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由本波著名法师选定的良辰吉日,当地所有本波属寺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信众们欢歌笑语。我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声誉。我十三岁开始讲法,就能在演讲时举出七百多部经典,被人们誉为神童。我继承法主之位,算得上众望所归了。
那天早晨,我很早就醒了。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我很欣慰信众对自己的信赖,另一方面,我又感到沉重,因为我的心毕竟不在本波。我的心愿已定。离开本波,前往印度,是迟早的事。按说,在一般的教派之内,为了争夺教内控制权,不知演出了多少丑剧。而怪的是,我在本波却赢得了上下一致的支持,虽然班马朗也想当法主,但想归想,跟我竞争,他还不是一个量级。我多希望能有个大家都信服的人,来接替我当法主,使我能无牵无挂地去印度。但好多尊者都极力地督促我坐床。我明白,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心灵的依怙,许多时候那个依怙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只要信众认为他存在就够了。正如人们总是愿意将泥塑的偶像当成真正的神灵一样,他们是需要那法座上真的有个法主的。至于那法主本身究竟如何,倒成了另外一件事。人们需要的,是他们心中的那个法主。哪怕他们拜的是个狗牙,只要将它当成了舍利,就相应有了拜舍利的利益。
我看到远处的屋顶上插满了伞盖,挂上了经幡和五彩旗帜。虽然在一些书中说佛教打败了本波,但在百姓生活中,本波的力量还是很大。因为本波有许多实用的法术,比如打卦、驱魔等,能为老百姓解除一些实际的心灵疾患。许多时候,寻常百姓甚至模糊了佛教和本波的界限。所以,我坐床的时候,许多信仰佛教的人家也挂上了经幡。家家的烟供炉里也煨上了柏枝和香料,柏枝独有的清香飘满了山洼。
时辰到了,本波的僧侣和远近的大众都集中到寺院周围。他们穿上了节日盛装,簇拥在寺院两旁的道上。
坐床典礼开始了,鼓声、钹声、号角声响起了。庄严的气氛扑面而来。在司礼的带领下,我向本波的历代祖师献了哈达,我听到本波僧众唱起了长长的颂歌,其声浑厚,似达天庭。我仿佛看到了历代祖师正向我微笑,仿佛向我嘱托着什么,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歉疚,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们。虽然我学了那么多的本波经典,但在心底,却从来没有生起过信心。按教内的说法,生不起信心的话,所有的修证就没有意义。我于是想,连自己都没有信心,却又向那么多信众讲法,是不是有了点欺瞒色彩呢?
我献了哈达之后,众多的僧侣们开始念经,他们在祈祷本波教法的久远,并为新的法主祈福。我接受到场的贵客们敬献的哈达。他们都真诚地说着吉祥祷词,献上礼品,我也向他们回赠了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