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家有僮,善执蛇,晨持一蛇来谒曰:“是谓蝮蛇,犯于人,死不治。又善伺人,闻人咳喘步骤,辄不胜其毒,捷取巧噬肆其害,然或慊不得于人,则愈怒;反啮草木,草木立死。后人来触死茎,犹堕指挛腕肿足,为废病。必杀之,是不可留。”
余曰:“汝恶得之?”曰:“得之榛中。”曰:“榛中若是者可既乎?”曰:“不可,其类甚博。”余谓僮曰:“彼居榛中,汝居宫内,彼不汝即,而汝即彼,犯而斗死以执而谒者,汝实健且险,以轻近是物,然而杀之,汝益暴矣。彼耕获者,求薪苏者,皆土其乡,知防而入焉,执耒操鞭持芟朴以免其害。今汝非有求于榛者也,密汝居,易汝庭,不凌奥,不步,是恶能得而害汝?且彼非乐为此态也,造物者赋之形,阴与阳命之气,形甚怪僻,气甚祸贼,虽欲不为是不可得也。是独可悲怜者,又孰能罪而加怒焉,汝勿杀也。”
柳宗元《柳河东集》[译文]
家里有一僮仆,擅长捉蛇。早上,他拿着一条蛇来拜见我,说:“这是一条蝮蛇,咬人后,人只有死路一条。这蛇还善于观察人,听到有人咳嗽、喘息以及迈步急走的声音,就可判断出他们抵挡不住自己的毒性,于是就敏捷地攻取,巧妙地咬食、肆意地加害他们。然而,有时它不能加害于人,就大发起脾气来,转过来咬噬草木。草木被它咬后就立刻死掉。以后的人只要触及到了这已死草木的茎部,也会烂掉手指、手腕挛曲、脚部浮肿,成为残废人。所以,对这种蛇,一定要杀死它,不可留下它。”
我说:“你是怎么抓住它的?”僮仆回答说:“在树丛中捉来的。”我说:“树丛中的这类蛇可以捉完吗?”他说:“不可,这类蛇非常多。”我告诉僮仆说:“蛇住在树丛中,你住在屋子里,它不靠近你,你却接近它,触犯并杀死它后来进见我,你确实需要强健和冒险才能接近这东西,然而,你还是杀死了它,这说明你更残暴啊。那些耕田种地的人,砍柴割草的人,都是与土地为伍,不得不提防蛇的侵入,他们拿着农具,端着鞭子,握着镰刀以免受其害。而你现在并不是一定要涉足于树丛之中,你只要把屋子密封好,把庭院整修好,不去水边深曲之地,不在阴暗处行走,这蛇又怎么会加害于你呢?况且蛇也不是自己乐意成为现在这种模样,而是造物主赋予了它那种形体,自然的阴阳之气赋予了它那种品性,形体非常怪异,品性十分阴毒。它即使不愿这样也不可能啊。它也够可怜的,又怎么能怪罪它,加怒于它呢?你再不要去杀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