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人问我:你的目标是什么?
颜未染按着自己那本略微发黄的厚厚的日记本,写下了这句话。
她从跟着老师生活开始,就习惯了写日记,零零散散的,这么多年来,却一个日记本也没用完。毕竟生活中需要记录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多,不重要的东西,她就任由自己淡忘。
比如现在,她就连向自己问话的卫泽希也觉得没有必要记录,只是写下了他问的那句话。在调暗的台灯下,她静静地想了许久,然后提笔慢慢写着。
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的人,我必同样夺走他最重视的东西。所以,她要保住自己的公司,我便要让她失去方氏。他选择和她携手,我便要让他后悔莫及。
她将日记本翻过一页,眼神沉郁而犀利,仿佛在冷静地审视自己这一路走来所有的一切。她将已经做了的和需要做的事情,一一写了上去。
1.在国内业界知名;
2.与明星、名人相熟合作;
3.成为首席化妆师。
她的手停在已完成的前三项这里,想了片刻,又写下后面的内容:
4.成名。成为网红也可,在业界知名,越红越好;
5.寻找合作者,草创品牌。
颜未染看着“合作者”三个字,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卫泽希的模样。
“仔细一想,这个人还真是符合所有条件。”她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喃喃。她所认识的人中,还真没有哪个这么有资本,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投资在她这个风险项目上。
再者,这个人性格外向暴躁,虽然不好应付但比较好懂。毕竟,她一朝被蛇咬,那些外表谦谦君子内里却阴鸷狠辣的人,她如今唯恐避之不及。
还有一点就是,这种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大少爷,整天花天酒地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精力过问事业,何况是和她一起合作的,肯定会将事情全部丢给她,看都不看一眼。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的自由度会很高。
然而……
“人品真的好差啊。”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渣男手中狠狠吃过亏的她,但凡有其他任何一种选择,也不想再面对这种人。
“连感情都能这么轻易背叛的人,叫人怎么相信他会信守合约呢?”
她说服了自己,终于还是彻底否决了脑海中出现的这个人。她把自己列的计划表又看了一遍,决定还是先做好第四步。
在这个追名逐利的时代,只要她真的成名了,成了当红化妆师,什么样的合作者没有呢?
颜未染没想到那么快就和小妤又见面了。
有一天,她发现工作室附近新开了一家麻辣烫,就打算进去吃个中饭。一推门进去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欢迎光临。”
她抬头一看,站在门口收银台的正是小妤。两人对望着,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颜未染先反应过来,立即去拿篮子,朝小妤点了下头:“你的店?”
小妤笑了笑:“是啊,现在没事干就开了个店。”
“恭喜你啊,都成老板了。对了,我这些不要麻不要辣。”颜未染把挑好的菜连篮子递给她。
小妤笑了:“是不是也别弄那么烫?”
如果是的话,这就“麻”“辣”“烫”三不沾了。
颜未染也笑了,抬了抬手臂说:“之前受过伤,医生嘱咐我要保持饮食清淡,万一发炎就会很麻烦。”
“好的,常阿姨你留意一下哦。”小妤朝里面喊。
玻璃隔出的厨房后面,朦胧雾气中一个胖胖的阿姨应了一声,就忙碌开了。
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客人,小妤就和颜未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常阿姨之前是在夜市推车卖麻辣烫的,做得很好吃!所以这回我琢磨着,自己之前也存了点钱,就把她请过来开了这个店。”
常阿姨手脚麻利地端着麻辣烫过来了,笑呵呵地插话说:“老板娘过奖了,我这也是做熟了,家里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我卖麻辣烫养大的,有很多回头客!”
颜未染有些惊讶,问:“五个孩子?那你老公呢?”
常阿姨唾弃道:“他做啥亏啥,买包烟还要向我伸手!”
听她这么一说,颜未染也不好说什么了,抽出筷子吃了一口,说了声“真好吃”,就慢慢把一碗吃完了。
结账时,小妤还给她打了个八折。
常阿姨看没其他客人,把围裙一解,说要去给儿子买斤螃蟹,欢迎他今天回家,颜未染也起身告辞。
沿着多年来早已熟悉的道路,颜未染开着自己那辆二手车出了主城区,朝西南方向开了十来公里,穿过梧桐树夹道的小街,就看见了红白色的两座三层小楼。
略带斑驳痕迹的围墙尽头,是福利院的大门,刷着米色涂料的墙上写着红色的“上海市朝晖福利院”八个大字。
她来得刚好,大家正开始布置房间。见她进来,林阿姨朝她挥手示意:“未染,赶紧去帮陈灿化个妆!”
“咦,陈灿回来了?她不是被养父母带出国了吗?”颜未染放下化妆箱,把带来的豆浆机拎给林阿姨。林阿姨是福利院安排给她的“妈妈”,一手把颜未染养大,两个人感情堪比亲生母女。
“哎,我有豆浆机啊,院里给孩子们发的……”
“你那个豆浆机是十年前人家捐赠的,现在每次启动都跟拖拉机似的,上次差点没从桌上掉下去。你说,这要是砸到了小弟小妹们怎么办啦?”
林阿姨听她这么说,才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心疼地问:“多少钱呀?哎哟你看看你自己,从美国回来后瘦成这样,气色也不见好,都半年多了还这样,也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在美国没有姆妈的肉饼蒸蛋吃嘛!”颜未染抱着她的肩靠了一会儿,又轻轻地说,“而且老师在那边去世了,我也生了场病。”
林阿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肉饼蒸蛋嘛,有的是,今天食堂做了。你先给陈灿化妆。”
“好,我很快的。”颜未染示意陈灿一起去旁边的空休息室,然后自己利落地打开化妆箱,让她坐在桌子前。
陈灿长得高高壮壮的,皮肤晒得有些黑,一副爽朗活泼的模样。颜未染和小时候的她见过一两面,对她的面目轮廓还有些印象,此次端详了一会儿之后,眼前却隐约浮现出另一张刚见过的面容来。
不是吧……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有联系的两个人,这么巧就这么像?
她没多说什么,便开始帮陈灿打底,一边随口闲聊:“陈灿你找到亲生父母了吗?”
陈灿神情郁闷,说:“我考上了哥大,亲生父母来了一大堆!”
这校名让颜未染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半晌才问:“是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
“嗯,我自己申请上的,全额奖学金。”
“你可太棒了!那你爸妈不是开心坏了?”颜未染所说的爸妈,当然是指她的养父母。
“我爸去世了……”陈灿垂下眼,声音低低地说,“我妈常年卧病,所以我爸临去之时,嘱咐我妈说,让她有机会就帮我找到亲生父母,不然,他们担心我以后孤零零一个人,太难了。”
“也不会啊,我就活得挺好的。”颜未染淡淡地说。
“嗯,但我妈在我拿到哥大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让院长帮忙寻找我亲生爸妈了。我跟她说了,他们当年抛弃我就是不想要我了,可我妈说,我身上流的毕竟是他们的血,现在我出息了,他们会认我的……”陈灿声音低低的,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郁闷伤感,“现在咱们院的孩子考上哥大的消息被弄得这么轰动,媒体都来了,我妈那么开心,我能反对吗?”
