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安静得只剩下秒针的滴答声,李小枪无精打采地斜靠在床头上,他把那一包香艳的光碟翻出来挨个仔细看,封面上一个个色泽娇艳的风骚女子的姿态很是勾魂,看得李小枪心里麻酥酥的。但苦于家中停电,他也只能干着急。
李小枪闭上眼睛,想象着这些光碟播放出来后会是些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他甚至把自己臆想成片中的男主角,沉浸在无限的畅快中不能自拔,与各种肤色的放浪女子一起前后摇摆。
一个小时后,李小枪突然惊醒,他竟然睡着了。他匆忙坐起身,擦掉嘴角上的口水,发现家中还没来电,而且已经快到父母下班回家的时间了,于是他准备把光碟收起来,等改天再好好欣赏。
李小枪手忙脚乱地把散落在床铺上的光碟扔回塑料袋中,突然从一个光碟壳中飘出一张窄小轻便的纸片。李小枪奇怪地捏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七个阿拉伯数字,字体扭曲错落有致,数字从左至右由小渐大。李小枪捏着这张纸质粗糙的纸片心想这一定是夏无力以前研究出来的一注彩票,而且肯定是在看黄片的时候研究出来的,被他随手夹在碟壳中遗忘了。李小枪顺手将这张纸片装进自己的口袋中,便没再去想它。
李小枪把那一包光碟用废旧报纸严严实实地裹住,再塞到暖气片后面,这样就确保万无一失了,就不会被父母发现了。接着,李小枪又赶在父母下班回家之前出了家门,伪装出一种在此之前他从未回过家的假象。
为了避免跟刚好下班的父母撞见,李小枪长了个心眼,他绕道而行,晃晃悠悠地到金左手台球厅找郭灰去了。郭灰还坐在门口抽烟,他看到李小枪走了过来,就说:“你不是急着回家去看复习资料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李小枪阴沉着脸说:“没劲,咱俩打台球吧。”
于是这天直到天黑以前,李小枪和郭灰连打十几局斯诺克,结果李小枪全部败下阵来。他不服气,还要接着打,郭灰就摇着手说:“不能再打了,我肚子都饿扁了,我请你去‘一家大饭店’吃饭。”
暮色侵占整片天空,华灯初上,上海街的“一家大饭店”里热闹非凡。三五成群的农民工聚集到这里,喝酒划拳讨论女色。他们一帮人围坐在酒桌前大呼小叫,开心程度能笑掉大牙看见喉舌。
面对油腻的饭桌和发霉的墙壁,光头李小枪想到的是富丽堂皇的龙飞凤舞大酒店,他现在这里的粗衣粝食与那里的纸醉金迷相比,简直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让人心酸。
郭灰早已与民工兄弟说笑成了一团,他用那只仅有的左手又是端杯又是划拳,忙得不亦乐乎。李小枪匆匆吃了几口饭菜便从饭店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脏乱臭的上海街上左右观望,他看到那些灯红酒绿的美容美发店和洗头房,它们这时的生意正旺,各种小轿车来往于此,装载上一两个妖艳妩媚的女子,然后驶向黑夜中的声色犬马。
李小枪暗自哀叹一声,低头心想金钱美女,先有金钱后有美女,如此看来魏来高考要考出个好成绩是为了金钱,夏无力买彩票也是为了金钱,那么由此推断,他们的最终目的都不是为了有钱而是女人。李小枪刚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就听到郭灰在他身后的饭店里冲他大喊大叫:“李小枪,你吃饱啦?吃饱了也不能到处瞎看,你这叫饱暖思淫欲!”
李小枪走回饭店里,他坐在郭灰身边,红着脖子一本正经地问:“我这个年龄是不是该有个女人了?”
郭灰听了狂笑不止,他醉意浓浓地说:“女人是祸水,女人是祸水啊。”
“那男人是什么呢?”李小枪顺口问了一句。
旁边一个衣衫不整的农民工插嘴说道:“男人就是他妈的畜生。”
这句话引来了满屋子人的嘎嘎乱笑,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你推我搡。李小枪随他们假惺惺地笑了两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滋味。
晚上回到家里,已是灯火通明。李小枪始终对那包黄色光碟念念不忘,他耐心地等到夜深人静,等到父母都已熟睡,他便悄悄地开始行动了。他先将自己卧室的门反锁,然后把那包光碟从暖气片后面拿出来,再打开电脑,带上耳机,放入光盘,睁大双眼,勃起。
李小枪熬了一夜,用快进的速度把所有的光碟都看完了。那些光碟里刺激人心的画面仿佛火上浇油一般,加剧了李小枪对女人的渴望程度。李小枪甚至上网查阅了相关资料,看到一个性学专家写的文章里说,十六岁是一个男孩性欲膨胀的年龄。李小枪暗自心想,他现在都已经十八岁了,那么无论自己膨胀成什么样,都应当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小枪欲火中烧,这直接导致他回到教室去上课了,原因是那里有他比较熟悉的异性,他们班上的那些异性虽然都不怎么漂亮,但李小枪都很熟悉容易下手,救急时可以拿来用一用。于是,李小枪壮着胆子不顾一切地给他们班的某个娇小女生写了封情书。
这是李小枪第一次写情书,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李小枪咬着圆珠笔,摸着光头,绞尽脑汁地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撰写出一篇洋洋洒洒几百字的传情信物。在这封信中,李小枪用尽天花乱坠的辞藻来形容他有多么喜欢那个娇小女生,他用了好多排比句和比喻句,他从来没写过这么多排比句和比喻句,他把他知道的所有排比句和比喻句都用上了,要是语文老师看到李小枪能这样写东西,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写完后,李小枪认真细读了一遍,感觉还不错,然后就把情书折叠成“心”形,让同学们一个挨一个地在课堂上传递到那个娇小女生的手上。这个时候,李小枪就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焦急地等待对方的回复。
但是李小枪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那个娇小女生的回信,他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在想是不是自己文笔超群,让那个女生都看不懂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了?于是李小枪当机立断,再次铺纸提笔,省略掉大量修辞手法,用最通俗易懂的大白话给娇小女生写了第二封情书。这次,李小枪这样写道:我喜欢上你了,咱们恋爱吧,以后我挣钱养着你,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这封言简意赅的信传递过去之后,终于不负众望收得成效。娇小女生在回信中,用极其愤慨的笔调写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你要是再骚扰我,我就去告诉班主任了!
