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故事会(2019年10月下)
61274700000003

第3章 网文热读

惊蛰

■ 叶征球

天色渐暗,我和铁子两个人扛着大包,终于在小巷深处寻到一家便宜客栈。房间里挤挤挨挨地摆着四张床,已经住了两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的。我和铁子进去的时候,他们抬头瞅了几眼,又若有所思地对视一下。

我笑着问:“俩哥们,在哪里发财呀?”小胖子正准备开口,旁边戴眼镜的应道:“在省农场劳改,刚刚出来。”

铁子正在整行李,忽然停下动作,看了我一眼。小胖子也看了眼镜一眼,脸上五味杂陈。

“哦,不容易啊!”我轻轻点头。窗外已经黑透了,铁子拉我出去吃饭。他低声说:“明哥,那俩小子还有点来头。”我笑了笑。

饭后,铁子想上街捞点啥。我火了,指着他喝骂:“你敢!”

回去时,房门虚掩着,我和铁子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俺看那两个大哥也是实在人,你为啥要瞎编什么劳改出来?”

“出门在外,小心一些好。说是道上混的,能镇得住人。你东西放好,学费丢了就完蛋了。”

“嗯,俺搁在枕头下压着,踏实着呢。那可是俺爹的心血。但俺总认为,世界没那么复杂。”

睡到半夜,我感觉到铁子下床的动静,我像钳子似的按住他,铁子只好悻悻地回床上。第二天,大家互相道别,各自上路。铁子说:“哎,好好的一块肉,又没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记住,别人的肉再好,也是别人的。咱们不能一错再错!”

我摸摸衣兜,省农场劳改释放证,硬硬的还在。开始下雨了,还有春雷声。我想起母亲说过,惊蛰一过,万物就会苏醒,开始新生了。

(发稿编辑:王琦)

江鲇

■ 谭贵珍

江河里的水越来越浑浊,江鲇已经整整三天没吃到东西了,它小心谨慎地从石头缝里探出头,忽然眼前一亮,前方不远处就有自己最喜欢吃的大青虫。它像离弦的箭一般飞过去,哪知美食还未咽下,它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江鲇听到钓者说:“嗬,好大一条野生江鲇!”

旁人说:“你运气真好!快送到野生大鱼坊去,这东西现在可金贵了!”

于是,江鲇就到了野生大鱼坊史老板的专用水池里。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成为人类的盘中餐,江鲇沮丧极了,绝望地将腹部朝天,漂浮在水面上。

史老板果然惊慌地说:“小王,快过来!这条江鲇好像严重缺氧,你赶快把池子里的其他鲇鱼捞起来杀掉,把水池清洗干净后,换上新鲜的水,打开增氧机,再把江鲇放进去。”

江鲇不知史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你要吃我就吃吧,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史老板临走时还警告小王:“小王,好好伺候这条江鲇,如果它死了,我拿你是问!”

水池里的同类被捞出后,环境清新了,水质洁净了,氧气充足了,江鲇慢慢恢复了生机。

当天中午,江鲇听到店里来了客人:“史老板,有啥新鲜的野味没有?”

史老板说:“有有有,廖局,您真有口福,今天早上有人刚送来一条鲜活的野生江鲇。”

廖局长惊讶地说:“真的假的?现在野生江鲇可是稀罕物哦。你不会是拿家养的来糊弄我吧?”

史老板赔着笑脸说:“怎么会呢?您是我的财神爷呢!您吃得多见得广,请亲自到后院水池看看吧!”

两人很快来到后院的水池边,廖局长忍不住赞叹道:“哇,还真是条野生的江鲇哩!这么大的江鲇,在江河里长,少说也要七八年!”

史老板附和道:“廖局您眼力不错,行家啊!”

廖局长点点头说:“史老板,让李师傅给我清炖,时间要炖长一点,把它的野味炖出来,我叫几个领导过来尝尝鲜!”

史老板要小王将江鲇捞起,当着廖局长的面过秤。廖局长一边走向楼上的包房,一边给几位领导逐一打电话,要他们马上来尝野味。

江鲇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它不肯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使出全身力气,从篮子里蹦了出来。小王抓住江鲇,放到案板上,刚举起刀,就被史老板低声喝住:“你要干吗?”

小王一脸的纳闷:“不是要杀了它清炖吗?”

“胡来!”史老板低声呵斥,“快给我放进池子里去。我和你说好了,今后我不开口,谁也不准杀它,否则,我扣你一个月的工资。”

小王蒙了:“那还咋给廖局长清炖呀?”

“死脑筋,冰箱里不是多的是鲇鱼吗?”说着,史老板亲自将江鲇放进水池里,又向池水中撒了一些鱼食。

看来史老板是不想让我做饿死鬼,他撒下的该不是诱饵吧?管它呢,先填饱肚子再说。江鲇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一时精气神十足,在池子里欢快地游起来。

过了一会儿,店里又来了位客人:“史老板,好长时间没吃到你这里的野生鱼了,你这块招牌是不是要撤了?”

“哟,是田局啊,欢迎欢迎!”史老板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您今天有口福了,早上刚收到一条野生的大江鲇!”

“野生江鲇?”田局长哈哈笑道,“别是唬我吧?这东西现在可金贵了!”

“不信?田局您亲自到后院水池来瞧瞧吧。”

田局看完江鲇,乐呵呵地说:“嗨,还真是宝贝。赶紧给我炖了,我请个大领导来尝尝鲜!”