“你爸和你妈,都是好人。”颜未染拿过纸巾帮她点去眼角的泪,免得破坏妆容。陈灿将纸巾按在眼睛上,贴了许久,才慢慢放下来,说:“你帮我做个胎记,在不显目的地方。”
颜未染明白她的意思,一边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取过青色眼影,慢慢调着,问:“你不打算找回自己的父母?”
“我有父母了。”陈灿抿紧双唇,一动不动地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颜未染点了一下头,说:“这样吧,我帮你在脖子和耳朵相接处做一块青胎记,效果嘛,仔细看会发现痕迹,但好像是我们故意用厚厚的粉遮住的模样。到时候分寸你自己掌握吧,这是你一辈子的事,考虑好。”
她用眼影在陈灿的颌骨上细心地做了个拇指大小的浅浅青色胎记,再抹上遮瑕,打上散粉,让它变得若有若无。
在弄胎记的时候,陈灿坐着,颜未染站在她面前,透过领口刚好瞥见了陈灿左胸上方的一颗痣,便问:“这颗痣,你要遮住吗?”
陈灿顿了顿,拉高了领口,说:“不了,要是真的有人丢过这里有颗痣的孩子,那我……可能会再想想吧。”
初步筛选过后的寻亲父母还有三十多对。
现在坐在桌子前和陈灿面对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哭丧着脸对陈灿倾诉:“孩子啊,你出生的时候,你爸不肯负责任就跑了,我没办法只好把你送了人。千错万错都是妈的错,这么多年,妈可算找着你了……”
她说到动情处,拉起陈灿的手就“呜呜”地哭。
陈灿今天已经应付了好多人,倒显得比她冷静多了,只问:“那阿姨,我当时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呢?”
“穿的衣服……”女人一愣,便立即说,“我当时在厂子的宿舍里生下了你,衣服还是一个已婚工友给的,我忘记了!孩子你看看我照片,这是我二十年前的样子,你看你和我那时候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拿出照片煞有介事地给她们看。颜未染在旁边看着,而陈灿托着腮,把头发撩到耳后,将那块似遮还掩的假胎记正对着她,问:“那,你丢掉的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吗?就是痣啊、胎记啊什么的……”
那中年女子看了看她,抹着泪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孩子的耳朵下面有个胎记,就在下颌那儿!”
陈灿又问了一遍:“真的吗?确定有个胎记?”
中年女子点头:“对,就在那儿……”她伸手指着陈灿的耳下,然后才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叫了出来,“啊,你这里……你这个胎记,和我那孩子的胎记,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吗?”陈灿抬手指了一下自己耳下那块痕迹,“你孩子这里有胎记?”
“是啊!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她立马号啕大哭。
陈灿盯着她那夸张的表演,慢慢地说:“可是,这是我前几天撞出来的瘀青啊。”
看着对面女人瞬间僵硬而狼狈不堪的脸,颜未染赶紧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竭力严肃下来。
“这样吧,阿姨。”颜未染摸出一盒牙签,示意说,“时隔多年记不住也是有的,我让陈灿刮点上皮细胞,你拿去做个亲子鉴定,DNA一比对,不就马上能确认了吗?来,陈灿你漱漱口,在上颚轻轻擦几下。”
颜未染等她弄好了,便将牙签放到密封袋里交给对方,说:“不贵,就千把块钱,你可以去鉴定一下,有结果请联系我们。”
阿姨脸色不太好地接过袋子,站起身就走了,再也不说什么话。
后面进来的是一对夫妻,妻子一直打量着陈灿的模样,丈夫则翻来覆去地说:“像,像我们不见了的孩子!”
这对夫妻的女儿出生不久就丢了,这些年来又生了个孩子,但大女儿始终没找到,这回发现有这么个女孩子寻父母,就过来碰碰运气。
这对夫妻确实是真心想找女儿,陈灿也就没有拨头发把那胎记露出来,但他们也不记得自己女儿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记了。
她们草草跟后面几个人聊完了,给几个看起来靠谱的人留了样,也快到四点了。颜未染跟院长打了声招呼,顺路送陈灿回家去。
走到院门口的垃圾桶旁时,颜未染看到几个放着牙签的密封袋被丢弃在桶边。她回头看向陈灿,陈灿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颜未染的车小小的,圆滚滚的模样还挺可爱,车身喷绘着向日葵图案,充满娇憨的气息。不过陈灿长得人高马大,坐在车内有点伸展不开。
开到颜未染家附近的梧桐街时,陈灿忽然说:“要不,我也在这里下车好了,吃完饭我再坐公交车回去。”
颜未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妈一定会问这问那的,想打探我寻父母的细节,可我真不想多说。迟一点回去的话,稍微应付一下,就到她上床睡觉的点儿了。”
颜未染理解地点点头,想了想把车停在工作室门口,说:“来,我带你去吃新开的一家麻辣烫,她们家做的东西特别好吃,我认识那里的老板娘。”
小妤的店开张不久,生意很一般,现在五点未到,不是就餐高峰期,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见颜未染她们进来,小妤笑脸迎了上来。
“你店里的东西真好吃,我一下午念念不忘的,所以赶紧带朋友来吃了。”颜未染说着,又抬手拍了拍陈灿的肩介绍,“跟我同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她可有出息了,今年考上了哥大,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马上要去美国念书了。”
一旁的常阿姨看了陈灿一眼,也略有些惊讶:“哎哟,美国啊?一个女孩子干啥去美国读书啦?那得花家里多少钱?”
陈灿对她这市侩的口气有些不满,当即就说:“我拿全额奖学金,生活费自己打工赚,不用花别人一分钱!”
“常阿姨你不懂的啦,你肯定连哥大都没听过的!”小妤说道。
常阿姨见老板娘都发话了,脸上浮着一层笑说:“我这不也是担心嘛,你都说你是福利院出来的……哎,是哪个福利院?”
“是朝晖。”颜未染说着,看了看常阿姨,照例跟她说了不要麻不要辣。
可常阿姨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应了,却还是多加了一勺辣椒油。等放到窗口,她才又想起来,忙拿勺子把辣椒油舀出来。店里的东西,这会儿泼到垃圾桶里倒不见她心疼了。
常阿姨做的东西,味道还是挺好的。小妤给她们拿了两瓶饮料,自己也靠在旁边喝着一罐凉茶,问陈灿:“小妹妹,你怎么这么厉害呀,哥大不好考哦!”
