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婚三
两日来，顾浅如都安静地呆在寝室或温习功课或搜集资料，更多的是收听外语节目作听力训练。倦乏了便播放首优美轻柔的古琴曲，取出纸笔研磨挥毫，当是稍作休憩。
顾浅如就读的H大外语学院钟灵毓秀人才济济。设有诸如英语、法语、德语等大小语种将近二十个本科生专业。可谓囊括之广泛。
能考进H大外语学院的学生，每一个在语言能力上，都似乎天赋异秉。学院女生居多，仿佛因了中西语言的碰撞和古今文化的交融，气质格外迷人。不同于中文系女生的多愁婉约，不同于经济学院的精明敏锐，亦不同于艺术学院的争奇斗艳……自有种卓尔不群，秀丽端庄而不失温柔敏慧的气质。引得其他学院的男生倾慕不已。便是社会人士亦相当垂涎。
因此，外语学院素来是H大的三大风云院系之一。其他两院是号称鬼才窟的信科院和天女池的艺术院。
再过几日，顾浅如便荣升英语专业三年级的老生了。时间弹指间即过。再有两年，若是不考研或是留校任教，便得离开这尚还无杂乱纷争的大学圣殿。
“唉！”顾浅如执卷抬眉望向窗外的阴翳处。
已是傍晚时分。暮夏的凉风掠过枝头，沙沙作响，仿佛淅淅沥沥的雨丝摇曳撒落。
还是人迹罕有。一派寂寥清幽。
明日，明日该是人声鼎沸了吧？顾浅如暗想。明日便是开学的第一天，老生们如倦鸟归巢，学校必是人头攒动。而新生势必不会甘拜下风，定是如磁石般四处聚集而来。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顾浅如的臆想。
看手机屏幕上，区号异常熟稔，竟是家乡小镇的。不由片刻愕然，才接起。还道是大舅舅打来，电话那头却传来小京兴奋的声音。
“姐啊……我选上啦！”
顾浅如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可以当兵啦。哈哈！体检什么的都合格啦！都说了我准过的，哈哈！再过几天，我就得去L市啦！”
顾浅如这才想起小京报名参军这么一档子事。大专线都没份上，大舅舅早已做好让小京参军的打算。当时大舅舅还问过她的意见。她明着没说什么，私下倒有同小京聊过。实在不愿意念书，继续蹲教室也不是个回事；而且年纪小才十八岁，最是容易冲动犯混事的时候，外出打工无人看着父母哪放得下心；再者他十分向往参军，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计量。
只是这一去至少两年不会再见面。L市，在偏远蛮荒的北疆，相对而言，离B城倒是比较近的。
曾听倾兰偶然提过，她哥哥以前在北疆某部队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且不说魔鬼训练艰苦卓绝，生活环境亦是清苦危险。部队一般驻扎深山野岭，人际罕至，常年冰封严寒。因属边境，民众暴动犹如家常便饭，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极其猖獗。
顾浅如心里蓦然一沉。
她的初高中同学有不少也选择去参军的，大部分分到南方一带尚属繁华城市的周边。
“面试领导对我非常满意，说我有前途是个可以改造的材料，哈哈……”小京兀自在那边笑声朗朗，犹不知愁道。
“怎么会被分到那么远的地方？”还对你非常满意？顾浅如心里想着，不由沉了声皱眉问道。
“是我自愿的啦！”小京嘻嘻笑道，“领导找我们谈话，我看没人愿意去那里，我就主动要求去咯。不然叫他们看扁，说我们县的男人都不行呢！我可是要当个真正的兵呢！”
人人都挤破头脑往安逸的地方去，他偏还主动请缨来着。还说什么真正的兵？竟一心只是想当个兵而已么？
