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君士坦丁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似乎对于这场发生在竞技场的恐怖战斗毫无过多反应。
明面上,这场盛会的各个比赛项目照旧进行,观众依然爆棚,剑术比赛过后的骑术比赛观众火爆,而关于三天前那场惊世骇俗的决赛,拜占庭皇室并没有试图掩盖什么,而是立刻拿出了一套用于解释的言辞——“所有的“天使”并非真正的天使,在来自牧首圣庭高阶神术师的圣光照耀下,这些企图伪装成天使的恶魔们最终都得到了应有的制裁。”
近万名在那场决赛中尚未离场的观众为这套说辞做出了有力证明,因为一切结论都是合乎逻辑的,为此墨菲斯这位获得比武大赛最终冠军的选手再一次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崇拜浪潮,满街的平民们都在绘声绘色的讨论着墨菲斯以恐怖力量击败十多名“恶魔”并最终战胜对手的事迹。
而大多数人,都忽略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红眸血族——因为官方对此一带而过的言辞是“召唤生物”。
与此对应的,是宗教裁判所级牧首圣庭的全面反弹。
皇室根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控制了民众的舆论导向,虽然并没有损害过多神权对民众的影响力,却相当于直接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牧首的脸上——那些天使是谁召唤的?
是牧首圣庭的上百位神术师。
为什么召唤?
因为某位神术师说自己受到了“启示”。
这些大张旗鼓宣传许久,以至于所有信徒都在期待的“启示”,难道就是从天堂降临了一群被认定为“恶魔”的家伙?
肯定皇室的言论,等于牧首自己抡自己一个大嘴巴,否认皇室的言论...就相当于神权与军权彻底处于明面上的对立状态——而这导致的将会是整个帝国的一场大****!
不得不说,在神权影响力逐渐削弱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完全是雪上加霜,宗教裁判所六大部门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威慑力,牧首圣庭颜面扫地威信大减,爱德华三世一手借墨菲斯几近荡平了统一帝国的最大障碍——所谓帝王权术,普通贵族只能望尘莫及。
所以在三天时间内,帝国内的整个贵族圈发生了巨大震动,从原本支持温德索尔一系与反对温德索尔一系的格局转变为支持爱德华三世一系与维系牧首圣庭一系——当然,几乎所有的帝国贵族都选择了权力一手遮天的爱德华三世,由此带来的效应,就是温德索尔家族瞬间在贵族圈内的地位直接拔升到了顶点。
明面上没说,暗地里爱德华三世却再一次为温德索尔公爵提供了大量的领土和资源以作奖赏,而曾经冷清如墓地的公爵则瞬间日程排满,想要探望公爵大人的贵族几乎排队到了一个月以后。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温德索尔家族已经在阿卡尔公爵——或者说墨菲斯的带领下走向了一个新的顶点,如当初那位传奇族长衣卒尔般,墨菲斯在极具争议的一次次战斗中达到了这个让人惊叹的结果,不得不说历史有时总有着惊人的相似。
但是在一切风波未平之际,宗教裁判所却悄悄找上了那位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贞德的麻烦。在墨菲斯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女王阿什坎迪已经恢复了绿眸的摸样,而贞德则因为那位红眸女王的“忠告”而躲在了温德索尔公爵府。
说是躲,不如说是墨菲斯在直接向宗教裁判所和牧首圣庭示威。
年幼的贞德到现在还没明白之前那么厉害的黑袍“姐姐”为什么突然坐在了轮椅上,总是一副笑呵呵望着自己的摸样,甚至又问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她只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似乎真的可以算作犯了“某些原则性错误”,否则大主教绝不会对自己在哪里不闻不问,甚至她亲眼看到很多来自宗教裁判所的马车停在了温德索尔公爵府门前。
“有些害怕?”
墨菲斯在公爵府为贞德准备的房间找到她时,有些心乱的贞德正嘟着嘴不知道想些什么。
见到墨菲斯来,贞德表情楚楚可怜,点了点头——这摸样可是让墨菲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从头到尾这位本应该前途无量的神术师本不会卷入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说起来还都应该怨自己,所以此刻他只能尽力挽救。
“害怕是因为你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其实当真正面对恐惧的时候,你会发现害怕的并非那些想象中的事物,而是‘恐惧’本身。”墨菲斯指了指外面,“宗教裁判所的马车第三次来了,我想,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了断了。”
“他们是来审判我的么?”
贞德双手绞在一起,声音弱弱的,“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要看他们会提出什么问题了。”墨菲斯伸出手,轻声道:“我会陪你去的,不用恐惧什么,我们只是在面对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小的门槛罢了。”
贞德抬起头,那张娃娃脸和含着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问道:“你会陪我去...宗教裁判所?”