陈灿说:“还行吧,我养父母对我的学业很看重,一直都督促着我,这回我也是运气好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推荐人。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和我爸一起研究课题,为社会做出贡献。”
“年轻真好,理想远大,而且也有全力向上飞的能力。”听着陈灿这象牙塔内的人的心声,小妤感叹说,“祝你飞得更高,将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科学家!”
陈灿不善言辞,只能抿唇笑笑,举起饮料和她碰了一下。
陈灿吃完了先走,常阿姨在收碗筷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端着碗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美国的大学啊,这将来一毕业,每个月得挣多少工资呀?是不是还能带家人移民美国,住花园别墅去啊?”
“那还用说?不过或许她不喜欢美国,愿意回国搞研究呢,反正无论在哪儿肯定都倍儿滋润。哎常阿姨,你儿子不是在银行的吗?他是柜员还是领导,也赚不少吧?”
“我儿子……唉,他、他高中毕业后,在银行做那个……安保工作。”
所谓安保工作,其实就是银行大堂的保安了。小妤特别八卦,又问:“那常阿姨,你家不是有四个女儿吗,四件贴心小棉袄呀,多少人羡慕的!”
“我几个女儿倒是都还孝顺,但小时候跟我们东奔西走的,也没有好好念书,都年纪不大就随随便便嫁了人,整天在家带孩子。唉,我只求个个夫妻和睦,别吵架回娘家就好喽。”常阿姨聊起子女,眉头紧锁。
“世上有几个人能这么会念书啊,我们不也都过得好好的吗?”颜未染便说,“常阿姨做的麻辣烫这么好吃,也了不起。”
常阿姨点头说:“那是啊,阿姨我不但麻辣烫做得好,做螃蟹也是一绝的!你看我买的这个蟹,脚还会动!待会儿带回家一只劈四股,做好葱油倒下去,保准香气扑鼻!”
等常阿姨拿着螃蟹回后厨,小妤压低声音跟颜未染抱怨:“我这边还得赶紧找个小姑娘当跑堂,常阿姨说自己是厨房的,现在兼顾收碗,每天要多给她五十块。那计较,啧啧啧……我跟你说哦,不出来和这些人打交道,真不知道有多少难缠的事儿!”
颜未染听她这样说,想起柳子意,便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柳姐帮你弄了个挺好的电影角色,你要抓住机会回去演吗?”
小妤愣了愣,叹了口气说:“不可能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没脸回去。”
“其实我没跟柳姐说过你做过的事情,回去后你自己注意就行。”
“算了,太累了。这些市井大妈不过搞些仨瓜俩枣,我这从娱乐圈大风大浪里混出来的‘满级号’,在乎什么呀?现在吃得下睡得着,每天早上起来感觉自己也不再面目可憎了,挺好的。这辈子就当个麻辣烫店老板娘了。”
颜未染看她那平静而坚决的样子,便起身结账,说:“那行,祝你生意兴隆。”
Feuillage的大秀将于晚上八点开始。
颜未染看看时间,现在下午五点还不到,预计五点半出发前往现场,模特们应该也来了,时间差不多。
然而她快走到自己工作室时,却发现门口堵了一大群人,一片喧闹中,还有一个高亢尖厉的声音在控诉着什么。
颜未染有些诧异,挤进人群一看,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堵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叉腰大吼:“店里的人呢?死光了?出来!”
另有一个口齿伶俐的中年妇女,义愤填膺地对着周围路人在喊:“大家千万别来这家骗人的店啊!我上周在这边做的美容,她们向我推销了两万块钱的美容套装,两万块啊,哥们姐们,结果我一做就过敏了,你们看我的脸,看我看我……”
“没看到什么呀,这不是正常的黄褐斑吗?”在围观的大爷大妈们身后,颜未染冷冷地应了一句。
正在口沫横飞地表演的中年妇女顿时噎住,愣了愣才指着自己的脸大叫出来:“黄褐斑……黄褐斑也是被这里的化妆品给弄出来的!”
“你确定?”颜未染走出人群,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大姐,这家店从来不卖护肤品化妆品,店长只负责给人化妆。而且,黄褐斑是你内分泌失调,黑色素长期缓慢沉淀形成的,怎么可能会是上周别人给你用了一次化妆品引发的?”
周围的大爷大妈议论纷纷:“我就说嘛,小颜这店是化妆的,怎么会有人花两万块在这里护肤。”
“散了吧散了吧,这大姐哪像是能花两万块护肤的人?”
“你……你是谁?”那中年妇女恼羞成怒,瞪着颜未染。
颜未染不由得笑出来:“大姐,你在这里被骗了钱,却连我这个店长都不认识?我店里可只有我一个人。”
中年妇女脸上掠过一阵惊慌,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斜后方一个人,然后壮着胆蛮横地大喊:“总之你要是不把钱赔给我,我就天天到这里来闹事,你等着瞧!”
颜未染目光一扫后方那个人,顿时心下了然,说:“好呀大姐,我现在就打110,咱叫派出所来看看,不就是上周吗?我店里的监控视频保存三十天,你去找找看这三十天内你这张脸有没有在我们店里出现过。”
中年妇女哑口无言,颜未染给她一个“退下吧”的眼神,向着后面墙角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走去:“张羽曼,好久不见。”
这个叫张羽曼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亮棕色紧身深V领短裙,蹬着及踝切尔西靴,一头蓬松卷发,配上雪肤红唇,斜倚在未染造型工作室的墙上,看起来跟正在拍广告似的,最大程度地展示着自己迷人的本钱。
她冷着脸瞪着颜未染,说:“我是来要债的,懒得跟你这种人浪费口水,所以叫别人帮我讨。”
颜未染笑了笑,说:“刚从国外回来吧?连我在干什么都没打听到,就跑来找我麻烦?可惜你挑衅都找错由头了!”
张羽曼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嚣张地道:“少废话!颜未染,把我妈的配方还给我!”
“要配方你可以直接找我谈,为什么要找演技这么拙劣的人来妨碍我做生意?”
“哼,我妈的配方的价值你自己清楚,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会甘心拿出来?”张羽曼嚣张地冷笑,“今天我就告诉你,你不把配方交出来,我天天叫人过来闹!”
颜未染转头瞥了围观的人群一眼,提高声音说道:“不好意思啊,大伙儿都散了吧,我朋友跟我开玩笑呢,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谁是你朋友!”张羽曼一把抓住颜未染的手腕,大吼,“把我妈的配方交出来!”
“你先把闹事的人遣散了,我再跟你说。”颜未染用力甩开她的手。
“真是搞笑,我叫人走了,你就会把配方给我?”
