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我的爱,你可得陪我走出来!
近来,梦里老出现多头插鸡毛和牛角的鬼,我很疲倦。
病痛之魔也老是肆虐不已,让我无法完整地睡一夜觉了。
如果白云能受我支配,我就要它化成你的模样,飘在空中最显眼的地方,我一眼就可以看得见。
夫君,此刻,你去了哪儿?你如风一样悄悄哄我睡着了,你就藏起来了?你回来吧,给我熟悉的眼眸、热切的笑容,还有那重重的脚步声。
秋凉了。我是真正成了长在房子里的相思树,也日渐憔悴了。来看看我么,爱人!难道你忍心让我在秋风里为你老去?
家里是如此热闹,我却烦恼得要命,那些热情的面孔让我感到陌生和厌倦。老是有人献殷勤,我很讨厌,甚至不想去父亲房里了,怕见到那堆让人难受的眼睛。
仍是心闷,闷得让人发慌,那清凉的影儿何时才能归来?很多话不知怎样说出口了,只是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夜晚,真的好想你!
多想与你喝一杯泡入菊花古剑的浊酒,醉卧在风雨里听一段妙曲,我想与你牵手相依,逍遥尘世,欢颜笑语中,相看老去。可是太阳,我敢抛开一切秋风走近你么?任凭它们怎样的旋转,我不在乎,却在乎你风中翻飞的眼眸。它终究在谁的梦中呢?
天,阴冷阴冷的,也不见半个月儿,心中更加了层愁云惨雾。待可爱的太阳升起,却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这个无月无日的夜晚,莫不是要下一场绵绵秋雨?
仿佛做着一个永远也做不醒的梦,我把心扯在梦里,于是永远是梦的俘虏。
太阳走进了云彩里,天地变得冷清起来,风经不住孤独,终于哭了。
风不是杨柳女子,不会因牵动万物的神经而风情万种……吾爱,午后的天气仍是闷,当我从午睡中醒来,抬眼望见的,便是压在窗口的铅色的凝重的乌云,心情更加憔悴不堪了。这浑浑噩噩的日子,我该怎样走下去?该怎样收拾这残败的情绪?一切都是这样的烦躁,和着下水道里的臭气,像是流浪在噩梦里。
打开房门,我走出了这个窒息的所在,沿着那条不太干净的马路慢慢走下去。我想走进巷子深处,一路上释放忧伤的思绪,但不知为何,心很疼,很伤心,这是一种绝望得无法挽回的心情,我不知如何对身边的风坦白……
幸福女神何时才光顾我?我分分秒秒等待她的垂青。我发现自己正迅速地老去。脸上的水红早不见了。
雨开始从忧郁的天空里流浪,泪水也翻江倒海地在脸上流浪。我的双手很无力,握不住一丝儿风雨。在这个落寞的季节,太阳不会想起一个忧伤的女子……刚喝了药,歪在阁子里的小床上闭目养神,恍然感觉到一种全新的清醒扑面而来。我是明白了这风的多情。于是,我拉开窗纱,把半身控出去,沐浴这大自然赋予的灵性。风徐徐而来,丝丝入扣,扣住我的心弦,于是我把疾病、思念弹成了一曲惆怅,拖着我悠远的眸子,流放到远方……
小院里各色花拉着藤蔓随风晃荡,父亲顶着花白的头发在院子里停停走走,然后又时不时转身来望着我笑,口中叫:“莎尔娃蒂!莎尔娃蒂!”我冲父亲笑了笑,很是哀伤。父亲老矣,身影已像牵牛花爬藤一样蹒跚了,可为了他的所谓使命,仍然风里雨里地四处奔波。
昨天是父亲的返老还童日,家里热闹地进行了庆祝。来了很多人,有官员,有弟子。尼泊尔人认为,七十七岁是人的寿命的极限,当人活到七十七岁七个月七日七时,第一生命便结束了。此后开始的,是另一个新生命。家人不但要把老人当老人侍候,还要当婴儿一样爱护。这一天,我应该高兴的,可是却流了泪。你当然不知道,尼泊尔女人的寿命,平均不到四十岁。父亲虽然高寿,却不能保证女儿能等到她远行的郎君。你当然有着长寿之相,可是我,却发现诸多的病痛开始袭向我了。
我又想到了我的等待,它仍像我流放的忧伤一样不知去向。我能给年老的父母哪些安慰呢?我觉得有些自私或是可悲。我为什么要像那静处无人欣赏的莲花一样,在韶华里残败得无声无息?咒士们边持咒、边抖狗皮的声音又在我耳旁响起了。那种邪恶的声音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我已叫它们腌透了。
我派人找过那位擅长禳解的空行母班蒂,她还没有从外地回来。
我歪在病床上给你写信——我不知道,这还算不算信,它也许只是我的一种自言自语吧。就像那些无助的老太太向梵天祈祷一样,已经不在乎梵天是不是真的能听到了。
我不知道我的灵鸽在哪儿迷了路,也许,它跟你一样,已忘了在遥远的天边,还有个望眼欲穿、苦苦期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