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这样吗?我自己倒没觉得……不过,我的诗肯定比他的歌要走得远——这也是应该的,否则要你诗歌干什么?”
我俩正聊得兴起,办公室的门突然洞开,香气四溢地走进来一个颇有风韵的女人,杏眼圆睁地瞅我一眼,然后问罗马:“他谁呀?”
“一个……朋友,长安来的。”罗马答道。
“上班时间别聊闲天啊!”女人又像命令又像撒娇地说,“晚上我去你那儿!”说完一转身扭搭扭搭出去了。
女人走后,我们又聊了一阵儿,然后罗马扭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挂表:已经快五点了。他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
“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再聊。”
罗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我领党帆步出行政楼,直奔基地营业餐厅。
在角落里一个双人对坐的小桌边坐下之后,一个女服务员手持菜谱走了过来,坐在对面的党帆抢在我开口点菜之前对她说:“小姐,麻烦你先倒两杯茶来——口渴!”
我这才翻然醒悟道:“噢!对不起!刚才在办公室……我忘了给你倒茶了!渴坏了吧?要茶干吗?茶还得泡半天,干脆直接上啤酒得了,你看行吗?”
党帆说:“行!”
我就冲着女服务员嚷道:“小姐,先不忙点菜,你马上去取两瓶——不,四瓶汉斯啤酒来!快快快!快去!”
我们山沟沟里的姑娘贼朴实:一路小跑地去了,又健步如飞而回——转眼已经把酒给我俩倒上了,我俩连干三杯,党帆方才说出话来:“谢谢大哥!谢谢!”
我感觉这孩子不错,瞧着挺顺眼,初次见面就有点喜欢他,但对这样看起来比较典型的“摇滚青年”还是不能全然读懂,就随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对摇滚……光是喜欢听吗?”
一听此话,他的腰板马上直了口气马上硬起来:“不,我玩!不瞒大哥说,我弹吉他是专业水平的,在部队上当过三年文艺兵。”
“你还当过兵?你多大呀就当过兵?”
“我其实比大哥小不了几岁,我是1969年生的,我从文章里知道您是1966年生的,汉唐是1967年生的……”
“你看着小。没想到还当过兵。”
“我跟你俩的路走得不一样,主要是学习不好,没考上大学,就去当了兵。我虽说当的是文艺兵,但也去山沟里的部队演出过,所以你们基地这种环境让我觉着很亲切!似曾相识!”
“那现在呢?”
“复员了,回家了。”
“你家就在长安吗?”
“对呀!”
“那你现在做什么——我是说以何为生?”
“惭愧!我还没找到工作呢!主要是我不想去工作,重新又被父母养着了。”
“被父母养着?这可不是长久之计。我毕业之后被他们多养了几天,我自己都快疯掉了!”
“其实我也没闲着,攒了一支乐队,只是没有商业演出的机会,挣不着钱。”
“长安城里那么多高档酒店不能去唱吗?”
“我们去找过,人家要听流行,不愿意听摇滚,更不愿听重金属,嫌我们太闹,太有个性……哎!大哥,过两天我们要去师范大学给大学生们演出一场,请您过去给我们捧捧场。”
“我恐怕去不了——待在这山沟里,进趟城哪那么容易?”
“也是。那可太遗憾了!哎!汉唐最近跟您有联系吗?”
“有啊!我们写信联系,偶尔也打打电话……”
“他没跟您说起要回来演出的事吗?”
“没有啊!你听说了什么?”
“我辗转听到了一个消息——但不一定准确——说他这两天要回长安来在喜来登大酒店演出一场。”
“喜来登?就是北郊那个五星级酒店?”
“对呀!”
“那他现在混得可以呀!五星级酒店都请他回来演……”
也许是很久没有跟文艺青年交流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很愉快,所以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转到我宿舍都快九点了,进屋后我们接着聊,正聊到又一个热闹处,有人敲门——是我的上司兼女人来了,她见有客人在就没进屋,我便跟出去与之说话……
几分钟后,我又回到屋里,跟党帆接着聊天……
这孩子挺懂人情世故的,马上作出反应——表情诚恳地问道:“大哥,我没打搅您吧?”