颜未染直视着张羽曼怒瞪自己的目光,不闪不避,明确地说:“不会。”
张羽曼怒极反笑,指着她鼻子叫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私吞我妈一辈子的心血!”
“老师临终时把配方交给我,我跟她承诺过,等你有了出息,才会把配方交给你。你现在是获得了什么大奖,还是拿到了什么业内的成绩?就你这拿到手就要转卖自己母亲心血的做派,我怎么可能交给你?”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捏造我妈的遗言,摆明就是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有没有捏造你自己心里清楚!”颜未染抬手推开她指着自己的手指,眉宇森冷地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问,“张羽曼,你这么胡搅蛮缠,底气十足,是不是那两个人叫你来的?”
“哼,我当然有底气!你当初挑拨离间,让我妈瞒着我这个亲生女儿,把心血交给了你。现在你也遭报应了,我看谁还站在你这边!”张羽曼见她不肯屈服,恨恨地叉腰,扭头朝着旁边的人大吼,“把这贱女人的店,给我砸了!”
颜未染出门的时候关了店门,那群人进不去,现在他们一听到张羽曼的命令,首先把门口陈设的花盆给砸了。花架被掀倒在地,洒了一地泥土花叶。更有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油漆,泼在了工作室的招牌上,一片刺目鲜红。
颜未染气得要命,怒吼一声:“张羽曼!你别太过分了!”就去阻拦正要继续泼油漆的人,一回头却看见有人正搬起花盆去砸落地玻璃窗,想要破窗而入。
她大急,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就要扑过去夺下花盆。然而动作幅度太大,影响到脊椎,曾经受过重伤的地方猛然剧痛起来。她身体僵直地撞在了门框上,根本迈不开脚步,只能扶住旁边的柱子,眼睁睁看着对方砸她的店。
就在花盆即将砸向玻璃窗时,有人从后面一把攥住了那只抡花盆的手往后一扭。
那个砸门的人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手一松,花盆直直坠落,“砰”的一声砸在了他自己的脚上,那人立即抱着脚跳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叫。
这手,好熟悉,似乎之前看到过……
颜未染抬头一看制止砸门的人,果然是卫泽希。
他推开那个正在惨叫的人,大步走上台阶,扫了被泼了油漆的招牌一眼,走到了张羽曼面前。
张羽曼看着身材高大的卫泽希,有点惊惧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你想打女人吗?”
卫泽希冷笑一声,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说:“打你怎么了?我前几天刚打了个女人,对方还把我告上法庭了呢,我现在再打你一顿只是顺带!”
张羽曼捂脸尖叫:“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打我?我认识的人被颜未染搞得毁容了,我带人来讨要说法不行吗?!”
“别胡扯了,张羽曼,你找的人根本不认识我!”颜未染忍着剧痛,直起身子,厉声打断张羽曼的话,“有本事你找派出所,到时候看是我在骗钱,还是你寻衅滋事,聚众妨碍我正常营业!”
“你确定要找派出所吗?”卫泽希见张羽曼脸色难看,回头和颜未染一唱一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上怎么说的来着?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的,像这种首要分子,除了赔偿经济损失,还要受到拘留处罚吧?”
张羽曼的脸上掠过一阵惊慌,说话也开始有点磕巴了:“别颠倒是非黑白!这个女人她、她私吞了我妈留给我的护肤品配方,那配方值多少钱你知道吗?她这种小店够买一百间了!我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卫泽希还没说话,颜未染劈头反问:“老师去世的时候你在场吗?她的遗嘱怎么说的你不知道吗?她为什么把配方交给了我,我有没有一再告诉你缘由?”
张羽曼顿时跳了起来:“好啊,我妈当年对你这么好,现在她人死了,你仗着我当时不在她身边,就跟我争夺遗产?!我是她亲生女儿,我还活着呢,凭什么给你?当初多少大品牌开高价要和我妈合作,你这个穷鬼眼红得滴血了吧?”
颜未染厉声反问:“如果我真的私吞了那张配方,为什么只开这样一个只帮人化妆的店而自己不调配?为什么我不卖掉它去过好日子,却窝在这里每天奔波?”
张羽曼一时语塞,憋了半晌,才恨恨地说:“你不敢!我妈的在天之灵看着你,你哪敢用那张配方,你怕天打雷劈!”
颜未染冷笑着指着张羽曼,对众人大声说:“大家听听看!这个女人胡搅蛮缠,又说我抢她东西,又说我不敢用那东西,早就语无伦次了!张羽曼我告诉你,你再不给我滚蛋,我不但要你赔偿我店里的损失,还要向你索赔精神损失、名誉损失,信不信我现在就打110?”
张羽曼脸色铁青,咬牙死死地瞪着她。
颜未染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了三下,转过手机屏幕示意张羽曼:“我数到三,再不走,现在就让你去蹲局子!”
张羽曼破口大骂:“颜未染!你现在嚣张得很啊,当年被我妈从福利院领回来的时候,明明像条狗一样拼命讨好我……”
“一!”颜未染根本不理她,只抬起手悬在拨打键上。
张羽曼看着她那冷厉的目光,不由得神色慌乱,但还是色厉内荏地企图煽动旁观人群:“大家快看啊,就是这个女的,当年被扔在路边没人要,我妈对她那么好,把她领回家给她吃给她穿,结果她看我妈死了就侵吞了我家的财产,把我给扫地出门……”
“二!”颜未染厉声打断她的话。
张羽曼还想说点什么,掩饰一下自己下不来台的狼狈,但那几个雇来的人已经纷纷散开,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她一下子也心慌起来,嗫嚅着说不出话,只仓皇后退了两步。
“三!”
随着颜未染举起手机,话音落下,张羽曼转过身,一边咒骂着,一边快步蹿了出去,最后只留下一句示威的话:“颜未染,你给我等着,我和你没完!”
“当然没完,我的招牌还要你赔!”眼看着张羽曼逃窜消失,颜未染朝她背影狠狠唾了一口。
卫泽希在旁边笑出声,说:“行了行了,招牌多少钱?我帮你出了!”
