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美丽的女子就在波吒厘子城的一处很热闹的所在卖艺。
那所在,是几百年前最美丽的建筑,叫议事厅。那建筑,由精美的大石垒成,雕文刻镂,鬼斧神工。它曾有八十根仿佛能通天的高大石柱,但我到达时,只看了其中的一根,别的都叫岁月腐蚀了。公元6世纪时,一场洪水过后,这座城市便一片汪洋,一蹶不振了。这也应了佛祖关于水的那个预言。后来,伊斯兰大军攻进了波吒厘子城,摧毁了该城复兴的许多可能。再后来,不同的主人登上了这个舞台,制造了更多无比热闹、却又稍纵即逝的幻影。
我到达议事厅遗址旁时,看到的,是满街的牛、乱窜的狗、四处屙粪的猪,还有牛车、马车等,各类噪音像沸水般翻滚。
历史上的辉煌不再,显赫不再,孔雀王朝像远去的风尘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了,留下的,只是阿育王的神话。
波吒厘子城用它的经历阐释着佛教的真理。
我不禁想起了巴利文《法句经》:“觉观万法如泡沫,觉观万法如梦幻,这样观察世间者,死魔无法见到他。”
一茬茬的人死去了,一茬茬的人又来了。变的是无数的场景,不变的是真理的光明。
在大幻化游戏中,我看到了那个女子。女子拿个桶,我不知道是啥做的,在外相上看,它没有一点儿出奇。
女子高叫着:只要五两金子,想去哪儿,我就用圣桶送他去哪儿!
她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话音里有一种磁性,像是经过桶的共振,也像从桶里传出的回声。
那声音,像磁石吸针般吸引了我。
那时节,我将所有的女子都当成是奶格玛的化现。当我在街头看到那女子时,同样将她当成了奶格玛。
女子的身边围着很多人,他们都望着那个木桶。一个男子悄悄告诉我,那木桶不是圣桶,其实是个魔桶。他说他只见进去的人,却没见出来的人。他说,瞧那桶,盆口粗细,似乎盛不了多少东西,但他亲眼看见五个男人进了那桶,却没见他们出来。
我却想,她是不是空行母呢?
见我过来,那女子嫣然一笑,说:我的圣桶能通往任何地方。我只要五两金子,就能将你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不去?
我问:你也能将我送到圣地?
当然呀。不然算啥圣桶。女子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问:那圣地里,是不是有奶格玛?
当然有呀。女子说,没有奶格玛,还算啥圣地。
我有些疑惑。但我想起,以前空行母无数次试探我时,我每一生疑,就会生起障碍。我马上忏悔我的怀疑。
我想,她是不是司卡史德化现的呢?
女子冷笑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奶格玛吗,咋真的叫你去见她时,你却患得患失?她厉声喝问,你去不去?去不去?去就拿来五两金子。不去的话,靠一边去。别挡着别人的路!
她这一说,我就生起信心了。因为寻常女子,是不可能知道我的寻觅的。虽然我知道,有时候,圣者知道的,魔也会知道。佛陀真正的知音,其实不是他的弟子,而是魔王波旬。佛成道时,天地皆暗,日月无光,并无一人知道佛陀已证得无上正觉,但他的所有智慧和证量,都瞒不过魔王波旬。我甚至认为,魔王波旬才是佛陀真正的知音。
我掏出一块金子,足有十两。我想,要是真的能到圣地,别说十两,一百两也值。我将金子递给那女子,说,不用找了。
女子笑了,说,是呀是呀,圣地是无价的。那儿充满妙乐,快乐无比。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儿是灵魂的最后归宿。世上有无数的人想去那儿,可是没有福报和机缘。要知道,这圣桶,是圣地的入口处,五百年才出现一次。有时候,圣地的人也会从这桶口出来。出来的人,定然会成为王者,这便是“五百年才有王者兴”的秘密。你别小看这黑漆漆的桶,你的身子只要一经过它,你五百年的业障便消除了。其原理,等同于霜花儿一见太阳,便会叫那炎阳蒸发。
好了好了。女子晃晃那桶。你先准备一下,该带的带,不该带的,送人好了。你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在圣地里用不着,反倒显得累赘。
趁着女子往包里装金子的当儿,那男子偷偷捅捅我,悄声说,你千万别进去。这不是圣桶,是魔桶。你想,要真是圣桶,她是不会要钱的。这世上,哪有圣人贪财的?
我悄声说,不是她贪,是我在供养。人家在乎的,不是钱,是我的态度。
男子说,这桶,只见进去的,没见出来的。定然有古怪。
我说,这正是它的神奇之处呀。你想,它要是不通往一个大的所在,哪能盛那么多人?
那人悄声说,要是它通往地狱呢?
我说,我又没发去地狱的愿。这世上,正的发心,不会有负的结果。
那男子还要唠叨,女子冷笑了,对我说,你见哪个赤脚的,不忌妒穿鞋的?他想去,可你问问,他有五块铜板不?穷得屁眼里拉二胡,夹不住屁,你想去,也没那个资粮。
男子赤红了脸,嘀咕道:我只是说我该说的话。他要去,去便是了。
我安慰地拍拍那男子,说,你的心我领了。但我知道,我该去的。我知道天上有无数的云,但我不知道哪块云有雨。我能做的是,只要见云飘过来,我就呈上雨具。
我朝那男子笑笑,便钻进了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