“不离半步。”
墨菲斯的手依旧抬着,而贞德则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下来,轻轻拉住了那只宽厚手掌,抹了抹眼角,跟上了他的脚步。
就这样,身为拜占庭目前公认第一强者的龙骑士墨菲斯,牵着这名被宗教裁判所连续三次传唤的年轻神术师,乘坐温德索尔家族的马车,来到了那个一直以来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大建筑门前。
贞德怯怯的跟在墨菲斯身后,害羞的她一直不敢松开墨菲斯的手掌,仿佛那就是给予她勇气站在这里的源泉般,即便无数身穿白袍的裁判所裁决者目光冷漠甚至敌视的望着两人,她却没有一丝退却。
走过裁判所正门大厅,两人在指引下来到了那间让人心生压抑的巨大审判庭,墨菲斯面无表情,只是轻轻走在了前方,为贞德挡住了大门打开后那投来的一道道敌意明显的视线。
宗教裁判所对墨菲斯已经算得上恨之入骨,而对贞德这个让裁判所连翻身机会都没有的神术师更是咬牙切齿——若不是她的“圣光普照”,便没有上万人证去证明那天使是“恶魔”。对于两人的“传唤”已经是最后的机会,贞德受到墨菲斯背后温德索尔家族的庇护,就相当于受到了皇室的庇护——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让她改变口风,但是当墨菲斯一并不请自来之时,裁判所六大部门的六位巨头集体感到了一丝寒意。
审判庭的格局很诡异,提供给被审讯者的立足之地只有三步见方,而为审讯者提供的坐席却直接将这个可怜的位置彻底包围,若是平时对“异端”的审讯,这里通常只有三十名左右的审讯团成员及三位主审官,但是当墨菲斯领着贞德迈步走入这里时,整个审判庭坐满了将近一百五十位神职者,六位主审官尽数到齐。
历史上能达到这种规模的审判屈指可数,他们的存在可以让大多数自认承受能力强的受审者承受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但今天,当墨菲斯淡然走入这里之时,审判庭的气氛出现了截然相反的情况。
“早上好,各位...正义使者。”
墨菲斯微笑着抬起头,望着审判庭内的一众沉默人员轻声道,如走进守夜人的亚兰蒂斯般淡然。
贞德原本因为四周的无数道目光而低下了头,但是听到墨菲斯的话语,她却握紧了从未松开的手掌,缓缓抬起了头。
抬眼望去,六位宗教裁判所巨头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贞德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些原本只存在与别人口中的敬畏存在的审讯,可是真的站在这里之时,他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充满压迫力。
“贞德,作为拜占庭在编神术师,你擅离职守——”
“准备直接定罪么?”
墨菲斯直接打断了“裁决之剑”领袖格拉海德的话语,“连个站得住脚的理由都没有,便要为你们自己那些肮脏的行为在一个不经世事的女孩子身上找到开脱的理由,好向你们的信徒展示自己依旧正义?”
“我们没有传唤你来宗教裁判所,墨菲斯?温德索尔,这里不欢迎你。”
“柯布右眼”的领头者是一位中年女性,她的话语阴沉之际,充满不耐烦。
“我并没有想来宗教裁判所,尊敬的审判长大人,只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我不得不陪同贞德来到这里——喔,我想单纯的说一句...我,墨菲斯,厌恶你。”
“还有你们。”
他抬起手指向了身前高高在上的一众审判长,毫不避讳。
“天使的神圣性不可侵犯,贞德作为在变神术师,竟然公然使用未知法术,令一位神圣天使遭受攻击并被指认为恶魔,这种罪责不可原谅,我建议——”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立刻将矛头对准了贞德,完全不理会墨菲斯的话语,可他的话没说完便发现处于审判庭中央的墨菲斯抬手以元素凝聚了两把扶手椅,直接坐在了上面。
贞德迟疑了一下,跟着坐在了那个正好够她身高的椅子上。
凝结的元素座椅散发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剧烈波动,这完全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因为墨菲斯这一手元素运用的水平堪称完美,凝聚程度之强已经超越了弗洛伊德所能做到的极限。
而这则让那个老者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咽在了喉咙里。
墨菲斯没有抬头看眼前的任何人,只是转过头对贞德微笑,低声道:“恐惧是种很奇妙的情绪,它会导致胆小鬼拉上很多同类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比如现在。”
贞德似懂非懂的望着他。
“换句话说...不是你在惧怕他们,而是他们在惧怕你。”
墨菲斯转过身,正对着身前的审判席,直言道:“不知道你们想给她什么裁决,但是我想说的是...无论什么罪责,我都不会让她吃到一点苦头。”
这完全是地痞无赖式的言辞,堂堂审判庭竟然面对一个公然顶撞六位审判长的家伙而哑口无言——以残酷血腥无情著称的宗教裁判所怎么又不会想到自己作为一个裁决机构竟然有今天?