“不用,我跟她死磕到底!”颜未染悻悻地长舒一口气,收好手机,这才有点尴尬地抬头看向卫泽希,“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什么,毕竟见义勇为是我最大的优良品质。”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卫泽希过去先把花架扶正,又把被砸烂的花归置到台阶下。
颜未染看见卫泽希正在把被泼了油漆的招牌卸下来,搬进屋内。招牌很重,以她的力气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动的,但他却能一手推门一手拎招牌,随随便便就提了进去。
关键时刻,一个男人,即使是一直被她唾弃的男人,也真的很有用。
虽然颜未染觉得在感情方面他很差劲,但还是感激地对他说:“这次真的谢谢你,在最关键的时刻保住了我的店。”
“举手之劳而已。”卫泽希帅气地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过我可能无法请你进去喝茶了,我晚上要替一个大秀化妆,现在时间也快五点半了……”
“知道啊,Feuillage嘛,他们也给我发了请柬。”卫泽希握拳抬手,挡在嘴巴前轻咳,“我对上海不熟,怕找不到地方,一看首席化妆师是你,就想顺便来看看能不能和你一起走,免得跑错。”
颜未染想问他,你的导航还好吗,那么大的展览馆你找不到,却能找到我这个小小的工作室来?而且,我们也算不上什么熟人吧?之前那顿消夜好像也吃得不欢而散。
但好歹他刚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所以她只犹豫了一两秒,便说:“那我拿一下化妆箱,一起过去吧。”
时间已经不早,幸好展览馆并不远,路上车流不多,卫泽希开得也很快。
密闭的空间内,气氛安静,让颜未染有些不适。卫泽希瞥瞥她,问:“对了,刚刚那个女的是谁?怎么欺负到你头上了?”
“我以前喊过她姐。”颜未染一脸郁闷地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她母亲,就是我老师,张思昭。”
卫泽希显然对化妆界一无所知,听到这个名字也只“哦”了一声。
“我老师做化妆造型做了很多年,是许多顶级明星和名人的御用化妆师。后来她获得国际大奖,受邀前往好莱坞做一部大片的造型,带了我和她的女儿张羽曼一起前往,让我们跟着她学习全世界最好的造型理念。”
颜未染轻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惜张羽曼到了美国之后,认识了一帮小混混,又飙车又斗殴,天天惹是生非。老师把她从警察局领出来几次之后,就断了她的生活费,谁知她竟把老师的婚戒都偷走卖掉了!”
“连她妈的婚戒都偷出去卖?简直混账啊!”
“嗯,老师发现之后质问她,张羽曼慌张之下把老师推下了台阶,自己逃走了。老师气得说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但我们后来再也没见过张羽曼……一直到老师去世下葬,她都没回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卫泽希一拍方向盘,义愤填膺,“那么,她提到的配方是怎么回事?”
颜未染抿唇沉默了片刻,才说:“老师多年来在化妆造型领域颇有建树,所以她研究了一份护肤品配方,其中最主要的是一份面霜配方。她曾试制了一些,送给几个社会名流试用过,颇受好评。当时有很多化妆品品牌闻风而动,愿意高价买下这张配方,可还没等老师挑选合作伙伴,她就出了事,最后撒手人寰。”
“所以现在配方在你手上?”卫泽希随口问。
“那配方……”颜未染长叹了一口气,说,“按照老师的遗嘱,我不能现在就把它交给张羽曼。”
“要是我,我也不会让你交给那种人。”他想了想又问,“那么,最终决定如何处置这张配方,你老师有留下遗嘱吗?”
颜未染踟蹰了一下,没回答。
卫泽希也没再问,只说:“所以你现在麻烦大了,那个什么章鱼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张羽曼。”颜未染纠正他,“但我怕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人。”
“这么说,她还有人撑腰?”
颜未染点了点头。她没有告诉他,那两个人,对拿到这张配方的欲望有多强烈,甚至曾经为了得到它,而让她差点殒命在异国他乡。
“有需要的话,你尽管来找我。”卫泽希大大方方地说,“待会儿我加你微信,电话号码也给你留一个!”
颜未染点头:“好的,多谢。”
但其实和上次一样,她连手机都没有拿出来,卫泽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暗自郁闷地把头扭到一边去。真是脑子坏了,上赶着来这边用热脸贴冷屁股。
“那什么,颜小姐,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主要还是有另一件事情。”卫泽希清清嗓子说,“既然你一再拒绝和我合作,那么私人委托你接吗?”
“那没问……”还在头痛本月房租的颜未染,咬住了差点一口答应的舌头,说,“那要看是什么委托了。”
“今天我本来想带我妹妹一起去看秀的,然而我妹妹她一看到宣传册上的模特们,情绪就失控了,差点没把家里的镜子都砸了,因为她……对自己的外貌不太满意。”
颜未染打量了下卫泽希的侧脸,他五官端正精致,脸型骨相都没话说,妹妹应该不太可能长得不好看。就算是皮肤不好什么的,应该也能请个护理专家或者干脆去激光嫩肤,何至于到情绪失控要砸镜子的地步呢?
难道……颜未染想起在夜市和他一起出现在药店的那个女生,心想,难道又是一个胡乱认的妹妹?
不过,这种人会找一个不好看的女生当妹妹吗?
见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不说话,卫泽希也莫名其妙:“你这什么眼神?我妹是真的崩溃了,你一化妆师,技术这么好,不能帮帮她吗?”
颜未染说:“可以啊,这不是和我给人跟妆差不多吗?按时间收费,保证让她二十四小时焕发光彩,价钱克己,童叟无欺。”
“啧……我妹她吧……”卫泽希皱起眉,手指在方向盘上烦躁地点着,“她情况有些特殊,你见了就知道了。”
“今晚能见到吗?”
“当然不能!她现在正趴在被窝里痛哭呢。”卫泽希叹了口气,“尽快吧,希望你能拯救我妹妹的人生。”
等到了本次大秀所在的展览馆,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距离开场只剩两个小时了,里面的气氛却相当不对劲。
涂姐正急得团团转,一看见颜未染出现,赶紧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未染,你快跟我来,赶紧想想办法!”
“怎么了涂姐?你慢慢说。”颜未染一边快步跟着她往里面走,一边问。
涂姐看了卫泽希一眼,并不认识,估摸着应该是颜未染的男友,便朝他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噼里啪啦对着颜未染就是一大串话:“前几天雷雨天气,附近的变电所出了故障,所以最近这一带供电设施不太稳定。为了确保安全,展览馆重新审查并驳回了我们之前设置的灯光线路方案。我们现在面临着只能打开一半多的灯光的情况,尤其最重要的是,吊顶上方的几组强光灯架被拆掉了。现在我们是竭力确保服装效果,但模特们面容的打光肯定会比之前的少!”
颜未染抿唇想了片刻,说:“那么,原来定好的妆容要调整了?”
“是,灯光无法保证的话,之前的妆容必定无法呈现原先的效果。”
“我尽量找出最简单的修改办法,在原先的妆容上改善。化妆师们都到了吧?”颜未染说着,快步迈进后台,目光在几位或站或坐着正窃窃私语的化妆师们身上扫了一下,拍了两下手,示意大家过来。
潘朵拉也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颜未染身后的卫泽希,有些诧异地凑到他身边,低声问:“卫少,你咋在这呢?”
