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看到了那群张牙舞爪的护法神,它们大多是山神,也有龙神。在本波的经典中,多有供颂龙神者。它们吃了人的嘴软,便显出了一副凶恶的模样。它们时不时就出现在我的梦中。它们有的喷水有的喷火,有的人身有的蛇尾,无论相貌清晰与否,都有着可怖的形神。那可怖,更多的是我感受到的,而不是眼睛看到的。他们像隆冬清晨的寒气一样渗入了我的骨头。他们狂欢着,游向我的每一个细胞,向那鲜活的细胞注入了一种胶着的黏液。在某些人的一生里,叫他们懒散的,正是这样一种物质。许多人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那物质腌透了,他从此就会得过且过,再也没有了进取的兴趣和动力。
这天,那黏物也袭向了我。我就产生一个念头:算了,人不过是个混世虫,何必那样辛苦呢?那黏物于是发出声音:就是呀,你现在已声名远扬,只要假以时日,定当名扬天下。你何必产生那种不满足的心呢?你知否?现在,你可以借本波的力,用不着你努力,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你要是生了异心,前途究竟如何,真是个未知数呀。
我想,就是呀。人生不过百年,何必折腾呢?
就这样,我放弃了努力,放弃了离开本波去寻觅真理的想法。很快,我便做了法主。我声名显赫,无人不知。我有着成山的供养,金银像牛粪那样堆满了屋子。后来,我的弟子像万户的牛羊一样满山遍野了。若干年后,我死了,在临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明白,因为我放不下许多东西,比如寺院,比如金银,比如我最爱的那个小弟子,比如我的鼻烟壶……这时,我才明白,我追求了一生一世的所谓解脱,其实仍是墙上的画饼。然后,我死了,我的神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飘呀飘呀,却找不到该去的路。
就这样。你的一生就完了。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于是哭呀哭呀,待得那哭声迸出喉咙时,我醒了。
我想,幸好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