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他,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不是没有心爱之人,5年的相知相惜,之间却横亘着千山万壑。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父母死活不同意。她爱的那人家里,也是千阻万挡的。于是分了手,灰了心。
不再做梦。父母让她嫁他,她点头。那年,她已年过三十。青春的心,早已成一只昨日枝头的小鸟,啁啾在往昔里。往昔是什么?不过是一缕轻烟,一袭凉风。
凡俗的生活,点点。她与他,像风吹过来的种子,偶然散落在一起,落土生根。看似也是根连根,枝缠枝的,却绝对不曾有过甜言蜜语,不曾有过海誓山盟,只是相安着过日子。
偶尔地,她会怔怔。年轻时的影子,是镜中花。她对着望一会,眼睛里,会蒙上一层水雾。她自始至终都清醒着,他不是她爱的。她想,今生,是付于流水了。
她突然地患病,胳膊酸疼,全身无力。看了很多医生,都无良药可治,只让她吃些中药,慢慢调理。
她没想到,他会那么介意她的疼痛。极少做家务的人,居然把所有的家务都揽了去,洗衣、做饭,扫地,他一样一样学着做,像个笨拙的小孩。说的话却还和以往一样浅淡,他对她说,你有病,就好好休息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温柔的波,静静流过她的心里。她抚着疼痛的胳膊,看他在家里忙得团团转,忽然半真半假地说,如果哪一天,我忍不住疼痛,逃离了,你一定要重找个好女人来爱。
他听了,当即赤红了脸对她说,你好狠心,我这么没本事的一个老男人,哪个女人还肯爱我?你忍心丢下我?
爱的感觉,就在那一瞬间击中了她。她对他来说,竟是不可或缺的。这让她有种使命感:照顾好她自己,就是对他的好。她终于明白,10来年的婚姻,她与他,早已成为彼此的习惯。世界,原本是两个人的世界,她的,他的。在一起,才是个完整的天空。一个不在了,整个天空会因此而倒塌。
他给她泡麦片,装在家常的碗里,用喝汤的调羹细细搅拌着。窗外,冬阳正好,满天满地的阳光铺开来,暖暖和和的,像温热的牛奶。她坐在阳台上,笑着看他。他们之间,流淌着阳光的河。她突然想起相濡以沫这个词来。再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如何抵得过这一刻拥有的真切?她看到他的人,他看到她的人,这便是好,便是幸福了。
倦鸟归巢的爱情
女友可欣的爱情之路,一直不平坦。
她天生易做梦,中韩剧毒太深,期望能遭遇一段缠绵悱恻的犹如韩剧般的爱情,所以很看不起平常的相携相拥。她说,无波无折的爱情,太苍白,我不要。
于是一年一年守了去,过尽千帆皆不是。听得见青春在骨头里簌簌掉落,却还是孑然一个人。她的父母急了,四方托人做媒,她蜻蜒点水似的去打个照面,回一句,太平庸。她有个奇怪的理论:易得的东西,也是易失的。对爱情来说,亦如是。所以她宁肯等下去,也要一段刻骨铭心的。
终于给她等到了。只可惜,那人已是他人夫。但她不在意,她全身全心地沉进去,只因为这段爱情,合了她心中的憧憬——缠绵悠长,曲折通幽。那个男人对她说,他不爱他的妻,那是一场政治联姻。男人说时眼底有泪,这样的泪,让她的心柔软地痛,又柔软地醉。他们在无人的地方疯狂地拥吻,而后别离。心,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期待。
爱情是随她愿了,她却开始憔悴。花好月圆,那是别人家的欢乐。而她的欢乐,是随了他的,在他倾洒给家人的杯子里,分得一点点泼溢出来的。每次约会,都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生怕被熟人看到了。她像长在屋后的一株植物,望见的,永远只是屋顶上的阳光。有时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车窗外人流如织,她会突然地泪流满面。
终于看清,她的美好年华,在这场悱恻中,就像传说故事《追鱼》里鲤鱼精身上的一片片鳞,被一一剥落,痛入骨髓。鲤鱼精还有最后的盼头——凡尘里,有守着她的郎君张珍。而她,却没有期盼,纵使拔尽身上所有的鱼鳞,她爱的那一个,还是别人的夫。
