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少一
H大座落于B城浓荫蔽日，花木繁盛的西郊。
百年前，由清政府着吏，在帝后行宫流岚边上兴建，堪称中华第一学府。
新中国建立后，H大秉持科教兴国政策，不断修建扩大，还将流岚宫等宫殿建筑群及周边的皇家园林数座统统划为校区。迄今为止，主校园占地面积已有5000余亩。
以南门主路为线分为东区、西区。东区校园为老校区，以中国古典建筑为主，亭台楼阁，高塔大院，湖泊回廊，主建筑皆由石砖砌成，刻有精致华美的浮雕。图书馆、东体育馆、大礼堂、科学馆等便落此间。西区为新校区，多为50年代兴建的苏式楼群，和70年代以来陆续建起的欧洲风格极其浓郁的教学楼。学校各个院系皆在此处，相邻相连。
学生公寓，尽数落座于学校北面。分为博士生居住的明月楼，研究生的星语楼，和本科生的微曦苑。
除却校车、领导用车，校内禁止机动车行驶。为方便学生上下学，专设有电力驱动的环保观光车沿着拟定的路线，双向行驶。不过学生还是多骑自行车和电动车，倒也成学校的一番景致。
开学第一天，寂寥已久的校园，蓦然热闹喧哗起来。
夜里下过一场阵雨。到晨曦微露，又骤然停歇。绿叶葳蕤，繁花似锦。空气无比的清新，沁人心脾。
到了八点钟左右，朝阳又奇异地如约而起。已无夏日之炎炎气势，明媚和煦。
阳光铺洒在校园内，花影摇曳，枝蔓轻挥。林间小道上，斑驳光影，轻轻晃动，有一种岁月沉静悠然悄逝的美。
有琉璃的飞角屋檐，泛着久远的古意璀璨。仿佛微笑着，诉说种种趣事。
新入学的学子们，或成群结队举着院系三角标旗行走在阳光斑驳的林间，或乘了观光车兴奋的指点详谈，脸上无不洋溢着兴奋惊异的笑容。
即便是日日对着校内景致的老生们，也是百看不厌倦。如今归来，也无不是欣喜的张望，欢快的絮叨，竟与新生无二样。
这样的生机勃勃，青春飞扬，独属菁菁校园！
顾浅如凭窗而望，笑靥如花。捋了捋耳际的发丝，回眸看了眼闹钟。都九点了。珍珍和姜薇怕是快到了吧。
果然，寝室电话响起。
电话那头，传来姜薇欢快又调皮的声音。
“亲爱的浅，我们就快到啦。以本人专业的估测，再有十五分钟，你就能见到美丽迷人的我，还有丑女无敌的小珍珠啦！”
顾浅如不禁莞尔。意料之中，电话那端，又传来杨珍珍和姜薇嬉闹笑骂之声。
她们可回来了。
看来，又有数周只能吃她们所谓的“家乡美食”了！
挂了电话，顾浅如换过长袖纯棉T恤，灰白色，正面有做旧的欧洲古城堡图案；墨黑色的雪花小脚裤，弹力的牛仔面料，十分熨帖舒服。依然将海藻般漆黑的卷发简单的盘起，感觉有点儿松，又用一枚墨绿的夹子别住。舒适的平跟凉鞋，原木的色泽，简单古朴，将她的小脚衬得越发漂亮。
临出门之际，又套了件黑色小便西。
她是要去微曦苑站点接她们。
顾浅如实在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无奈。寒暑假返校，杨珍珍和姜薇每次都要决赛似的，各带大包小包的家乡特产。还有别的什么，老妈做的老爸做的姨妈做的姑丈做的一大堆好吃的好用的东东，琳琅满目，数不胜数。行李当然又多又沉了。
较早返校的顾浅如和倾兰每次都充当苦力，去接应她们两个。明明是花儿一样的姑娘，偏偏四人都无护花使者，只好惨兮兮地自食其力。
只是这次，倾兰还未回来。许爸爸似乎气得不轻，身体抱恙，竟在医院修养好几天了。倾兰孝顺，自是延缓了返校的时间。
顾浅如的宿舍，在微曦苑9号楼，离站点不远。然而一路行走过去，依然引来纷纷注目。修长有致的身段，精致生动的五官，容色倾城，举手投足间泠然的气质脱俗超凡。
新生老生们，或探寻，或惊艳，或嫉妒，或羡慕，或爱慕。
有相识的同学，互相间也便打个招呼，并无太多交谈。有些新生，则好奇地拉了身边的老生耳语打听。
在站点附近，四下看了看。还不见珍珍和姜薇，便寻了处繁花藤萝下的木长椅，随意拂去上面的花瓣落叶便旁若无人地坐下。取了随身携带的袖珍词典，静静翻阅。
忽然间，听见“嘘嘘”声四起，一片喧哗，伴随数道女生夸张的尖叫声。顾浅如不禁疑惑。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便回了头，不禁郑愕当场。
宛若天人般的俊美少年，背对着柔和的金色的阳光，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朝她缓缓走来。
