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无死的金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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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三十枚银币

琼波浪觉到达了司卡史德所在的檀香林。我们不知道他用了多长时间,琼波浪觉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因为他仍被那巨大的梦幻感笼罩着。自他参加那次空行母聚餐后,就这样如堕梦中。这觉受很奇怪。以前,他虽然也有梦幻感,但多是观想所得。而这次,根本用不着观想,一切就如梦如幻了。更令他奇怪的是,他的身子竟然也如气泡般轻盈。这样,旅途的艰辛,就相对弱化了许多。

檀香林并不像这名字那样美。这里虽有檀香树,但那尸臭,仍隐隐袭来。尸骨扔得到处都是,旧尸骨已泛出灰白,新尸骨仍发出恶臭。时有狼群游行林中,但它们并不伤人。它们只是吃新死的人,对尚没有死的人,它们是不敢动念头的。在印度人的说法里,那些狼,也是空行母化现的,她们吃了谁的肉,谁就会往生佛国。后来,这种说法也传到了藏地。人们便将那天葬时的神鹰也看成是空行母的化现。

除了尸骨外,琼波浪觉还看到了四散的布片,它们曾是裹尸布。行头陀行的苦行僧穿的便是它们,行者拾了那碎片,缝了,到河边一洗,就披在身上。这样,他们再也不会为了穿衣去动更多的心思,而将所有的人生时光都用于修道了。

琼波浪觉到达时,檀香林似乎很清净。他没有见到啥修道者,也没有见到抛尸者。四下里很静,虽有风声穿越林阔的微响,但那微响反倒添了幽静。琼波浪觉仍被梦幻感浸泡着,他看到林子上方的天空晴朗得无一丝云翳,偶或还听到一声怪鸟叫。他不知道是什么鸟,也懒得去弄清它的名字。

他四下里找了找,没有见到那女子所说的坛城。但记得她说过,欲见司卡史德空行母,必须虔诚礼拜。他放下背囊,静心片刻,待那股巨大的感觉再度腌透了心时,他开始了虔诚的祈请。

琼波浪觉的祈请消解了自我。他像游子祈盼母亲一样,像盲人向往光明一样,像饿死鬼渴盼食物一样,开始了殷重的祈请。渐渐地,天地消失了,自我消失了,檀香林也消失了,只有一种虔诚的思维波游丝般寻觅着。

近千年后的某个夜里,我也融入了琼波浪觉当时的虔诚。于是,一股大美的旋律裹挟了我。我的心中便流出了以下文字:奇哉空行母,司卡史德尊。行履罕千秋,成就步古今。

不经勤与勇,疾速成虹身。无修亦无证,虔诚事师尊。

师尊具大德,母亦具悲心。曾以养命粮,布施行路僧。

一施兼福慧,无量功德盈。乞食闹市里,不失菩提心。

即证虹身后,尤具平常心。屡为手印母,德慧赐众生。祈请空行母,大恩垂吾身;启我以大慧,赐我以大能;

发我以大力,慈我以大心;触目成佛国,充耳闻咒音;

贪嗔随烟去,痴慢不自生;妒如草头霜,日炽不见踪;

养我心之浩,洁我口之蕴;空慧随心起,禅乐不离身;

祈母护佑我,如影以随形。祈请空行母,慈航倒驾临。光罩吾弟子,庇护诸众生。

奶格五金法,随风扬法尘;如日四方射,如月万家明;

如水盈大地,如雷震苍穹;祈母摄受儿,八风不动心;

母为三春日,吾为寸草心;母为瀚海潮,吾为浪花生;

母为大宇宙,吾为点点星;母唱大风歌,吾为蒲公英;

心念效母法,身心供母尊;大日可衰老,此心不异生。

一祈光四射,心念系母尊;二祈母含笑,福悲赐吾身;

