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有话,轻尘听得分明,一颗心再无法镇定。坠子自然是她的,从来都是她的,只是,其间却曾经流落在外数年,而此时回到她手中,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果然,他见她不说话,听到她呼吸的紊乱,再次开了口:“当然,如果曾经保管过这枚坠子一段时间,也算作是它的主人的话,那么你可以说,这是你我共有的坠子。”
蓦地,轻尘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是他?竟然真的是他?只在那一瞬,她就哽咽了喉头:“是你?”
在那无边冰凉的暗夜之中,唯一给予了她温暖和宽慰的人,是眼前的他?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身子微微颤抖着靠在冰凉的假山石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很久他才回答:“若然是我,你会怎样呢?”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轻尘几欲窒息,脑中尚是一片空白的时候,突然便用力推开了他,逃也似的出了假山。萧逸被她猛然一推,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低咒了一声便追了出去。
此时正值皓月当空,御花园中皆是三三两两结伴赏月的宫女太监,而他竟也不管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一把拉住了轻尘扯进自己怀中,执着于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若然是我,你会怎样?”
轻尘被迫仰脸看着他,脸唇色都开始泛白。他是容貌极其俊美的男子,比之皇帝的轩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都生于皇家,自然皆是气度高华。
可是此刻面对着这张俊美绝伦的脸,轻尘心中却如同一团乱麻:“是你,又能怎样?”
他似乎是怔了片刻,手移到她绝美的脸上,来回轻柔的摩挲着,目光竟比月色更温柔,轻叹:“尘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一声“尘儿”,终于彻底击垮了轻尘。
这段时间以来,萦绕在她心间的是那人温暖的怀抱,充斥着脑海的是那人声声的低叹……每每午夜梦回,她发现自己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恬不知耻,可是那份想念却从未止步。
那是与对楚瑾瑜截然不同的一种情愫。或许是太孤寂,或许是太无助,所以,她那样不知羞的渴望着那人。他的怀抱,他的宽慰,他的低叹,通通成了她的企望。
那么,“他”是萧逸,“他”就站在她眼前,她还能怎么办?
“妹妹记得,万不可与那睿亲王有过多纠葛,那不会是好事。”
楚瑾瑜的声音突然响在耳际,轻尘倏地全身一震,倏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想了起来,他是王爷。
月满盈袖,轻尘抱膝坐在流云轩前院一株桂树下的躺椅上,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怔怔出神。中秋佳节,她竟无人可思。
自知道了那人是萧逸之后,连唯一一点念想她都不允许自己再有。只因他是王爷,而她,却是后宫嫔妃。就算他有再深的苦痛哀思,就算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动摇,却都敌不过现实。
两个宫女自外间走入,看了轻尘一眼,其中一个便冷笑起来:“瞧瞧这事多有趣,别宫的主子娘娘们都在陪皇上赏月,咱们侍奉的这位主子,却是在御花园陪睿亲王赏月!方才还拉拉扯扯不避嫌呢,这会子又在这里装清冷。”
轻尘知道方才在御花园的事很多宫女都看了,只怕这时整个皇宫都已经传遍了。她并不惧怕将会到来的惩处,反而怕自己这颗没有着落的心。
那两个宫女再不管她,自顾自的在檐下坐着,说着冷嘲热讽的话。当话题再一次扯到轻尘身世上时,其中一个忽然拍掌笑道:“可不是,她那娘可以和自己的大伯子私通,她竟也有那本事和王爷纠缠不清——”
轻尘终于站起身来,眸光之中皆是冷意:“我不想给你难堪,你却自找!去掌事姑姑那里领二十杖!”
那宫女嗤笑一声:“你?一个既没势又不得宠的贵人,还要在此摆主子的架子?”
轻尘亦冷笑起来:“岂不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个什么东西,三等,还是四等宫婢?你家里又有怎样的势力,能够抗衡宁侯府?你想要死,可比活着来得容易!”
那宫女被她一席话说得煞白了脸,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极其深沉的男声从外间传来——
“吴永连,这流云轩中的奴才是一个比一个刁,你这个做总管的,知道怎么做?”
轻尘脑中“嗡”的一声,微微偏转过头,见到逐渐走进院中的皇帝。月亮自他身后投射下来,他的脸隐匿在黯淡的光线之中,丝毫看不清表情。可是轻尘看着他芝兰颀长的身影,却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着隐忍而慑人的气息。
温暖的窄殿之中,皇帝闭了眼睛靠在贵妃榻上假寐,周身都是酒的气息。轻尘用风炉扇滚了一壶水,泡好了茶,怔忡了片刻方才端起茶杯递到他身前:“皇上用茶。”
他倏地睁开眼来,漆黑的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轻尘看得不真切,可是手却不自觉一抖,茶水微微洒了出来,灼得手上的肌~肤生疼。
他突然冷笑起来:“你在怕什么?怕朕对你用强,还是怕朕会因你与七弟间的事而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