“我应邀来观看本次大秀。”卫泽希理直气壮。
潘朵拉给了他一个“那你也来太早了吧”的表情。
卫泽希当然装作没看见。
“找个人先上台试试看吧。”涂姐看了看周围,潘朵拉赶紧举手说:“我来吧,我身高和模特差不多,上面那个灯还在拆,模特们万一出了事可咋办?”
潘朵拉说着,大义凛然地就爬上了T台,让大家在观众席实地查看。
灯光确实有问题,而且相当严重,吊顶上面的主要照明灯拆除之后,聚集在中下位置的灯光在照亮了衣服的同时,也使得妆容暗沉模糊,阴影扭曲了五官比例,这种鬼片里惯用的打光方法,使模特的面容显得相当诡异。
颜未染抿唇想了片刻,当下最重要的,是克服光线上弱下强的问题,将这种劣势扭转过来。然而什么样的妆容才能对抗这样的打光呢?
时间只剩不到两小时,Feuillage本季大秀即将开始。
远在巴黎的那位彩妆造型大师,自然没有想到现场会突发这种状况,他所设计的妆容,完全无法适应这样的状况。而如今身在现场的颜未染,作为这场大秀的首席化妆师,必须要负起与妆容有关的所有责任。
“这样,你们都跟我来,好好看着。我演示一次,成功的话,你们立即做仿妆。”
失败的话,这场秀结束之时,就是我作为首席化妆师在业内沦为笑柄的时刻——但颜未染将这句话压在了自己喉咙中,没有说出口。
上一次试妆时,颜未染已经详细看过了本季Feuillage的主打设计。服装走简洁干练风格,所以相应的,颜未染摒弃了较为浓艳的颜色。本来T台妆应该可以艳丽些,因为灯光特别强烈会淡化妆容,但现在已经没有过强的灯光来帮助她了。
“潘朵拉,你过来吧。”为了避免妆容不适用还要卸掉,颜未染朝潘朵拉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给我当一下模特。”
潘朵拉心花怒放,立马坐在了她面前:“中,来吧!”
颜未染的手按在Feuillage品牌方准备好的彩妆图上,仰头望着高高的吊顶上稀稀拉拉几盏小灯,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抓起了旁边的粉扑,开始给面前的潘朵拉上妆。
潘朵拉乖乖地坐在颜未染面前,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影响到她的动作。
工作人员和模特们相继到来,后台开始喧闹。拉扯龙门架的声音,快步跑动的声音,催促呼叫的声音,杂乱无章。然而颜未染身边,却是一片静默。
所有人都在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她,就连卫泽希,也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直盯着颜未染,像是被发光体吸引的孩子般,目不转睛。直到旁边搬东西的人撞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回过神,想着自己又不是化妆师,更不是Feuillage的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紧盯着她看?
卫泽希站直身子,假装轻松地轻咳两声,可是没过几秒,他的眼神难以抑制地又瞟向了颜未染。自诩见识过诸多漂亮女孩子的卫少,似乎第一次发现原来认真工作的女孩子更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
而颜未染此时确定了自己想要的妆容后,胸有成竹,俨然成了全场最轻松的人。她捏着潘朵拉的下巴,一边上妆一边还低声聊天:“你今天怎么会过来?”
她的口中问着话,手却一直不停地在化妆台上调着颜色,眼睛更紧盯着潘朵拉的脸颊不曾移动。
她是严格遵循分装手法的,只要是膏质的化妆品,全都用扁头小棒取到调色盘中,再用刷子调和好,用在潘朵拉的脸上。虽然中间多了一道工序,但她的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甚至比别人更快,在一旁观看的化妆师们个个屏息静气,生怕漏掉她哪一个动作。
潘朵拉则最小幅度地牵动面部肌肉,说:“姐,你前儿给我弄的云南白药,效果真不含糊,你看我现在嘎巴溜脆的样儿,全好了!所以我就把那药带过来还你,也顺便看看姐你今天的英姿!”
颜未染示意她闭上眼睛,迅速地往她脸上拍闪粉:“那药你留着用吧,我就是买给你的。”
潘朵拉闭上眼睛还在说:“那谢谢姐了,不过我还是想……”
“闭上嘴。”
潘朵拉那东北腔终于不再冒出来了。而颜未染也停下了手,往后退了半步端详了一遍她的妆容,然后让她睁眼,给众人观看她的模样。
她并没有采用明亮的妆容来对抗昏暗的光线,相反,为配合衣服的风格和较暗的光线,她彻底摒弃了之前明亮的妆容,而是加强眼妆,用金、棕、黑三色营造出浓重的金属光泽。
出现在潘朵拉脸上的是一款偏重眼妆的妆容,眼窝及脸颊更是使用了大量闪粉,眼神面容更显冷峻闪耀。而唇妆则用遮瑕膏进行了处理,使唇色淡若不见。
在众人疑惑迟疑的目光中,潘朵拉站起身,跑到T台上,走了一圈。
光线依然上弱下强,但这个妆容偏暗又有闪光,完全不受光照方向的影响,甚至从下方打过来的光也没有令五官变形,反而使得眼窝处蒙在肌肤之上的闪粉闪闪烁烁,衬得眼睛越发深邃迷离。
潘朵拉从T台最后方,快步走到最前端,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她的妆容上,一时无人出声。
在这寂静之中,一道清脆有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说:“非常好,就是这个妆容了。”
涂姐赶紧回头,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叶总,您来了!”
Feuillage的总裁叶深深快步走到台前,将自己正在翻看的大秀宣传册随手递给助理,向颜未染伸手,问:“你就是本次的首席化妆师颜未染?”
“是。”颜未染看着面前这个以女王之姿在时尚圈迅速崛起的传奇女性,崇敬而惊喜地和她握手。
“你的妆容很高端,也很有个性,即使是仓促间临时设计的妆面,也绝不会输给任何彩妆大师的作品。”叶深深端详着潘朵拉,思忖片刻,目光落在她那被打底遮住的双唇上,问,“唇妆不做吗?”
“其他地方的妆容已经足够到位了,如果再强调唇妆的话,妆面会变脏。”
叶深深毕竟是设计师,看着潘朵拉那冷峻闪耀的妆容,她立即考虑到,若是被鲜艳的颜色冲击,这干净的妆面恐怕会立即变得俗气别扭起来。
“你是专业人士,相信你的眼光。”叶深深微笑着朝颜未染点头致意,“模特们都已准备好了,拜托你了。”
叶深深一锤定音,大秀的波折迅速平息。
Feuillage的副总沈暨是个特别温柔又体贴的人,他注意到妆容之后,立即让人修改了资料。
当大秀结束,全场起立鼓掌的时候,T台后方巨大的屏幕上,陆续打出主创的名字。在设计师们的名字之后,出现的是单独一屏——妆容造型:颜未染。
所以在庆功会上,时尚界人士们也顺带八卦了一下,之前宣布的造型设计是法国著名彩妆师,那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造型师颜未染又是谁?于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颜未染临阵换妆力挽狂澜的事迹一时广为人知。
“姐啊,你点子太正了,这下咱可捡着了!”潘朵拉简直比颜未染还兴奋,拉着她又蹦又跳,“这是要发啊!”