李小枪看完之后,他炙热的心恍若被冰水浇灭,他全身不寒而栗地颤抖一下,他第一次追求女孩就以这样的结局狼狈收场了。虽然李小枪受到沉重的打击,心如刀绞,但他对女孩的渴望不减,他的性欲不减,这就让他更加魂不守舍。他满腹怒气,难受得像全身长满了虱子,令他烦躁。
李小枪头脑发热,暴躁的从教室里冲出来,他在教学楼里横冲直撞,用急速奔走的方式缓解心中的愤怒。当他路过魏来的教室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教室门口高喊魏来的名字,他说:“魏来,你出来一下。”
魏来正带着眼镜摇头晃脑地专心背题,眼镜马上就要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了。他听到有人叫他,便停止了转动脖子的动作,将眼镜往上推了推,瞪起眼睛使劲看了看,这才认出是李小枪。魏来极不情愿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李小枪面前,阴阳怪气地说:“你好像很久没来学校了吧,逃课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李小枪不由分说,一把拽住魏来的胳膊,说:“走,陪我到操场上去散散心。”
“我不去!”魏来立刻挣脱开,他瞪着眼睛严厉地警告李小枪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魏来说完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转身走回教室里,继续摇头晃脑地背题去了。
李小枪站在原地愣住了,他顿时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原本以为可以与自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朋友,竟然在他受到挫折最需要倾诉对象的时候,将他扔在一边转身离去。
李小枪也愤然走开,他往地上啐了口吐沫,他没有责怪魏来,而是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高考!”
李小枪怒气冲天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在走廊的拐角,他猛然看到朱大长正陪着笑脸跟两个女生搭讪。朱大长一副贼眉鼠眼的色狼样,与两位女生有说有笑,欢天喜地。李小枪当时眼红脖子粗,脑子里空白一片,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横行霸道地冲到朱大长面前说:“咱俩去车棚打一架吧?”
因为李小枪的突然出现,两个女生当即就被吓跑了,朱大长脸上的嘻嘻哈哈也随之消失,朱大长眉头紧蹙地说:“李瘸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我招你惹你啦?”
朱大长说完也是转身就走,把李小枪一个人撇在那里发呆。
一天之内,李小枪接二连三地被自己追求的娇小女生、好朋友魏来和混账朱大长所拒绝,他们除了对李小枪不理不睬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对李小枪说了一句“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以至于李小枪现在神情恍惚、萎靡不振,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脑子到底是不是有病了。李小枪既沮丧又悲伤外加愤怒,总之是在一种情绪完全失控的情况下去了车棚,骑上台湾号,不顾校门口保安的层层阻拦,愣是冲出了学校。
李小枪一路风驰电掣地去了公共厕所,夏无力正在管理室里捏着半截铅笔,在一个皱巴巴的小学生练习本上研究彩票。李小枪一进门就心浮气躁地嚷道:“我不开心,我他妈的非常不开心!”
夏无力聚精会神地在本子上写着彩票号码,他不痛不痒地说:“那一会儿咱们去买彩票吧,每次我一买完彩票就特别开心。”
“不买!”李小枪没好气地说。
夏无力见李小枪情绪异常,便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昨天给你的东西看了吗?”
“看了。”
“看了怎么还会心情不好呢?”夏无力掏出烟来,递给李小枪一支,“给我说说你的观后感吧?”
李小枪抽着烟,并没有讲他昨天晚上的观影心得,而是灰着脸把刚才他给娇小女生写情书的悲惨遭遇给夏无力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写那么酸溜溜的东西,他说他再也不会给女孩写那种东西了。李小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我就是想跟她谈场恋爱,我的脑子就有病了?”
夏无力嘿嘿地笑了,烟雾从他嘴里冒出来,他指着李小枪的裤裆说:“不是你脑子有病,而是你下面有病了。”
李小枪不明白地看着夏无力。
夏无力继续说:“你犯了男人经常犯的错误。尤其是在关于女人的问题上,男人通常不会用大脑去想她们。更可怕的是,男人们在犯下这个错误时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自己已经大错特错了。”夏无力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李小枪,“你现在就是犯了这个错误。”
夏无力一语中的,瞬间把李小枪的坏心情打消了一半。李小枪豁然开朗,他眨巴两下眼睛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要操之过急,要小火慢炖。”夏无力抽着烟,悠哉地说,“你要的是上床,女人们可不这样想,她们要的是浪漫是情调,是你为她们而疯狂,所以你就要沉住气,装出一副真情实感的样子去慢慢接近她们,一点一点地攻克她们保守的心理防线,只要功夫深,她们自然而然就会跟你上床了。”最后,夏无力提醒李小枪,“你记住,你是在找女人,不是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