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波秘传》一直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存在着,被人们称为“伏藏”。
伏藏包括书藏、圣物藏和法藏。书藏指经书,圣物藏指法器、高僧大德的遗物等。笔者发掘的金刚亥母舍利,便是典型的圣物藏。那些伏藏,以不同的形式,保存在地、水、火、风、空五种物质形态里。
伏藏中,最为神奇的,便是识藏了。识藏也是法藏的一种。当某种经咒、教法或别的文化在因缘不顺无法广传时,就由佛菩萨或神灵授藏于某人的意识深处,以免失传。待到机缘成熟时,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激发下,再从识藏持有者心中流淌出来。
《琼波秘传》就属于识藏,它将琼波浪觉那段灵魂求索,藏在某个神秘所在。在多年前的某个时刻,我跟它相遇了。
那个瞬间,我忽然想到了琼波浪觉。我很想知道他的证悟之路。对于那些寻求自由的人来说,更有意义的,其实不是结果,而是战胜自己、抵达自由彼岸的过程。我很想知道,作为凡夫的琼波浪觉,究竟经过了怎样的生命历练,才成长为一代圣者?
于是,我依托一种超自然的证境,穿越时空分别,抵达我想抵达的所在。那时,经过多年的光明大手印修炼,我已参破障碍,分别心开始消融于光明之境。在那种无边的澄明中,我开始祈请观察。很快,我看到了一个明点,它很像暗夜中游曳的萤火虫。开始,它游来荡去,若有若无。后来,它终于静了,像暗夜里的星星那样定在了一点。我便在明空之中观察它。不久,明点化成了一支烛光,初时,烛光摇曳如豆,渐渐朗然开来,竟光明四射了。于是,我看到了一个蜡台,再看到举蜡台的手。沿着那手臂,我看到了举蜡台者的全身。一个目光深邃的老人正看着我,他很是清瘦。他告诉我,他就是琼波浪觉。我觉得奇怪。因为唐卡中的琼波浪觉是个胖喇嘛。但他告诉我,真正的琼波浪觉是个清瘦老人。他告诉我,我看到的形象,是他一百四十八岁时的模样。
就这样,在那种光明境中,我们达成了交流。我问询他的过去,聆听他的故事,叩问关于他的一切。多年之后,当我向十世班禅的一位弟子提及此事,他神秘地笑了。他说,别将它当成梦境。
有一天,那个老人在我眼前摊开了一本书,那便是《琼波秘传》。那书页,似乎已经泛黄了。他翻开了第一页。我认真地读它。我每夜可以读几十页。一天天过去了,我读完了那本书。一位证悟者告诉我,那本书,是用空行文字书写的。这一点,它很像密勒日巴道歌。据说,我们熟知的那些密勒日巴道歌,就是由一位成就者从空行文字中转译的。
后来,我熟悉了书中讲的所有内容。再后来,我洞悉了书中文字背后的所有密义。
再后来,二元对立的霜花儿,真正地消融于智慧光明之中,我跟老人间的所有障碍便没了。从此,我不用借助那些文字,就能跟那位智慧老人进行交流。
按瑜伽行的说法,我跟那老人相应了。
这“相应”,是个很有意思的词,它有点像人们在QQ空间里传递数据。他点“发送”,我点“接收”,信息的传递就从此开始。
我跟那老人之间传递的,除了本书的内容,还有一种叫“证量光明”的东西。
于是,在某一天里,我智慧的瓶子满了,本书就以一种喷涌的方式诞生了。
这便是本书的由来。
北京大学的陈晓明教授将这类写作称为“宿命通”。
他说:“雪漠的写作显然不同……如梦呓一般的叙述,完全打乱现实逻辑,随意穿越现实时空的区隔。所谓‘宿命通’,就是洞悉了全部命运的结局,就是一切均在命运的算计中。能看透命运的,也只有幽灵了。叙述人本身就是附着在命运算计程序中的魂灵,就是能算计命运的鬼怪的附体。他如此热爱这种命运,他就附在这种命运中,就是宿命通。”又说:“雪漠以他对宗教的虔诚,以他靠近生命极限处的体验,这才有神灵附体般的迷醉,才有酒神狄俄尼索斯式的迷狂……这样的写作也仿佛是一种咒语,一种终结样的咒语。只有咒语般的写作才能给出自己内在的生命经验——向死的经验……宿命通的意义在于:只有尽头的写作可以体现当代写作的本质。”(陈晓明《文本如何自由:从文化到宗教——从雪漠的〈西夏咒〉谈起》)
看了上面的文字,我叹道:陈教授好眼力!
在这个批评家被异化的时代,陈晓明教授真的很难得。饱受着时下诸多话语熏染的陈先生,还没被时代阉割了他的灵性智慧。
是的。我确实经历着一种超自然的写作,享受着“那种须臾不曾离我的清净法乐”,契入了“那种明空如天、清蓝如海、无波纹、无云翳、如梦如幻、心无挂碍之境界”,“我写作时也心无只字,明空如天,空灵至极,却能从自性中流出诸种文字”。(《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
但我并不执著它。因为,按一种被称为“胜义谛”的标准,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幻化,就是说,一切事物和现象的本质,其实都是幻化,它是一种类似于记忆的东西。
人类的许多活动,除了记忆之外,我们找不到任何不变的实质。
而那记忆的消失,跟风尘中逃走的黄狗一样,我们是很难追上它的。
不过,那诸多的历史记忆,却因为本书的出现,才定格成了相对的永恒。
这,便是雪漠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