我觉得不必对他过于客套,便说:“没有没有,干脆这样:估计你也累了,那就早点休息吧。你就住我这儿,很方便,没别人……我到别处去睡。”
党帆说:“好的,大哥,您忙您的。”
如此,我便从我的房间——从男单身楼里撤了出来,摸黑朝着不远处的女单身楼去了——在其中一件天蓝色的窗帘后面,一间整洁温馨并且极富艺术情调的小屋里,一个情欲旺盛的女人正穿着性感的睡裙急不可耐地等着我的到来!
党帆:我被两个男人的友谊感动得有点动容
诗人罗马的小屋,除了书一无所有——这书呀也不算多,但却都是吸引人看的好书,叫我读到大半夜才睡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阳光照进来一屋子!赶紧看我的电子表:已经十点多钟了!我赶紧起床、下楼、来到行政楼找罗马——我想跟他告个别,然后返回长安城去……我意识到自己的贸然造访已经把主人的私生活给打搅了!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让我正好看到屋里的情况:罗马和那个身份暧昧的女人都在,面对面坐着,罗马与门相对,我这点儿动静正好被他注意到了,便起身走了出来……
“大哥,我这就走了,不能再打搅您了!”我简直是发自肺腑地说。
“这都几点了?就快到饭点了,吃了饭再走!”罗马仍然表现出十分的热情。
“不了不了!我这就走了,再待下去就不像话了,您赶紧上您的班吧!”说完,我就转过身去朝着楼下猛跑……
“小党,等等!”跑到楼门口时听到罗马在身后叫我。
我回过头来见诗人已下了楼梯,只好等他过来……
“大哥,您太客气了,您再这么客气,我下回就不好意思来了!”
“没事儿!我把你送上班车总可以吧?”
于是,我俩便一起来到基地门口等班车。
距最近一趟班车的发车时间还有半小时,我就再度动员他回去上班,他却坚决不肯,说“正好可以再聊几句”——我在感受到对方热情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孤独:他好歹是从北京回来的,一个人在这秦岭深处的山沟里猫着,能不孤独吗?估计很少有人像我这么专程跑到这里来看他(他似乎也很少回长安),即便偶有人来,话题对路话能说到一块的也不见得有,他写那样的诗,别说在诗圈就是在摇滚圈里也算超前的,走得太远了!恐怕没有几人能够接受得了……
我们一边等车一边聊,眼看到了快要分别的时刻,却又聊出了一个小高潮:他的每一句话变得更有质量——简直是口吐莲花字字珠玑!这确实是位隐居山林的高人啊!我这次真是没有白来,现在已是满脑子写歌的灵感,我是得回去了,赶紧把这些歌写出来……
我们正在说着最后的话,一辆这种地方难得一见因而十分扎眼的银灰色的高级轿车(我不认车牌)从公路上高速开来,从我们面前经过时忽然慢了下来,越来越慢,到最后干脆停下了……车门开了,从车上蹦出一个又黑又瘦但活力十足的小个子,一下蹦了有二尺多高,然后朝着我们直蹿过来,冲着罗马一声大叫:
“嘿!二哥!”
罗马猛一抬头,一声惊呼:
“操!怎么……是你?!”
小个子眉飞色舞表情生动:“不是我是谁?我胡汉三又杀回来啦!来接二哥去看我演出!”
然后,两人哈哈大笑着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时候,我已经猜出: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正是音乐江湖上传奇般的歌手汉唐!这二人的关系果然如江湖传说的那样如同亲兄弟一般!我被两个男人的友谊感动得有点动容,直到罗马想起我来,对小个子介绍道:
“来!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党帆,也是唱歌的,玩的也是摇滚。”然后对我说,“这就是汉唐——看来你带来的消息是准确的。”
汉唐立刻收起了满脸的笑容,冲我只是淡然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跟着一块去看吧。”
罗马向汉唐问明今晚喜来登演出的具体情况之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