双眉如剑，气韵冷然；深邃的眸子清冷，泛着幽幽的绿意；俊秀的鼻梁高挺，有着精美的白瓷光泽；双唇极薄，稍稍抿着，微微泛红。他的头发略长，漆黑柔软；左边耳垂上的钻饰，璀璨夺目。
“HI！”
还未走近，那美少年便轻启薄唇朝她招呼。
竟是他！顾浅如的心一跳，脑海里闪过他的名字。
周熠！
这样一张完美的俊颜，这样矜贵从容的步子，宛如天神之子般。也难怪，竟能引起以端庄、高傲著称的H大女生毫无形象的惊呼了。
顾浅如心下片刻了然。
这样的他，细细看着，竟与先前颇有些不同。
然而不敢怎么样，他们不该再有交集吧？不同世界的人，不一样的人生观价值观。他从来不是她心里想过的类型。
顾浅如遂皱皱眉，转回头，复又低头看书。
周熠嘴角动动，径自坐到她的身侧。抬手拿过她手中的袖珍词典，丝毫不理会她的怒意，和旁人的惊愕，随意翻了翻。竟是本法语词汇。扉页，赫然是她清秀飘逸的墨黑字迹，顾浅如三字。
好巧。果然同校！是外语系法语专业的么？周熠嘴角不由轻扬。
“你干什么？”顾浅如飞快抢了回来。
西子湖般清澈幽静双眸，有丝薄怒，如涟漪轻轻漾开。
“师姐？”周熠扯了扯眉头，轻喊。
“你是新生？”顾浅如一怔。
“你说呢？”周熠侧着头，望着她的眼睛。
基于他先前的表现，蛮横无理，自负桀骜，十足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顾浅如实在无法想象，他会认真念书，能凭实力考进天才云集的H大呢？
所以，想来他顶多高中毕业，被家里送到国外，去所谓的镀金吧？
那么此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学校里？
脑海忽然浮现之前被她几次抱在怀里的情景，耳根子不由微微泛红。
谁知道这个混蛋又会有什么疯狂的举止。顾浅如忿忿地想。
“不是说了别再让我看见你吗？”
顾浅如敛眉豁然起身。
“可是，恐怕，以后你会常常看见我呢。”周熠戏谑的笑笑。
他们，他们俩……
旁观者们莫不暗暗留意着她们的举动。
如此一对璧人，观之如画般，养眼至极。
尤其又是在这般古韵盎然的菁菁校园。花木掩映下，光影摇曳，暗香浮动，无比纯真美好！
“什么意思？”
便是在众人诧异万分而又嫉妒羡慕的注视中，顾浅如皱了眉疑惑地顿住脚步，略侧过身，沉了面色看向他。
周熠兀自懒懒地翘起二郎腿，略略后靠。明明一副啷当的痞样，偏他做起来又格外的优雅高贵，还隐隐有种微难以言传的冷冷酷意。此刻亦抬了眼回望她。嘴角轻扬，眸子里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嗯，我住29号楼，A306。”
什么？29号楼？顾浅如一惊，微微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你，大四了？”
为什么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倾兰姜薇等一众八卦份子，不可能放过这么号长相超优的天才型男生啊！
顾浅如狐疑地端详他了片刻。
纵然他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样子，看起来与29号楼男生有几分相似。可是他年龄似乎偏小些，而且实在无那种术业有专攻的勤学钻研之态。
周熠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神色细微而又快速地变化，端详半晌心里又觉得她的面色过于苍白，听她声音暗哑还有些鼻音，想来是感冒所致吧？这么一想，不禁又有些气恼她不懂照顾好自己。
闻言，周熠挑挑眉有些不解。他看起来竟像大四的学生么？
“我想，我应当喊你一声师姐吧。”
顾浅如仍然不明所以。
如果说H大站在国内高校中，让世人匍匐仰望的高度；那么29号楼于H大学生来说，便是最难企及的神殿。
定要在这样的高等学府寻找顶尖之人，是颇难的。
可是再艰难。号称“九重天”的29楼，依然运运而生。
分ABC三座，皆层高有九，顾得此名。全是大三大四的学生。
如今，新旧交替，又是一轮传奇人物的角逐。
所以，顾浅如才会理所当然地想，他应该是即将升入大四的学生吧。否则，怎么可能会住29号楼呢？
可是……
“你是大一新生？”顾浅如终于问道。
周熠笑意盈然，轻轻颔首，应了声“嗯”。
顿时，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洒落一地。旁边众人莫不诧异万分的惊呼。