看着这姑娘的得意劲儿,颜未染那几近冰封的心也不由得被融化了。真可爱啊,这世上,竟还有人会替她这么欢喜雀跃,兴高采烈。
所以颜未染也对着潘朵拉微微一笑,任由她那一米七五的个子“大鸟依人”地贴在自己身上腻歪,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在众人纷纷散去之后,颜未染看到卫泽希在门口等着她:“恭喜你啊,未染。”
颜未染现在心情大好,也就勉强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走了。
卫泽希却问:“要不要去庆祝一下?顺便感谢你上次请我吃饭。”
“来,姐,麻溜地!”潘朵拉兴奋地拉起颜未染的手,“上海最high的酒吧走起!”
颜未染看看卫泽希,又看看潘朵拉,无语地低头在耳边问:“你确定要跟这个人去?”
“咦,为啥不去?”
“你为什么和他分手,难道都忘了吗?”
“也……没多大事儿吧,我早不上心了。”潘朵拉毫不在意。
颜未染无语,好想甩掉这个不自爱的女生自己离开,但潘朵拉早已喜滋滋地拉开了卫泽希的车门,示意颜未染赶紧上车:“走呀姐,赶紧的!”
好吧,来的时候都坐过他的车了,颜未染也只能再次坐上他的车,但又立即说:“我不出去了,今天太累,我要早点回去休息。”
“好吧,那改天了。”卫泽希扫了她倦怠的脸一眼,听话地启动了车子。
时间已晚,一路上寂静的路灯投下灿烂的光,在车内流转。
潘朵拉挽着颜未染的胳膊,将脸贴在她的肩上,哀求地说:“姐啊,我老崇拜你了,真的!让我跟你混呗!”
颜未染无奈,再次拒绝:“这一行很累的,而且你的天赋不在这个上面。”
“虽然我没天赋,可我喜欢这行啊!我真是抓心挠肝地喜欢!就算我六年、十年也学不会什么,也架不住我就是喜欢!姐你晚上给我化妆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就像飞在半空似的,我觉着我可算找到一辈子的事业了,我就认准这个了!”
颜未染看她眼中满是诚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连在前面开车的卫泽希也说:“你就从了她吧,就她这种整天混吃混喝的人能下这样的决心,你这也算是拯救失足少女,功德无量了!”
“好吧……”颜未染有些无奈,“你可以来当我的助理。不过事先声明,我的工作非常忙碌,强度和压力都很大,如果你不适应的话,随时可以走。”
“姐你把心搁肚子里,我绝不给你掉链子!”
看到潘朵拉如愿以偿,卫泽希借坡下驴:“那么,为了表示庆祝,我们去找家店吃消夜吧!”
“太好了!我早就快饿死了!”潘朵拉捂着肚子诉苦,“姐,我这次是没脸没皮混进来找你的,所以庆功那会儿也没好意思多吃,就只塞了两个小蛋糕下去……”
像是为了配合她说的话,她的肚子立马“咕噜”叫了起来。
颜未染只能说:“那走吧,庆功会上我也基本没吃呢。”
卫泽希在上海混得如鱼得水,看了看路线,驱车直奔新天地。
十点多钟,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卫泽希带她们去了一家熟悉的店,老板娘看见他就说:“食材下午刚到,赶快点单吧,待会儿就卖完了。”
卫泽希也很配合自信满满的老板娘,有什么都给点上,还特意点了烤串、铁板、天妇罗,大半夜充满热量的东西香气腾腾地被端上来,有的上面还浇着芝士。
潘朵拉吃得泪流满面:“太得劲了!人生在世就要可劲儿造!”
颜未染稍微吃了一点,就喝着饮料,等着潘朵拉赶紧吃完走人。
卫泽希一点都不急,慢慢悠悠地分着烤串和她们聊天:“去年我被我爸打发回国,还觉得自己是被流放的,谁知回来一看,国内生活居然这么舒服。说真的,现在给我一打寡姐我都不肯回美国了!”
“那你可真舍得,寡姐胸多大啊!”潘朵拉于百忙之中插嘴,“说起来之前我还差点当模特了呢,得亏人家要平胸,不然我咋能当姐的助理呢?”
颜未染面无表情地吸着酸奶,心里感叹面前这俩果真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坐在一起谈这种话题都面不改色的。
潘朵拉恨恨地撸着烤串:“别提回去这档子事了!我在御桥那旮旯租了个房间,坐地铁倒是方便,可合租的那一家子,烂眼子事儿贼多,每天又吵又喊的,要不是没钱老娘早蹽杆子了!”
卫泽希笑道:“不就是钱的事情嘛,你现在也算是有主的人了,不愁没饭吃。”
“我自己还愁呢,下季度工作室的租金还没着落。”颜未染捧着杯子扶额,“我去问问其他同行,看她们给助理开的多少。事先声明啊,你学成之前,我就比照着她们助理的工资水平来,不会给你加工资的。”
“没问题姐!”潘朵拉拍胸脯。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上次提出的合作嘛,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接下我的私人委托,我就在‘寰宇’给你开个‘艺人形象总监’的职位。这职位吧,主要是给我们艺人的形象提出可行性建议,平时你爱干啥干啥,重要的是我们那一大堆明星绝对能帮你刷资历!”
颜未染淡淡地说:“这不好吧?我一个小化妆师,忽然跑去你们公司当什么形象总监,会被人说闲话的。”
“谁敢说闲话,当我不存在吗?”卫泽希理直气壮。
潘朵拉更是欢呼雀跃:“姐啊,我看卫少说的相当可以!有他罩着,你在‘寰宇’混点资历搂点钱怎么了?这可是卫少主动请你去的!”
颜未染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潘朵拉看看卫泽希,又凑到颜未染耳边说:“姐,卫少刚刚说的私人委托是啥?你瞅着他的话靠谱不?”
颜未染没吭声,目光投向面前的卫泽希。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温暖柔和,看起来完全不像她印象中暴躁浅薄的二世祖。
然而,她之前也曾遇到过这么一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甚至比卫泽希更出色,更温柔。可到最后,血腥的内在终会刺破虚伪的假象,将所有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残忍又可怕。
见她没说话,来劲了的潘朵拉开始煽动卫泽希:“卫少您也挺有眼光的,我们家未染姐可爱又能干,漂亮又聪明,和她合作是再好不过了!”
