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枪被打得不寒而栗,他愣了几秒钟之后,火山爆发一般,一脚踢翻陈青春的画架,愤恨地摔门而去,他决定再也不踏进这个画室半步。
李小枪接连失去编辑室和画室两块重要的阵地,他不知道这种祸不单行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叼着烟茫然无措地行走在我们章城的柏油马路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反正总有个地方可以去。
最后他晃晃悠悠地去了金左手台球厅。
李小枪走进去时,郭灰正一个人在那里练习打球,他看到李小枪进来,并不跟他说话,郭灰还在因为弄丢台湾号的事情跟李小枪生气。
李小枪默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郭灰打球,看了一会儿后,他说:“那天我看到台湾号了,在我们学校门口。”
郭灰趴下身去,用那只独臂左手在认真地打球,他把球桌上所有的球都打进后才慢吞吞地说:“我也看到过,骑车的是个女的。我去追过,可是没有追上。”
“我也去追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不见了。”李小枪的这句话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摆脱罪名。
“以后不要再去追了。”郭灰无精打采地说,“该是你的注定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再努力也不会得到结果。”
郭灰说完放下球杆走进休息室,他躺在钢丝床上睡大觉去了。李小枪郁闷的抽完一支烟,拿起郭灰刚才用过的球杆,独自一人打了一下午的台球。直到夜幕降临,他才从台球厅里走了出来。
李小枪去了“窄腿巷子”和“宽腿巷子”交汇的巷道口,他在那里等待放学回家的张梦。张梦看到他时略显意外,张梦说:“你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等我了。”张梦的话里仿佛带有一丝含糊不清的抱怨。
“我知道。”李小枪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语塞了,像是被一颗药丸卡在了喉咙里。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天上的繁星一起眨着眼睛注视他们。张梦把书本抱在胸前,她像是在等待李小枪说话,可是李小枪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等张梦。又过一会儿,张梦开口说话了,她说:“我看到你的处分通知了,你最近在忙着偷卖试卷?”
李小枪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他根本不敢与张梦对视。
“你很需要钱吗?你出什么事了?”李小枪又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偷试卷?是因为好玩?刺激?”李小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他心里已经乱作一团。然后张梦也无话可说了,他们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后,张梦便要走了,她说:“我要回家了。”
张梦一走,李小枪便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但在张梦发觉后,她便转过身来对他说:“你不用再送我了,我自己能回去。”张梦快步走开,李小枪没再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好似一场隆重的告别。
李小枪身心疲惫地走出昏暗的巷子,他漫无目的地溜达在我们章城的夜空下,路灯纷纷亮起,他的影子斜躺在他的身后,被他拖着往前走去。
李小枪不知不觉便走到肆中的校门前,他走到那里时看到坐在路边哭泣的陈青春,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陈青春看到李小枪时,她便马上跑过来抱住他,她颤抖着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
李小枪也抱紧她说:“没有什么对不起,你说的很对,我是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你把你的全部都给了我,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陈青春一把捂住李小枪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这些不开心的话,她仰着头,泪盈满眶地看着他说:“今晚我想画画,你能当我的模特吗?”
李小枪答应了,他们牵着手,亲密无间地走回学校。李小枪往画室的方向走去,陈青春却拉着他往教师公寓走去,她对李小枪说:“陈旧今晚不在家。”
回到家,画架早已在卧室里支好,陈青春把李小枪推坐到床上,教他当模特需要摆出的姿势。陈青春点燃一支烟,让他叼在嘴上,又找来一把菜刀,让他握在手里。李小枪叼着烟握着刀,感觉很别扭,他不喜欢这个动作,他说:“这样感觉像杀猪的,能换个动作吗?”
陈青春说:“把衣服脱了就不像杀猪的了。”
李小枪噌噌两下,便把上衣和裤子脱掉了。
陈青春说:“内裤也要脱掉。”
这下李小枪没了刚才的豪爽,他略显扭捏地说:“那个东西暴露在外面有什么可画的?”