顾浅如听着，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责备。
然而也没再说什么不好的言辞。只是细细嘱咐了一番。小京“嗯嗯”的应着。
“到时候我请假去看姐，嘿嘿！”小京嬉皮笑脸道。
顾浅如不由额冒黑线。这都还没去呢，就想到请假的事了。这混小子！
两人又嘻嘻哈哈絮絮叨叨地聊着乡里趣闻家里琐事，再互相嘱咐了番。顾浅如正要挂线之际，小京忽然不经意地话题一转，转到前日《百祭风云》仗剑服的那场大婚。
顾浅如不禁怔了怔。
“姐，你不晓得那场婚礼有多盛大。啧啧，可惜没让姐瞧着。我运气特好，进了仪仗队呢。那个拉风啊！我总算知道上天入地是什么样的感觉……哈哈，看来我当初取名字取得真对。飞天遁地，嘻嘻……可惜我忘记和妖人姐还有捕风老大抓图留念了。可惜啊可惜！以后恐怕不能再上了。不知道妖人姐会不会忘记我。那天妖人姐真是美呆了。”小京一会喜一会忧，一会无限遗憾的惆怅，喋喋不休，“可惜姐你没看见，不然……姐，以后你实在无聊的时候，不如上我号玩玩吧。到时候我让妖人姐和捕风老大照你，嘿嘿！”
顾浅如不由想到那场惊世婚礼，漫天飞舞的梨花雨，飘渺悠扬的古乐歌吟，还有那个大红礼服胸悬红花的男子，心里渐起微澜。
很多时候，回忆的场景，总比现场欣赏来得唯美浪漫。
待挂了电话，顾浅如不由扶着窗棂，痴想半晌。
只因那一句……娘子，该洞房了。便已然心慌意乱，满脸躁红！
又蓦然再道一句……亲亲娘子，随为夫走吧。如此亲密的称呼，顾浅如不禁郑愕。故作镇定抬手品茗，灼热双目端凝着屏幕上的话。半晌，忽然又觉得那语气轻挑如斯，心里十分气恼。越想越气闷，匆匆忙忙地点了关闭，下线。
对决落败，顾浅如心里其实还是深为介怀的。
一夕之间，从人人敬仰的“江湖第一高手”沦为敌人的败将，又一夕之间与其喜结连理。饶是心思再宁静如她，于情于理也是难以转观。
当《百祭风云》撩人心弦的音乐骤然响起，顾浅如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坐在了电脑面前，屏幕上赫然是账号密码输入界面。移了鼠标欲点击关闭。又想了想，决定上小京的小慕容看看。
上了游戏，打开帮派系统。在线的人很多，但帮聊里静悄悄的。想来都是充了月卡，在挂机。
顾浅如心里不禁窃喜，切了号改登陆自己的昆仑。
身材修长，姿容冠绝天下，还是一袭艳极鲜红的嫁衣，金玉环绕，佩饰叮当。浅浅眉如剑孤零零站在月老面前。
然而转瞬间，身上的凤冠霞帔突然化作一道烟雾消失无迹。
顾浅如怔然。心里仿佛有道弦轻轻颤了颤。
收拾了下心绪，正待使了回城符离去。身旁猛然出现一人，雪色盔甲，冷意泠泠，肩扛一柄寒光闪闪的霸刀。
不是傲捕风是谁？
顾浅如的心不由猛的一跳。
……
“这么巧，我的神！”顾浅如讶异出声，习惯性地抚上眉微微叹息。
不过郑愕片刻，傲捕风发了私聊过来。
“在躲我么？”
夺目的明黄色，特地使用了超大号宋体，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顾浅如愣了愣，脸色微赧，一时不知该怎生是好！半晌，左腕轻抬猛然一掌拍在桌沿，暗恼道：就这点出息啊顾浅如！不过就是游戏里的一场游戏罢了。
只是，不知这傲捕风究竟是圆是扁，年长发福还是乳臭未干？总不会，其实是个女人吧？不像是……顾浅如一面皱了眉不由暗忖，一面敲击键盘回应。
“怎么会？电脑突然坏了，刚修好。”
再好编不过的理由！
绿意幽幽的双眸，一丝笑意恰如深潭闲风乍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漾开。周熠轻扬剑眉，冰冷紧绷的面庞渐次柔软松弛。