三祈母临空,禅乐如雨倾。拔苦出浊地,得乐清凉生。

和风吹香气,舍却尘俗声。洗去诸迷乱,点醒梦中人。后来,这偈颂广传之后,无数人诵之,也得到了清凉。

我相信,近千年前的那个时刻,琼波浪觉也定然像我这样祈请了。其祈请内容,虽然跟我的偈颂体不一样,但那份虔敬却定然相若。那时,大美消解了丑恶,大善融化了块垒,大真参透了虚假,大爱牵来了大力,万物化成了和煦的熏风,吹散了亘古的执著乌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琼波浪觉感到了无量的光明,彩光雨一样下倾。他看到了一个坛城。

关于那坛城的模样,说法不一,有人说它像天宫一样美丽,玉楼琼宇,金碧辉煌,美不胜收;有人说它大的建筑用人头堆砌而成,小的构件也是人骨,它有多层保护轮,一圈头骨,一圈金刚杵,一圈莲花,一圈火帐……总之,说法颇多。

关于司卡史德的相貌,说法却大多相似。笔者曾在《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一书中写到:“空行围绕,勇士环侍,坛城庄严,美不胜收。其中有女,貌似二八,俨若天人,顾盼之间,仪态万千。”总之,是美到了极致。

琼波浪觉祈求传法。

司卡史德冷笑道,你要的法,我当然有,但那是狮子乳,是不能倒入尿壶的。我问你,你想求我的法,可有啥求法的资本?

琼波浪觉掏出黄金,捧献给空行母。

司卡史德一把攫过,随手撒去,那黄星点点,散落于四方。空行母冷笑道,这种俗物,也能当资本吗?你眼中的它,定然是贵重之物,你可知它贵在何处?

琼波浪觉第一次碰到了供养黄金而不收的上师,他一脸赧然,不知如何作答。

空行母又笑道,在我眼中,黄金和粪土是等值的,我不知道它贵重在何处,我将它做成尿壶,它便是尿壶;我将它做成佛像,它便是佛像;我用它做佛冠,它便尊贵无比;我将它制成鞋底,它便只好由我踩在脚下。我不知道,它贵在何处。你有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来供养我?

琼波浪觉又取出玛瑙宝石,刚奉上,便被抛向四方了。

琼波浪觉既感到沮丧,又很高兴。沮丧的是,空行母竟将他的供养弃若敝屣;高兴的是,他终于遇到了一个视黄金如粪土的上师。他过去遇到的有些上师,一见到金子,眼中就会放出贪婪之光。他相信,这位空行母,是一位真正的大成就者。

还有没有更贵重的?

琼波浪觉沮丧地说,没了。

空行母冷笑道,你呀,还来印度求啥法?你眼中,只有黄金宝石才珍贵?

琼波浪觉振奋了,说,我还有从别的上师那儿求来的法。我眼中,它们比黄金珍贵百倍。

空行母冷笑道,你眼中的它们,当然珍贵无比。我眼中的它们,却跟一只破船没啥两样。你要知道,三藏十二部经,只为了指导你明心见性。一旦你明心见性,证得究竟,对你来说,它们便成了一堆没用的文字。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还需要这些旧家具?

琼波浪觉脸红了。他没想到,他眼中视若珍宝的妙法,在空行母眼中却是一堆没用的旧家具。不过,要是真能达到司卡史德这样的境界,世上的诸多法门,倒也真的没啥用了。佛说,法如舟楫,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忽然,他想到,比黄金更珍贵的,只有他的性命了,便说:我愿将身口意供养给上师。

这下,空行母露出笑脸,说,这才像话。不过,我问你,你可知何为身口意供养?

琼波浪觉说,此后,我的身口意,全不再属于我,全是上师的了。

空行母说,我要是此刻将你宰割了卖肉,你后悔吗?

琼波浪觉说,不后悔。

空行母笑道,那就好。你现在,已成我的人了,你的一切,将随我处置。

说完,她带了琼波浪觉进城,找到一处大庙,将他卖了三十枚银币。

琼波浪觉想,我供养了她那么多金子,她都不贪,为啥却要这三十枚银币呢?心虽疑惑,却不敢再胡思乱想,他既然已将身口意供养了上师,上师要他做什么,他都得服从。

那时,他甚至想,我既然身口意供养了,那凭借灵鸽的传书,算不算一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