气氛陷入冰点,可墨菲斯却站在了绝对优势之上——他今天来,就是要将这一记重拳使劲抡在这群曾经自傲的家伙脸上,让对方连爬都爬不起来。
曾经的墨菲斯面对这群家伙,背负着“异端”罪名而满大陆遭受对方追杀,甚至父亲阿卡尔为此在公爵府忍受难以想象的冷遇...复仇?墨菲斯并没有如此低级,他没有出手攻击任何人,没有威胁哪怕一个神职者的生命,却用当初这个庞大机构惯用的方式反过来施加在了对方身上。
面对墨菲斯的“恐吓”式言论,审讯团内咽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无一人敢回应半句,六位审判长平日里权威甚高,可如今不得不在墨菲斯的威慑之下如同老鼠般不敢回应。
贞德望着那些平民们曾经谈之色变的存在,却发现对方的面孔上均是流露出了一种共同的情绪——畏惧,自己身旁这个家伙不加掩饰的畏惧。
“有何种逻辑和思维,才能让你们去审判一个做了正确事情的神术师?”墨菲斯以逆袭的姿态审问向了身前的裁决所全体成员,“一位将灵魂卖给魔鬼的所谓天使,即便做了错误的事情,却仍旧被你们奉为神圣之代表。”
“永远是正义的,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制裁别人,你们所做的一切...为了什么?”
墨菲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为了所谓的信仰?”
已经没有人敢回应他的话语,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压力——并非单纯因为墨菲斯的强大实力,更因为他口中的“真相”...这是远比暴力更让人自省的存在,当所有人都相信一个谎言时,他们对真相可以理直气壮的进行打压;而当这一切被不加掩饰的揭穿时,来自内心底线的自我谴责,将会造成最为强烈的道德观冲击。
此时此刻,在偌大的审判庭内,一百六十人不到的审判席噤若寒蝉,如同接受审讯的犯人——而墨菲斯则轻轻松开了贞德的手掌,起身道:“让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简单却被你们忽视的事实。”
他将手臂的袍袖轻轻拽起,露出了那圣仆契约的印记,手指轻点,让其中蕴含的神圣力量浩然传遍整个宗教裁判所——这源自天使位面的气息让所有的神术师都明白墨菲斯手臂上的契约绝不简单,而他口中的话语也证明了这一点——“你们所一直追杀的、仇视的、不惜一切代价打压的人,是一位获得主天使乌列亲自祝福过的人类。”
这句话语就像是墨菲斯“组合拳”中最后也是威力最大的一记重拳,瞬间将整个宗教裁判所打懵。
起身,墨菲斯再也不理会这如同窒息的神职者们,轻轻拉起了贞德的手掌,低声道:“信仰依旧是信仰,变质的,只会是人心。”
迈步走出,墨菲斯微笑着带着贞德离开了这所让人望而色变的阴暗建筑——历史在这一刻再次重复,上一位从这里活着走出的异端,头顶的姓氏同样为“温德索尔”。
而灵魂消失在墨菲斯面前的衣卒尔也许不会想到,这位家族后辈如当年的他一样做出了耸人听闻的“创举”,只不过墨菲斯没有在裁判所门前哈哈大笑,却是轻轻的拉着那位黑袍神术师,指向了头顶耀眼的太阳。
“它若不刺眼,又怎能带来温暖?”
.....
宗教裁判所对墨菲斯和贞德的审讯彻底告一段落,现在的形势极端明了——牧首一系连带着宗教裁判所彻底在君士坦丁失去了原有的影响力,墨菲斯带领温德索尔家族崛起于拜占庭乃至整个大陆已成为不争事实。
借势而起,爱德华三世在这些天和各国的权贵使节进行了大量交流,不过其中内容大多涉及“友好邦交”,显然在所有人亲眼目睹了墨菲斯恐怖到变态的实力之后,再没有谁会去忽略一位“龙骑士”为整个拜占庭帝国带来的强大威慑力,原本态度高傲的老牌强国弗丁与吉尔曼都变得规规矩矩,英格威帝国和巴利切的使节更是殷勤有加,总体形势而言拜占庭几乎已经达到了历史上权势地位的最高峰。
而在整个帝国为此收获数也数不清的荣耀之时,墨菲斯则静静的坐在自己书房内,望着几页《神学大全》的手稿出神。
达到如今这种位置,墨菲斯明白自己不是单单靠着努力便能达成的,站在山顶的人看到什么景色,那些处于山腰甚至山角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正如此刻,当墨菲斯可以将天界强大的主天使干掉时,他脑海中想着的绝不是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普通人一辈子的梦想,却是思考着自己处于世俗巅峰后的处事态度。
站得越高则越孤独,所幸墨菲斯还有红眸女王的陪伴,以至于不让自己的内心空旷无物,但是他却时刻提醒着自己——作为人类中最出类拔萃的一员,强大的不应该仅仅是自身的实力,更应包括心灵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