静候身侧的阿南阿北悄悄观察主子神色，松口气的同时，更是心惊不已。不禁面面相觑，眼神闪烁，比着口型，不敢出声半字。心里却无不揣想：这游戏里的“少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影响力，而且貌似牢牢栓住了少爷的心。天呐！太强悍了！太神了！旁人见了，不，任何人见了怕都是断然无法置信！少爷，这是……恋爱了么？和一个网络上的女子？真是好奇啊！可是，在少爷的淫威之下，别说调查，连询问都是欠扁……呃，那之前，那个姓顾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哦。”修长的手指轻点，周熠漫不经心地应道。
不知为何，顾浅如总觉得电脑那端的人双眸尽是戏谑之色。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哦”，仿佛是从鼻孔里轻哼出来似的。
“你多心了。”有些气恼，飞快地敲了几个字出去。
“没有。只觉得好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待文字闪在头顶，周熠自己都有些许吃惊。这样轻佻的言语呵！好像对着她，不知道不觉语气和用词都变得不像素日的自己了。不过，这样也好，很有趣！
其实，世事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奇巧呢？周熠睨了眼身侧的阿南阿北，吩咐他们退下。
回过头望着屏幕上衣袂翩飞宛如月宫仙娥的雪衣女子，眉眼含笑。若不是让他们建了小号24小时轮流暗藏在月老阁候着她，哪会如此凑巧先后上线呢？
“呵呵。”顾浅如讪笑两声，决定寻个理由先闪。“我去刷经验。”
“等等。”
两字刚键出，身侧的雪衣女子已然凭空消失。周熠只得发了信件过去，一面邀请她进组一面跟着使了回城符。
“娘子，该办正事了。”俊脸浮起笑意，晃荡了一室的华光。
“练级就是正事。”
“娘子，你该不会忘了，你我还未洞房呢？”
顾浅如有些忿忿。还惦记着这档子无聊的事？果然，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现实中，男人无一不是好色之徒啊！有些火大的甩了两字……
“不去。”
游戏里，浅浅眉如剑几步移到仓库，取出红蓝药品、帝都的面具和BJB。没了夜痕剑，只好去随便收把暂且用着。施展绝技神行，移形换影般蹦至梨花湾村中的广场。这里摆摊者众多，熙熙攘攘，较之其他城市更为热闹。
周熠一怔，未料道她竟拒绝得如此干脆。
“为什么？”
“你不觉得很无聊么？”
竟然还白痴的询问？纯粹找抽！顾浅如飞快敲击键盘。本想用“荒唐”一词，想想不妥，又改成“无聊”二字。
“不觉得。”周熠闲闲回应，嘴角复扯了抹笑意。
顾浅如一时语塞。一面点开摊位信息寻觅所需，一面心想这人怎么这般无耻！
“反正就是非常无聊。我要去练级。”啪啪敲了几个字出去。
“唉，那为夫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娘子。娘子练级累了，再去洞房也不迟的。”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顾浅如真想戳着他的脑门大骂，你是不是发神经啊！
“无聊。”
“无聊？娘子无聊的话，不如随了为夫走吧。”
顾浅如只觉得鸡皮疙瘩直冒。遂不再应他，沉着脸仔细地逛摊。
看在众人眼里，却是一对新婚眷侣形影相随地停停走走在热闹喧哗的集市。
何况是如此威名赫赫的一对，众人私下和当前，早已唾沫横飞议论纷纷了。
顾浅如关了当前、世界、门派和帮派，只当没瞧见。
娘子娘子……或私聊，或队伍，或夫妻频道，或邮件信息。周熠一声声不厌其烦地唤着，仿佛上了瘾似的。