陈青春说:“画的就是那个东西,快脱。”
李小枪只好照办,他把内裤脱下来扔到一边,然后赤身裸体摆出叼烟握刀的规定姿势。李小枪在一丝不挂之后,感觉这个姿势更加别扭了,于是他极不自在地说:“你快点画,别老盯着我看,早点画完早完事。”
“不盯着你看能画出来吗?”陈青春笑嘻嘻地说,“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把姿势舒展开,放松一些。”
李小枪把嘴上的烟取下来,他深呼一口气,重新调整好心态,把姿势做到最佳效果。同时陈青春已经举起画笔,一丝不苟地在画布上勾勒起来。突然陈青春停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李小枪说:“你肩膀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
李小枪歪着头看了看说:“你给我咬的。”
陈青春一脸无辜:“我给你咬的?我什么时候给你咬的?”李小枪说是在龙飞凤舞大酒店里的时候,他俩交织在一起,陈青春进入高潮了,旺盛的汁液从她身下喷涌而出,她忍受不了,便趴在李小枪的身上,死死地咬住他的肩膀。李小枪还提醒她说:“你忘了吗,你都把床单给弄湿了。”
陈青春顿时一脸绯红,她放下画笔,对李小枪说:“你等一下。”她说完屁颠屁颠地跑进洗手间里,再次出来时,她已经赤身裸体娇艳欲滴了。李小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看到陈青春娇嫩香酥的胴体有些难以忍受了,下身的那个东西也迅速硬起。李小枪赶紧把刀扔到一边,把嘴上的烟取下来,他说:“你不画画了?”
陈青春妩媚地走到李小枪面前,一把抓住他身下的那个东西,说:“你没发现它已经伸长了脖子在看我了吗,它已经被我征服了,它正在向我顶礼膜拜。”
陈青春说着便跳起来扑向李小枪。李小枪随之闻到一股香气袭来,就像被一记猛烈而温柔的香拳击倒在床上。他如狼似虎地亲吻着陈青春的身体,他一边亲吻着还一边忙里偷闲地说:“你的身体是香的。”
陈青春抬起双腿,像一条蛇似的把李小枪缠绕起来,她说:“那就赶快让我们香汗淋漓吧。”
于是李小枪迫不及待地进入了陈青春的身体。她坐在他身上,他们手抓着手,十指相扣,她咬着嘴角,他血脉喷张,他们如同坐在一艘贪图欢愉的船舶上,在波涛中尽情颠簸。
完事之后,他们确实香汗淋漓了。等陈青春洗完回到卧室时,却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掏钥匙的叮零咣啷声。李小枪敏捷地坐起身,他惊恐地说:“坏了,陈旧回来了!”
就在这紧迫关头,李小枪和陈青春慌而不乱的对视一下,然后两人便心领神会地行动起来。陈青春一头钻进被单里假装睡觉,李小枪则腾身而起,光溜溜地躲在卧室的门后面。李小枪贴墙而站,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陈旧的一举一动。
陈旧开门进来后,他先是在客厅里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凉白开,然后就慢吞吞地走进卧室来。李小枪躲在门后,刚好位于陈旧的盲区内,他看不到他。而李小枪通过在暗中对陈旧的观察,发现他的步伐轻飘身体摇晃满身酒气。李小枪由此判断,陈旧应该是喝醉了。
陈旧刚一走进来便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陈青春了,陈旧略显惊讶地一愣,然后就变得轻手轻脚起来,生怕将睡梦中的女儿吵醒。陈旧紧接着又看到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他走到画架前仔细看了看,或许是没看懂画的是什么,便愣头愣脑地转身走出卧室,走出去时,他随手将卧室的灯关上了。
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李小枪什么也看不到,他通过声音,听到躺在床上的陈青春轻微的翻身声,然后又听到客厅里的陈旧躺在了沙发上。李小枪不敢轻举妄动,他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后面,他跟陈青春距离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却无法沟通,两个紧张的呼吸声在黑暗里相互感应,就像萤火虫屁股上微妙的光点。
又过了一会儿,陈旧声声如雷的鼾声从客厅中响起,李小枪确定他睡着后,才慢慢挪动脚步,摸索着往床边靠近。陈青春也坐起身来,李小枪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陈青春说:“去画室吧?”
