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达对烟壳并无兴趣,但皮达愿意帮助皮卡获得更多更好的烟壳。他几乎发动了所有的哥们儿:“我弟在玩烟壳,你们谁见到烟壳,都给我拿来。”皮达源源不断地向皮卡提供烟壳。但皮达和他的哥们儿显然是外行,常常把一文不值的烟壳带回来。那时,皮卡显出牛气哄哄的样子,给皮达讲着有关烟壳方面奇奇怪怪的知识。皮卡还会不时地在爸爸妈妈面前说一句:“我哥很笨!”皮达听到了,总要在皮卡的屁股上轻轻踢一脚。
爸爸,甚至是妈妈也卷入到对烟壳的搜集之中。
爸爸特别爱散步——散步是因为写作的需要。爸爸说,他的作品不是写出来的,而是走出来的。他必须走,只有走,才能编织出故事,才能使那些形象一个一个地活动起来。爸爸散步的时间有时很长,能从早走到晚。走的距离有时也很长,最远的一次,是从他的大学一直走到天安门。
一路走,一路想他的作品。
可是现在,真的很要命,一路走,不再是构思作品,而是一路用眼睛去地上搜寻烟壳。一天走下来,各种烟壳倒是捡来不少,但要写的作品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他对自己有点儿生气,让自己再散步时,不要再为皮卡搜寻烟壳了。他不再朝地面看,而是很奇怪地抬起头朝着天空。但走着走着,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的脑袋就又低下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地面上溜来溜去。
“完了完了,我也着魔了!”爸爸很悲哀。
妈妈有好几个同事都抽烟。她向他们一一交代:“抽完烟,烟壳别扔掉。我儿子在搜集烟壳呢!”
皮卡的烟壳越来越多了。皮卡总是希望他喜欢的东西越多越好。
爸爸说:“这一点像我。我小时候迷恋养鸽子,恨不能天空飞的鸽子都是我的,遮天蔽日才好。”
皮卡现在拥有的烟壳,至少在他认识的同学中是最多的。
但皮卡依然不满足。他希望他拥有更多更多的烟壳。他学会了在皮达的电脑上上网,与那些玩烟壳的人取得联系,好向他们购买或交换烟壳。他有大量品牌重复的烟壳,还缺一些重要品牌的烟壳。这一天,网上有人向皮卡表示,他可以满足皮卡的愿望,并在网上谈好了价钱。那些烟壳,是皮卡梦寐以求的。他决定动用他的压岁钱。关于这笔压岁钱,爸爸妈妈早已明确:它属于皮卡,但动用这些钱去做什么时,必须要向爸爸妈妈报告,经爸爸妈妈审查同意之后,方可使用。那么,现在要不要向爸爸妈妈报告呢?告诉他们,他要用这些钱去购买烟壳?他们会同意吗?皮卡决定不报告。“这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我用它干什么,你们凭什么管?!”
时间地点也是在网上约定的:星期六下午四点,圆明园东门向北,沿河边向东二百米五环路立交桥下。
星期六下午,皮卡说他要去何自达家玩,把两大盒烟壳放进一个很大的书包,背上肩就走了。四百五十元压岁钱则放在里面的衣服口袋里。
他将这一次的交换、购买,看成是一次十分重要的交换和购买。如果能像网上说定的那样,那么,他的烟壳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会有一个大的飞跃。
在等待这一时刻到来之前,他一直处于高度兴奋之中。
在去进行这笔交易时,皮卡觉得他是一个大人了。只有大人,才会去进行这样一笔很大的交易。他虽然有点儿疑虑和害怕,但,更多的是对自己能干、大胆、独立行动的欣赏与自得。
他几乎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了桥下。
这里有点儿僻静,只偶尔有人路过。但头顶上的五环路上,却不住地轰隆隆地有车驶过。
皮卡背着一书包烟壳,心里不免有点儿紧张。
四点差一刻,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一人背了一个书包,沿着河边,从东边走了过来。一高一矮,高的,比皮卡要高许多,矮的,也要比皮卡高出一头,看上去都很壮实。
当他们走近时,皮卡的身体不知为什么紧缩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要跟我们换烟壳、买烟壳的小孩?”高个儿问。
皮卡点点头。
“拿出来看看吧。”矮个儿说。
皮卡没有立即从肩上取下书包。不知为什么,他想掉头回家了。
那两个男孩却都很大方地打开了他们的书包,把里面的烟壳全部亮在了皮卡的面前。
那些烟壳立即吸引住了皮卡。
“你还换不换、买不买呀?”矮个儿有点儿不耐烦了。
高个儿甚至显出要将书包背上离去的样子。
皮卡连忙从肩上取下书包,打开,取出那两只纸盒,把自己的烟壳也亮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交换、买卖。在这期间,基本上都是那个高个儿在与皮卡进行交易,矮个儿则站在一旁东张西望。
对方的烟壳确实十分迷人。
皮卡掏出所有的钱,买下了他喜欢的那些烟壳。
不时地,会有人走过。
一个小时过去了,桥下的光线明显地暗淡了下来。
现在,皮卡的烟壳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重复的品牌换成了新的品牌,加上那些用四百五十元钱买得的烟壳,皮卡的书包已经鼓溜溜的了。
双方都系上了书包。
就在皮卡准备背上书包回家时,高个儿男孩突然一把夺过皮卡的书包,转身就跑。
皮卡蒙掉了。等反应过来,那两个男孩已跑出去四五十米远了。皮卡大声地喊叫起来:“那是我的烟壳!还给我!……”
那两个男孩跑得比兔子还快。
皮卡拼命追赶过去:“还给我!还给我!……”
皮卡一边追,一边向周围寻找着行人。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拄着拐棍沿着河岸在慢吞吞地走,就再也没有人影。
那两个男孩跑进一片林子里,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皮卡还在徒劳地喊叫:“还给我!还给我!……”
那个老人终于走了过来:“孩子,你怎么了?”
“他们抢走了我的烟壳!”皮卡指着那片树林。
老人掉头去看树林:哪里有什么人影!
皮卡哭了起来,先是站在那儿哭,过了一会儿,就蹲在了那儿哭,又过了一会儿,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再过了一会儿,就躺在了那儿哭。
老人哄劝了皮卡半天,见哄不了他,看看天色已晚,只好拄着拐棍走了。
天快黑下来时,皮卡才从地上爬起来往家走。
那时,皮达、爸爸和妈妈都已出动,在到处找他。他们已经从何自达那里得知,皮卡压根儿就没有去过何自达家。那他去哪儿了呢?他们去了学校,去了所有他们认为皮卡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天越来越黑。
被洗劫一空的皮卡,有气无力地往家走着。留在家中的烟壳只占三分之一,损失极其惨重。他一路走,一路抹眼泪。他不知道现在已是什么时候,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迟迟不归会让哥哥、爸爸和妈妈有多焦急。他几次瘫坐在路边,一坐就是半天。
不仅是损失,更是一种打击。
是皮达首先发现了皮卡,那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皮卡正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好像丢了魂一样。
见到皮达,皮卡咧了咧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皮达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住地问皮卡。
“他……他们把我的烟壳,还有钱,都……都抢走了……”
“谁?”
“我……不认识……”
皮达将皮卡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搂着他的肩,一边往家走,一边安慰他,并发誓要为皮卡报仇。
见到爸爸妈妈之后,皮卡又是一通痛哭。
爸爸说:“只是抢了你的烟壳和钱,没伤着你,就是万幸了。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一个人去跟人家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