顾浅如实在难以忍受，真想下线眼不见为净。可是，又不甘心轻易示弱。
“你到底想怎样？”气冲冲地丢出一句，等待片刻见他不应也不唤了，又敛眉问道：“**********而已，你非得要这样吗？”
“游戏？”周熠笑意更深，眼里闪烁着促狭之色，悠然应道，“正因为是游戏。一切照着规则来，才会更加有趣。你说呢，我的娘子？”
规则？顾浅如心里一动，他莫非……果然很快又接受到他的信息。
“紫禁一战，是为夫平生之一大快事。为夫很期待郎情妾意，快意江湖的日子。娘子你不期待么？想必仗剑人人都睁大了眼，羡慕着为夫呢。”
左一口“为夫”，右一声“娘子”，顾浅如听得羞愤，暗暗咬牙切齿。
人家说得并不隐晦，她岂会不知他的言下之意？
无非是提醒她，紫禁对决既然承认落败，万不可违背当初诺言。已经许了嫁，应承一生相伴，为何不如随了规矩洞房花烛？从前殊死相搏，只望将来如神仙眷侣携手同游。仗剑人人都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十指安静，顾浅如沉默少许。区区虚拟网游，区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又有什么好气恼的。缓缓沉下心来，冷静思索，脑海渐渐一派清朗，片刻后心下有了计较。连日来纠结于心的问题，也顷刻间完美解决。不由微微一笑，刹那花容倾城。
当日他只道做他一生相伴左右的娘子，可没说必须得小女仆般为夫命是从啊！
既然如此，疯狂一回又何妨，如了他的意，也全了自己的心。
“我会做到一生相伴左右。”顾浅如沉了心神，给他发送信息。
“然后呢？”周熠笑笑，好心地搭了梯子，静待下文。
“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因为其他，我通通都会拒绝你。”
“嗯。”
自是知道她的个中之意，周熠便也没多问什么。挑挑剑眉，肚里暗自窃喜：不怕你回马放冷箭，就怕你躲藏不见。
顾浅如也不再计较他是如何的想法。
……
“我去官网看下。”
顾浅如丢下一句，便将游戏界面最小化，飞速打开网页。
首页巨幅广告图便是最新开放的资料片“洞房花烛，儿女承欢”。顾浅如将截图和文字说明细细看了一遍。
先前在现场投放过的视频，已然放在了网站的攻略处，极其显眼。许是冷静了心绪，此番再看时，全然无了当初的羞涩，倒生出真心的赞叹之意。不论是画面之美轮美奂，还是剧情任务都颇具匠心。
未防洞房花烛夜时某方挂机偷闲，两人必须共答九道题。都是询问双方的一些兴趣爱好，偶尔涉及真实隐私。譬如新娘喜欢什么样的烟花，譬如新娘是长发还是短发，譬如新郎最爱吃什么菜等等。每一道题，两人必须在60秒内回答相同方可，谓之为“心心相印”。全数通过，有经验和夫妻值奖励。但是只要错了一道，十五分钟的洞房花烛便重新开始计算。
顾浅如不禁冷哼两声，既讶异思虑的严谨，又觉似乎变态了些！倒是称了某些人的意。
夫妻至少洞房过一次，娘子才能食下“仙婴果”得以怀孕。怀孕计算在线时间，九个小时。九个小时内必须是夫妻联袂做完“求子”任务，才能最终诞下麟儿。
儿子加攻，女儿加防，都是PK时的绝佳帮手。
一些早先便成了亲的眷侣，纷纷兴高采烈地洞房生孩子去了。
当然，孩子的天资与父母的等级资历也有关系，但不是绝对。
顾浅如但见“生子攻略”，有不少人传授“如何生出极品BB”的妙计。
然而，新资料赋予夫妻的好处远远不止如此。顾浅如一目十行看过，暗暗记下，不由心下释然。
难怪举办那么盛大的一场发布会，这“洞房花烛，儿女承欢”果然不同凡响啊！
“走吧。”顾浅如在队伍里如是道。
“嗯。”
周熠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