卫泽希慢悠悠地擦着手,脸上带着愉快的笑意望着颜未染:“没错。”
潘朵拉更来劲了,抓着颜未染的手:“姐,那你说,卫少是不是身材好、长相好?当然最大的好处是他家老有钱了……”
这种不征求正主意见就要将人送作堆的行为,让颜未染忍无可忍。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字一顿地说:“朵拉,你以后想在我身边做事,就别给我说这种话。还有,我目前没有和卫少合作的打算,我们以后不见得会来往。”
潘朵拉吃惊地看着她:“姐啊,造型总监的职位都给你安排妥帖了,你过去只拿钱不干事。”
“朵拉,人贵在自爱,你难道忘记了他之前对你做过的一切了吗?”颜未染盯着对面的卫泽希,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脚踏两只船,背着女友在外面乱搞的人合作。”
卫泽希脸黑得跟暴风雨即将来临似的,他觉得没掀了桌子就是自己涵养好:“颜未染你这个女人识不识好歹?上次跟你谈合作,你面斥我是‘渣贱男’;这次跟你谈,又说我脚踏两只船?我一个才貌双全品行良好的优秀青年,你这样说我是要负责任的!”
颜未染挑眉直视他:“可以啊,哪句说的不是实话,我为哪句负责任。”
卫泽希怒目而视:“你先说我哪里渣了?”
“前几天刚遇到你在药店买安全套,今天就装情圣,不渣吗?”
她犀利的话语让卫泽希一口气提不上来:“那是她买的又不是我买的!”
“哦,大晚上的和人一起买那种东西,回头就撇清,还不是渣?”
卫泽希感觉自己要被这个女人气吐血了:“那么脚踏两只船呢?”
“如果不是你的所作所为,潘朵拉怎么会住院?我们又怎么会在医院认识?”
“难道我去探望朋友还做错了?”卫泽希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这么说我应该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当作自己从没认识过潘朵拉,才是正确的选择?”
“是啊姐,我觉得吧,卫少这人还行,挺仗义的。”潘朵拉还试图救场,“卫少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琢磨着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看她骂得我狗血淋头,屎盆子跟不要钱似的往我头上扣,我卫泽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卫泽希翻着白眼看天花板,“颜未染,脑子清醒过来后,记得把你扣的屎盆子一个个端走!”
“不好意思,端不走了。”颜未染都被气笑了。这强词夺理还理直气壮的话,简直无赖到了极点,正表明了她的评价恰如其分,根本没有任何偏差。她鄙夷地瞧着他,“卫泽希,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的行事风格不符合我的三观,我也不能容忍自己和你这样的人来往,我们之间永远没有合作可谈。言尽于此,再见!”
丢下最后一个字,她越过卫泽希,快步离开了他们。
“颜未染,你挺横啊!”卫泽希转头看着颜未染,愤怒地大吼,“有本事你以后别混我的圈子,别在我面前出现!”
听到颜未染刚刚那一番义正词严的训斥的旁观者们纷纷对卫泽希投以鄙视的眼神。潘朵拉忙拉住他的衣袖:“哎卫少你先别着急忙慌的,姐应该不是这意思,我先跟她唠唠!”
卫泽希气愤地甩开她的手,抬头一看发现颜未染正在柜台结账。他站起身追上去想问个清楚,谁知,颜未染一看见他过来就快步走了。
老板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和他一起看着门外颜未染的背影,说:“卫少,那美女结了三分之二的账走了,说是她和自己助理的份。”
卫泽希看看老板娘那诡异的笑容,又转头看看颜未染,愣了愣后冲口而出:“神经病啊!”
“姐,等我一下呗,咱一块儿走!”
东北口音配上“嗒嗒”跑来的高跟鞋的声音,正在打车的颜未染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潘朵拉跑来了。她坐上车没关门,示意潘朵拉上来。
潘朵拉蹭到她旁边坐着,开口就说:“哎呀姐呀,你可把卫少给挤对瘸了,你是没看到他后来那脸啊……”
“师傅,梧桐街。”颜未染向出租车司机报了地址。
等车子起步后,颜未染才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一天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好事从天降,也有横祸自飞来。好事是她居然一步登天成了Feuillage年度大秀的造型设计。祸事是她狠狠得罪了寰宇的副总,对今后的事业可能影响极坏。
潘朵拉也絮絮叨叨地说:“姐呀,你就不怵以后被卫少逮着?”
“管他呢。”颜未染暗暗咬了咬牙,撂下狠话说,“我一个化妆师,他想报复我也要找得着下手的机会。”
“他不会报复你的啦,他这人是有点神神道道的,但人还不坏,不干下作的事儿……”
颜未染冷笑:“他能背着你去和别的女人开房,你还说他不下作?”
“欸?”潘朵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姐,你这话我有点整不明白,你给我掰扯掰扯?”
“你自己在纽约医院和我说的,你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开房,于是就去酒吧喝醉了,把感冒药当维生素片吃下去了……”
潘朵拉望着颜未染,脸上的神情从迷惘渐渐变成了凝重:“哎呀妈呀,这事儿可整大了……姐,你知道我有几个前男友吗?”
颜未染一时迷惘,随后明白过来:“你是说……”
“我最近一个前男友吧,是尼尔森医生,谈了两三个月我回国就分了。我再上一个前男友,就是被我撞见和别人开房的那瘪犊子!”
颜未染的嘴角有些抽搐:“那么卫泽希是?”
“是我前前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个男友,数不清了。”
看着面前表情无辜的潘朵拉,颜未染绝望又悔恨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想再看这个滥交男友的女人一眼:“那你也不至于把我和你前男友凑一对啊!”
“其实吧,我和他只交往过一个半小时,说前男友……那是我套近乎的。”
颜未染真想把她从车上踹下去:“交往过一个半小时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在纽约华人聚会上认识的,当时觉得他那人还算看得过去吧,然后第二天就去唐人街约会呗,那旮旯不就是吃吃喝喝嘛,可架不住他不肯接受我挚爱的糖蒜,我也没法忍受他吃香菜——香菜!我听到这两个字就吃不住劲儿,他居然喜欢这东西!所以我们俩就赶紧掰了呗!”
颜未染有些崩溃,又有些无语,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毕竟和一个会吃香菜的男人没法相处是不?连和他盖着棉被聊天都没法忍受!你说呢?姐,换成你,你能接受吗?”
颜未染只能艰难地斟酌着说:“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她不再理潘朵拉,痛苦地把头抵在了窗户上,悲伤地闭上眼暗自哀叹,心想这吃个消夜,摊上的都是什么破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