另外的女人在一起,就下意识地以“奸夫淫妇”论之。
哪怕,那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霍莎!
我一边在心里怒斥自己不该这么龌龊,一边脑袋又在不停地旋转思维,只要阿汐这个奸夫想,哪个女人他勾搭不上啊!
啊啊啊,我真是没得救了。心里有个小人在抓狂,可我还仪态万方地和歆姐矜持地对笑着。
直到,走出电梯,看见阿汐这个奸夫神气活现地站在我面前,而且还倍儿精神地和安洛互揪着领子,气势汹汹地用目光大战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完全忽略了形象的重要性。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有多少次,我设想过阿汐和安洛狭路相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地只知道以武力过招解决一切问题。但我永远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样子,更没有想到,他们会因为霍莎起冲突,而不是为了我。
我以为健康霸道不会受伤的阿汐现在头上缠着绷带,半条腿耷拉着,他居然还敢嬉笑着跟我打招呼,指指脑袋指指腿,歪着嘴说:“呜呜呜……老婆,我好痛啊!”
“这里,镶了块玻璃。”脑袋。
“这里,撞到了离合器,划了好大好大一条口子。”大腿。
“你怎么不说是好长好长一条,从这到这呢?”我扶他坐下,从头指到脚,“你少装,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了。”然后,转身,看着安洛,这个在我的想象中被欺负打压的弱者,他的手还握着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我吼他:“怎么,你要让他肋骨再断两根吗?”
“不是他,霍莎就不会有事!”他指着我身后的阿汐,眼睛里噙着泪水。
“那你也不该乘人之危。”我明显理亏。霍莎在安洛的心目中的地位我始终望尘莫及,现在霍莎受伤,他这么大的反应,我也不奇怪。
“我警告你,如果霍莎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安洛又上前两步。
我条件反射地挡在阿汐面前:“你怎么跟他没完?霍莎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的,我和霍妈妈把她交给你,你首先要责怪的,是你自己!”
“怪我?要不是你去招惹上他,霍莎也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
“啪”的一声。
我望着自己的手,和安洛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出手打他。
安洛默默地转身,走到尽头的一张椅子上背对着我坐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脊背剧烈起伏着,我知道,他是在难过。
我看看急救室,灯还亮着,霍莎还有希望!(我……我……我没有诅咒她的意思,虽然安洛的反应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怎么会跟霍莎在一起?”我问阿汐。
“你问他!”阿汐笑得阴阴地指着安洛。
“你奶奶的,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不敢收拾你,说!”我现在怎么敢去问安洛,那跟火上浇油冬天里拆房子有什么区别。虽然,我注意到,阿汐这么说的时候,安洛的背一下子变得僵硬。
“我说也说不上来。”阿汐跟我倔起来。
“那我也拿你没办法。”我坐在一边跟他生闷气,以前,这招总是很管用的。可是,今天,这招居然失灵了。他居然站起来,扶在歆姐的肩上就要离开,我喊他,他转过头来对我笑:“你在这里等霍莎醒过来吧,这件事情你只能问安洛或者她自己。”
“对不起,老婆!”他转过身,又转过来,态度诚恳地跟我说。
我愣了一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还真少见。
“我送你下去,”我说,走过去把他拉到我肩膀上,“歆姐刚忙生意,肯定也累了,你还是趴我肩膀上好点。”
“老婆真好,这么快就知道心疼婆婆了。”
我撞撞他胸口:“小心安洛不打你,我打你哦!”
“别,要打打屁股,胸口不能打!”他靠在电梯墙上,低着头跟我开玩笑。
虽然他总是要靠得很近地跟我说话,但是这样从我肩膀上低下头来还是第一次,我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脖子被他呼出的气烤得热乎乎的,心里突然好紧张,他会不会从衬衣领口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靠,我果然很龌龊!
“老婆,你想什么呢?脸红得像个红番茄。”
我又顶他:“关你什么事,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胸口不能打。”
“因为,这里新接了一根肋骨。”
“啊?”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
“认识你那天!”
“不可能的事!”
“完全可能的事!”
“你……”我蓦地明白他的意思了。传说,上帝造了亚当,又从他身上抽出一根肋骨,为他造了妻子夏娃。他说,他的胸口新接了根肋骨,那不就是说我么?我还粗线条地“啊”,啊我个头啊!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汽车后座上,他还跟我贫:“老婆,真希望你能够一辈子都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好!”
我揪他的鼻子:“好啦,我可还等着你对我好了,所以,快点好起来,千万别让我太辛苦!我可不保证自己不会因为你残疾而把你给崩了。”
“你不会的,嘿嘿!”
“去你的,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我对他说,示意歆姐可以开车了,刚要关上门,又想起了什么,弯下腰对他说,“你发誓,你不会因为今天的事对安洛怎么样?”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考虑。”
“考虑什么?他又没得罪你!”我急了。
“其实,刚刚你拉着我,是怕他吃亏,对不对?”他突然转过头去。
“你……”我说不出话来,要不是阿汐受了伤,我也不知道我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薇薇,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阿汐的侧脸,是一道亮亮的光。我讷讷地站在车窗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车开走,消失在重重夜幕中。
阿汐脸上的那道亮光,还在我眼前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