尤其是女生，原本迷恋的眼神，霎时充满了膜拜神灵般地崇敬之色。
男生们也撇了适才的厌恶和嫉妒，无比欣羡和尊崇起来。
才大一啊！新生啊！居然能入住传说中的“九重天”？这根本不是人啊！根本是尊偷溜下凡间的大神，来扰乱世间的平衡！
顾浅如也不由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蹙着眉探究着他的每一丝神情。
可能吗？他？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柔风坲过面庞，吹起他漆黑的发丝。耳际那颗硕大泠然的钻饰，璀璨夺目。
好一会，顾浅如才慢慢收起了惊讶的神色，若有所思。
“不管怎样。就算是同校，以后不幸遇上，各自还是最好绕道而行吧。”
说罢，转过身，欲寻他处继续等候。
不同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吧。顾浅如心想。又岂能因了他，而改变自己的初衷呢？
周熠眸光一暗，倏然站起，捉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
顾浅如面有薄怒地回头看他。
“你做什么？”
“一定要这样么？”
周熠略略低了头。嘴角的笑意已然不见。
“放手。”
“一定要这样刻意么？”他固执地问道。
语气里飘荡着丝受伤的味道。
看着他忽然清冷的面容，眸子阴郁，顾浅如忽然有些心有不忍，不由稍缓和了态度。
“我们……”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刻意假装不认识？”
顾浅如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又听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我道歉。”
顾浅如愕然。
“如果先前惹你不开心，我道歉。你能接受吗？”
周熠定定地望着她。
那目光，是诚恳的，落在旁人眼里，又是无比的款款情深。那低沉动听的嗓音，恍似鼓动人心的魔音般。四周数十只眼睛，亦齐刷刷地紧紧盯住顾浅如。
顾浅如只觉得有万道冰冷短剑朝她狂暴射来。不由身子一僵，面色有些微红。
如果一两张嘴窃窃私语还能充耳不闻，那么这样十几个人嘀嘀咕咕，如嗡嗡飞于耳边的群蜂般，就再也无法假装不曾听见。
周熠感觉到她的不自在，松了手，双眸依然若有期待地定定地望着她。
顾浅如悄然深呼吸了口气，敛了神色。
“如果你现在消失，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
周熠脸色越发的冷然，嘴唇紧抿。
仿佛不愿再看他些微受伤的神色，顾浅如抬步欲往别处走。
“好。”
周熠忽然应道。
声音很轻。然而听在顾浅如耳里，却如一颗冰冷的雪球落于地面，倏然融化消失不见，徒留清冽的寒意。
顾浅如身形微微一顿，便继续走到另一端去。
旁观者们霎时沸腾了。
较之二三流高校，H大的学子已经够端庄持重了。
可是，这起桃色事件的主角可是名扬全校的“冰山圣女”顾浅如啊！
她居然，居然拒绝了神人般的美少年。天哪！
然而……
女生们嫉妒的同时，更是欣喜万分。便纷纷随了周熠离去。一路上无不学了林志玲美眉，将嗲功再接再厉发挥到极致。
顾浅如另寻了位子坐下，然而再无法看进半个单词了。看着某处光阴里的花落，不禁呆愣半晌。心里隐隐不太舒服。却又道不清原由。
衣兜里，手机铃声响起。
顾浅如寻出一看，果真是姜薇的来电，便望向站牌处。
杨珍珍正拨弄着满地的大包小包。姜薇则背对着她，一手叉腰，一手举着手机张望。
顾浅如不由微微一笑。摁掉电话，悄悄走进她们。
“哼，死浅浅居然挂我电话。”姜薇愤愤怒道，继续不死心地拨号。
“那怎么办哦？这么多东西呢。哎……微，我说你也该给我们找个免费苦力了啊！”杨珍珍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行了行了，回头就找个。”
姜薇扬扬手，一副“OK别烦人”的大姐气势。
“啊！”
扬起的手忽然被人捉住，不由吓了一大跳。
杨珍珍亦被她吼声吓住，抬头一看，见是顾浅如不由掩嘴偷笑。
“就说吧，微微你啊，胆小如鼠的……”
“你……”姜薇花容大怒，指着两人就是一通声色俱冷地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