李小枪点头同意,他们赶紧穿好衣服,准备逃离这个危险地带。陈青春穿好衣服又把画架抱了起来,她说要去画室里继续完成这幅作品。然后他俩便一前一后,像踩着鸡蛋似的从家里逃出来。
他们跑出来后,一起在夜空下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整个静默的校园都充满了他们爽朗的笑声。他们牵着手,快乐地跑向画室。一回到画室里,陈青春便把画架支撑开了,她命令李小枪说:“赶快把衣服脱了。”
李小枪把衣服脱光后,又摆出那个姿势,他把烟叼上,可是发现没有刀了。陈青春给他找来一把笤帚,让他握在手里,临时充当刀具。等李小枪嘴上的烟快要燃尽时,陈青春也基本将画作完成了。李小枪把笤帚扔到墙边,把烟头吐到地上踩灭,他走到陈青春跟前说:“为了庆祝这幅伟大作品的诞生,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陈青春知道李小枪想要做什么,于是她很快就把自己剥了个精光,李小枪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便在画室布满油彩的地板上,在众多名人石膏头像的注视之下,在亚里士多德、卢梭、贝多芬、马克思、鲁迅等人的注视下,以势不可挡之势相互缠绕、抚摸、撞击、呻吟。
每天早晨,光头李小枪必须装模作样地背起书包走出家门,给父母造成一种他去上学的假象。而来到学校后,李小枪不往教学楼走,却是直奔画室而去,跟陈青春黏糊在一起。
画室的角落里有个破旧的沙发,皮革磨损开裂,露出里面的海绵。
通常情况下,李小枪就躺在沙发上,枕着书包呼呼大睡,陈青春则在一边安静作画。有时候这个沙发也会成为他俩的爱欲摇篮,他们在上面疯狂地颠簸尽情地喘息,完事后陈青春穿好衣服立刻回家洗澡,等她再回到画室时,或许李小枪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个空空荡荡的画室,俨然已经成为他俩温馨的小家。
突然有一天,肆中的操场上汇集了高三年级的全体师生,他们严肃认真站立整齐,周围彩旗招展气势非凡。李小枪远远地站在一边,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观望他们,他眯着眼睛,看到大红色的条幅上印着:向高考冲刺动员大会。李小枪心中一颤,他屈指一算,发现距离高考还有整整十天的时间。陈青春从后面走过来,她走到李小枪的身边说:“你快过去参加动员大会吧。”
李小枪理直气壮地说:“我凭什么过去?我才不参加呢!”
李小枪两手插在裤袋里,转身往画室走去。李小枪在陈青春面前表现出一脸的无所谓,可是他转过身去时,却略微感到心里有些落寞和沉重。陈青春又从后面追上他说:“难道你不想参加高考了吗?”
“或许会去的。”李小枪故作镇定的说。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复习?”陈青春焦急地说,“你别整天跟我在画室里耗着了,我才高二,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你已经迫在眉睫了,你只有十天了。”
李小枪回过头来说:“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李小枪的这句话很噎人,他堵得陈青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好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李小枪走到楼梯口时,发现朱大长正坐在那里抽烟,他看到李小枪走过来,便笑盈盈地走上前,又把烟递了出来。
李小枪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劈头盖脸地就说:“我这里没试卷了,你以后少来找我!”
朱大长说:“这次不是我想来找你,这是我们老大委托我来找你的。”
李小枪一听是杨伟,便有些惊讶地问:“杨伟找我有什么事?”
朱大长从身后掏出一本李小枪编辑的校刊,他说他们老大杨伟很想看到最后一页的那首《死孩子日记》,他要把那首诗歌当做他新歌的歌词,然后录制成小样寄给北京的一家唱片公司,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可签约成歌手了,但是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校刊,最后一页全被校方撕掉了。于是朱大长马上切入正题:“你那里肯定有这首诗歌的原稿吧?”
李小枪很愿意帮杨伟这个忙,他说:“杨伟什么时候要?”
朱大长说:“越快越好。”
李小枪跑回画室里,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本完好无缺的校刊,他没有把校刊交到朱大长手里,他想跟朱大长一起去见杨伟,自从他上次跟杨伟在“摇滚圣地”的大门口潜心长谈之后,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杨伟了。
李小枪和朱大长一起坐着绿龟王八,直奔铁道南的那所破败的居民大院。十几天前,李小枪跟杨伟坐在这里的门口台阶上聊天时,杨伟刚跟女朋友吵了架,脸上的表情始终僵硬不化。今天李小枪回到这里,他发现院子里的杂草都长到膝盖以上了,院门上贴着的约翰?列侬和鲍勃?迪伦的海报也更加斑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