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任何一次失败的演出,都肯定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平安夜的演出,只能用“失败”二字来总结。我最后几乎是被轰下台去的,主持人站出来打圆场,说那首代表作《爷爷》是因为牵涉版权问题而无法演唱满足大家,才算把场面维持住,然后草草收场。
我最大的痛苦,是觉得对不住夏天,他给我开的工资蛮高,把我聘到这儿来,是想让我来撑场子的,我却给人演砸了!痛苦让我反省,但也问心无愧:我确实唱得十分卖力十分投入,个中原因自然是刚刚和我青年时代最重要的朋友罗马言归于好,半年之前才与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庄岩握手言欢,所以我打心眼里就认为这场演出就是演给他俩看的,很想发挥出我的最高水平——如果能来个超水平发挥,那就更好!至于为什么不唱那首耳熟能详的代表作《爷爷》呢?是因为爷爷春天才去世,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一年之内,不唱此歌。前排几个观众老在嚷嚷,我感觉对于一心想把歌唱好的我形成了干扰,终于不胜其烦……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如此。
对于一名职业歌手来说,任何一次失败的演出,都肯定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让我重又躲回家里,感受到日常生活的可贵。家里除了电视、冰箱,什么现代化的电器都没有,我过上两三天就要去附近的网吧上上网,主要是收收信。有一天,我在网吧里做完这一切,正要离开时,一个男青年战战兢兢地来到面前,有点羞答答地问我:“大哥,请问……您是汉唐吧?”
我点了一下头。
他说:“您是我偶像啊!我是交大的学生,我从上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听您的歌!您给我签个名吧!”
我还是点了一下头。
他立刻将身上的牛仔外套三下五除二地剥掉,递过来一支恐怕是早就备好的水彩粗笔,让我在其背上签名,我很认真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后来我再去这家网吧时,老板就坚决不收我的钱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就换了一家网吧,结果很快又被歌迷认出来……
由于接二连三地发生上述这些让我这个快要被人遗忘的歌手感到些许温暖的事,我在过年前接到深圳有关方面邀我去做春节演出的邀请时就一下动了心,回到长安快一年了,我已有重孝在身为名,推掉了所有外地的演出邀请(尽管已经寥寥无几),但这一次我真的想去了,买了张机票,带了些衣物,就上了飞机。万没料到的是:此次出演我又大败而归,还闹出了不小的新闻,起因是:演出时有观众要求我唱另一位著名歌星的一首尽人皆知的流行歌——要搁平时我理都不会去理,装作没听见不久过去了?但是这一次,我总结平安夜演出失败的教训,决定对观众采取有求必应的随和态度,也没多想就唱了,结果不但没有唱上去(那首歌对我来说有点过高),还让我的铁杆歌迷感到伤心,很多人在现场便大洒热泪……
我灰溜溜地回到冰冷的家中,不知该怎样把剩下的年过完。这时候华唯唯打来电话,他已在报上看到了我在深圳演出再度失败的新闻,也坚定不移地认为我做错了:
“怎么能这么干呢?这是一个歌手的尊严问题,别说让你的歌迷失望,连我都感到伤心!我发现你现在脑子不好使,有点乱,急需要高人指点……干脆这样吧:这不过年了嘛!罗胖子正有意要请大伙吃个饭,他虽未明说,但我感觉他主要是想回请你一下,你上次那瓶×O开得好,开到他的心坎上去了!他还让我感谢你呢!说他是头一回喝!吃饭的时候,你让他帮你分析分析你目前存在的问题,写不出歌的原因。咱们这帮老伙计里头,还就他有这个能力。你说呢?”
我说:
“好!聊聊也好!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你到时候通知我。”
华唯唯:这个死胖子呀!真他妈是个性情中人
大年初七是年假的最后一天,罗马在他家所在的四医大内部的营业餐厅设宴,他那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来苏水味道的军医老婆也出席了,所以更显得正式。
他的老婆雍容大方,在罗马向她特别介绍著名歌星汉唐时表现得热情有度不卑不亢:“我是你的歌迷!我和新华不是别人介绍的嘛,第一次正式约会——在兴庆宫公园吧,他就跟我念叨你,说是他的兄弟,你的歌曾经一度是我们家的常放曲目,我们儿子那时候还小,也都听得学会了好几段。咱们本来应该早见面的——新华,那是1996年春天的事儿吧?听他说你回来结婚了,我们俩在他报社对面的餐厅定了一桌饭,左等右等你不来,后来听说是你夫人突然病了,急着要回北京治病,再后来,你们就……不过现在见面也不晚,该见的人总是能见着的。”
坐在汉唐旁边的我,注意到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连点头说:“不晚,不晚!惭愧,惭愧!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这番亮相让我感觉到罗马老婆是个厉害角色(不愧是个军人),这番信息丰富但又滴水不漏的表白既陷汉唐于不义之中又把话给说开了还把气氛搞热了,我在一瞬间里还曾想到:这不会是罗马教的吧?但又马上给予了否定的回答——因为我所了解的罗马本人反而是说不出这么一番话的。难怪罗马在外头瞎折腾了一气,最后还是乖乖地回到了这里。他老婆的利害还体现在后来:跟每个人都喝了一杯并说了一番拉近距离的话之后,声称她作为科室主任需要到住院部的病房去巡查一番,便撤了——女主人点到为止恰到好处地撤了,给留下来的男人带来了轻松……
等女军医一走,我就把话引向了计划中的主题——请罗马帮忙分析一下汉唐目前存在的问题和他这些年颓势造成的原因,起先胖子还有点拿,拒不接我的话茬,一直在敦促大伙下酒,后来,是他自个儿喝出了状态,把这个话题又找回来了——点起一支烟说:
“汉唐,平安夜我早走了一步——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你唱得不错,但是环境太差,什么人都进来了……唯唯刚才说你在深圳演出的那番遭遇,我在网上也看到了,从这两件事——包括你这几年有点沉寂的状态,让我看出什么呢?”
汉唐问:“看出什么?”
“看出了你的不适应!”
汉唐接了一句:“我确实很不适应!”
“概括起来就是:时代变了,而你没变。你没有做到与时俱进,还是以精英和启蒙者的姿态站在观众面前,站在高处——这个姿态在上世纪的80年代最需要最合适,你在90年代初正好赶上它最后的余脉,所以火了一把,出了把名。可是后来呢?难道你没发现吗:不论大气候还是小环境都再也不给摇滚机会了。流行歌曲也是越唱越软越长越面。如今已是他妈的新世纪了,过去的‘文艺’都蜕变成现在的‘娱乐’了,可你还端着个‘艺术家’的架子不放,人民群众要的可不是‘艺术家’啊,他们要的是‘戏子’!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娱乐’的‘戏子’!你的问题是什么呢?没有自觉地去完成从‘艺术家’到‘戏子’的自我转变,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话说就是:没有与时俱进!”
我怕听者汉唐接受不了,便故意向说者罗马质疑道:“胖子,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啊!什么‘戏子’、‘戏子’的?能不能换个好听的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