当小王再次将江鲇从池中捞起,放进篮子里过秤时,江鲇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半。可当田局长一离开,小王又悄无声息地将它放回了水池。

经历了几次生死考验,江鲇悟透了史老板不杀自己的玄机:他在利用自己的野生身份招揽生意。那些高官局长,看的是野生的江鲇,吃的是冰箱里的鲇鱼。

于是,江鲇也默契地配合史老板,只要客人来了,它就在水池里活蹦乱跳,尽显野性。客人一开心,愿意出高价吃自己的替身。而史老板更开心,因为进他口袋的是真金白银。

江鲇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料这天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她看见池子里摇头摆尾的江鲇,拉过史老板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撒着娇说:“我有了,听说江鲇最补……”

“小王,把这条江鲇杀了!”

史老板话音刚落,江鲇的身子就悬空了,接着“啪”的一声,江鲇的血溅了那个漂亮女人一身。

(推荐者:顾诗)

(发稿编辑:朱虹)

村边一座黄泥房

■ 贾文

那年秋天,我在晋北农村做健康问卷调查。

一天傍晚,我走进了一个空旷的院子。这个院子在村子边上,有些偏僻。院子里面有两间黄泥外墙已经风蚀斑驳的老屋,旧式木格花窗上糊着红红绿绿的窗花。屋里有一口锅、一只瓢和一个水缸,还有一铺晋北最常见的大炕。

炕头放着一卷铺盖,后炕依墙用水泥和砖头砌了个粮仓,约半米高,两米长,有棱有角,做工非常精致,建在那里恰到好处,一点也不显突兀。这里的人们大都把粮仓建在外间或是闲房里的,像这样赫然建在卧室炕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院里东墙下有片杏树林,我进来的时候,院子的主人——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正枯坐树下,目光空洞地对着虚掩着的门。

老人个子高挑,背略驼,面色白净不显得太苍老,隐隐有股子清秀之气藏在眉宇间。听到我自报家门后,老人便站起来招呼我。老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吴语音调,温和绵软,很好听,显然不是本地人。

我就问:“老人家,您是江南那边的人吧?”

老人回答我说:“嗯,老家江苏无锡的。”

我好奇地又问道:“那您是怎么到山西这里定居的呀?”

老人只说了一句:“22岁那年就来了。”然后,他再也不愿多说。

老人话虽不多,但很热情,见天色已晚,硬留我住下,还为我熬了锅软糯香甜的小米粥,做了当地的名吃小鸡炖黄花。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发生了点尴尬,原本老人安排我睡炕头,他说:“炕头热乎,正好睡。”

可我却觉得炕头热得烫人,便说:“那您睡炕头吧,我不习惯睡热炕。”

老人说:“还是睡炕头吧,屋子漏风,夜里凉。”说着他为我展开铺盖,放好了枕头。然后,他转身到外面拿回一块砖放在炕沿的边上,并脱下鞋垫放在砖的上面当作枕头。做完这些,他对我说了声“睡吧”,就背对着我和衣而卧,鼾声很快响起。

我熄了灯,也躺了下来,可我怎么也睡不着,躺在炕上不住地翻烙饼。

老人好像一直知道我没睡,他突然说:“不行就换换吧。”

换位不换铺盖,我将被褥拉至后炕,紧挨着粮仓。老人见状,说:“不要贴着粮仓。”说完,他帮我把被褥拉出来一点,然后自己换到炕头,很快睡着了。我换到后炕后,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又梦到了我的初恋女友,自从她车祸走后,我就一直会梦到她。梦里,她在前,我在后,我总想拉住她白皙绵软的小手,她不让。她在前面走得风生水起,她最喜欢的红风衣随风飘起,非常好看。我们走啊走,走过千山万水,走过茫茫人海。

突然,一声刺耳的响声后,她停了下来,回过头凄楚地望着我说:“好冷,抱抱我。”我看见前面寒风乍起,落叶飘飘,天地间一片迷蒙。我赶紧将她揽进怀里,抓紧了她白皙绵软的小手,那一刻我的心好疼。我感觉怀里的她原来竟是那样的轻,然后她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飘起来,飘过我的头顶。我拽住她的一缕衣角,衣角却迅即化作殷红的血,染红了我的双手。她在我头顶越飘越高,然后向西飞去。我哭着喊着,追着她狂奔,泪水在身后流成一片海。

我是哭醒的,确切地说是老人将我推醒的。那时,天已大亮。

老人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留下过夜。”

我笑笑说:“没事。我经常做这样的梦,经常哭醒,您别在意。天黑了,您留我,款待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能怪您?”

老人说:“炕头热,你不习惯睡,后炕你又不能睡,一夜没让你睡好。”

我问:“后炕我咋不能睡?”

老人说:“待会儿告诉你。”

吃过早饭老人才肯放我走。临出门,老人抚着粮仓说:“你说这是什么?”

我说:“粮仓啊。”

老人摇摇头说:“不是,是人仓,里面睡着我的女人。”

我立即毛骨悚然。

“甭怕。”老人说,“出去说。”

老人轻叹一声:“我们是私奔出来的。走时我俩身上总共带了12块钱。可怜她瘦弱的身子,跟着我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几次病倒……”说着说着,老人的眼睛湿润了。

原来,老人和心上人私奔的第二年春天,来到了晋北这个村子。他现在居住的地方原先是个废弃的院子,里面有棵小杏树开了满树的花,姑娘很喜欢,对他说:“就这儿吧,这儿就是咱们的家。”就这样,两人把这塌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破房子,泥一把汗一把盖成了这两间房,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说到这儿,老人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那年秋天,她怀孕了,我带她到城里医院做检查,顺便给她买了件红风衣,她穿上那个美呀,美得让人心疼。可她直掉眼泪,心疼我花掉了25块钱。我们来回都是搭村里的拖拉机,谁料想路上就翻车了呢?她当时就不行了,浑身是血,只是说冷,让我抱紧她。我就紧紧地抱着她,一直把她抱回了家……”

(发稿编辑: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