她很快寻一个平常男人嫁了。无波无浪,却有着说不尽的宁静和安详。她像飞倦的鸟,终于找到一个巢。她在巢里安安稳稳,很快胖了,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加深。
不久,有了孩子。她平平庸庸地忙碌起来,所有的缠绵悱恻,只是青春时做的一个梦。她说起爱人和孩子来,也是眉毛飞扬的。某一日,闲坐着与人聊天,突然惊叫,煤气灶上还煨着一锅汤呢,怕是要熬干了。赶紧跳回厨房去,一副居家小妇人的模样。让见着的人,无端地感动。
凡俗的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结婚,生子,过柴米油盐的日子。然后,在日子里一天一天老去。却有了温暖在里头,有了牵挂在里头。许多淡淡的幸福时光,也就像煤气灶上的一锅汤,在日子里慢慢地熬出香味来。功德圆满的,可以求得个携手夕阳下。那个时候,儿女大了,飞了。再无羁绊,世界只剩下,他,和她,好好再恩爱一场。
请把旧爱藏藏好
是在一个聚会上,一桌的男男女女,大多数已人到中年。所以,开起玩笑来,就有些肆无忌惮,都是见过风见过浪的,谁也不会顶真。
自然说到年轻时的“荒唐事”,为爱如何如何的痴迷与辗转,博得阵阵笑声。在哄笑之中,大家怂恿一个看上去功成名就的男人,要他“交待”他的初恋。那男人用眼光把桌上所有人逡巡一遍后,嘴角边荡起一丝笑来,他说,说就说!有些豪气冲天的样子。
故事的最初,很纯美。他青春,她年少。两颗乳芽般的心,在青青的校园里相遇,突然地抽枝生长,很快缠绕成一片。他们互相写情书,瞒了老师和家长的眼。他们不眠,在夜深人静后,小猫似的溜出,溜到月下,只为,看一眼对方。
她给他叠纸飞机,用蜡笔画出的彩纸。给他带炒蚕豆和煮鸡蛋。他送她扎头绳,偷人家树上的桃送她吃。逃课去掐一种小野花,夹在情书里给她。也有闹别扭的时候,他不理她,她不理他,背后的泪,却能铺成河。是他先熬不住了,去找她,却发现,她早已哭成泪人似的在等他。她泪眼婆娑地对他说,你不能不爱我。他发誓,绝不会!
这样爱着,一晃就高中毕业了。她没考上大学,去了偏僻的一个小镇上班。而他,却被家人送进县城里的中学去复读。之间,相隔了数百里。
从县城开往那个小镇的车,每星期只有一班。是在星期六。所以,他每个星期六都要逃课。而那时他穷,父母给的生活费,总是紧巴巴的,自然没钱买车票。他便趁人不注意,溜上车,躲到最后排的车座后,葡伏着,躲过检票人的眼。一路颤颤惊惊,心里却在欢快地唱着歌。
她会早早守在路口等他,站成一株芳香的丁香花。她背后的小镇,简陋而冷清,却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
她给他下白水面条,碗底卧两只鸡蛋,是她用微薄的工资买下的。他坐在她的对面吃,吃得额上现出细微的汗来。她笑着看,那笑容,像极贤惠的妻。他感动地握了她的手许诺,将来,我一定娶你。她低头笑个不停。
一年后,他考上大学,去了南方一座城。这一隔,是万水千山了。他走前的一天,她反反复复问的一句是,你会不要我吗?他说,不会。但眼睛,却投向遥远的他方,那里有新的梦想,他为此兴奋着。
她给他纳千层底的布鞋,每隔两周他会收到一双。同学们都笑话他。他写信让她不要寄了。过些日子,却收到她提出分手的信,她说,家里人给她相了一门亲,男方家里很有钱。他的第一反应是很受伤,竟是她,不要他的。暑假时他归来,她果真的嫁了人,穿金戴银的样子。
后来呢?有人追着笑问。
后来……他眯上眼睛笑一会,说,不就是一场梦嘛,梦醒了,也就完了。
但大家都知道他的得意,后来,他出国了,他遇到了也在国外留学的一个漂亮女生,他们结了婚。他们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开办的公司,蒸蒸日上。
而他爱过的那个她,日子却过得非常不如意,丈夫老生病,自己也苍老得不成样子了。有人看到过,她在一个工地上打短工。他听了,只愣怔了几秒,然后举起酒杯来,招呼一桌人说,喝酒喝酒,年少时的荒唐事就不要提了。
笑声瞬即淹没了曾经的一段美好和纯真。我突然听到一根弦断,“咔嚓”一声,所有的感动,都化作烟飞。我为那个女孩不值,年轻时的爱恋,竟是一场残忍的玩笑。而我多想多想对那个男人说,有些爱,是不经抖落的,因为它有多美好,就有多脆弱。它只适合用心来收藏,藏到生命深深处。那才是对爱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