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恶战,次日一早,秦军中军被杀散,秦寿带着残兵杀出重围,欲逃回云州城。白什夜马不停啼,带着胜雪和那支神秘出现的骑兵乘胜追击秦寿,留下严夕宇守白云城,又留欺霜照顾身体不适的楚少楼。
“照顾我?”楚少楼正在喝热汤,突然听到欺霜的话差点没被呛到。他不是已经知道她只不过是痛经吗?用得着特地派人来照顾她?她瞄了欺霜一眼,看不出这白衣胜雪的女子的喜怒,却知她并不很乐意侍候她。她问:“小白临走前还说了什么?”
“爷说,”欺霜淡淡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如实说了,“楚少爷身子欠佳,城里的大夫笨手笨脚恐照顾不周,不如欺霜来得心思,正好你懂医术,需为她多加调理,省去日后还如现在一般疼痛。”
“呃!”这冷冰冰的美人说话不用照别人的原话搬吧?楚少楼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又问:“还有呢?”
“他请楚少爷在此静候佳音,四天后,他必定会带着余下八座城池的令印回到白云城,风雨无阻,哪怕要陪上爷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四天八座城,扣除中间来回的时间,他能用在攻城掠地上的时间所剩无几。”楚少楼托腮蹙眉,这种比不要命还不要命的疯狂行为白什夜竟然也会做,是她还没看透他?她道不清自己心里由然而生的感觉是什么,眼见欺霜目光冰冷地落在身上,她吐了一口气,闲闲说:“就算他真拼上一条命攻下八座城池来,小命给搭上了,还管我履不履行承诺做什么?”
欺霜见她一点也不为白什夜的安危担忧,眉头一拢,抿唇说道:“爷与你有约在先,为此他哪怕是赔上一切也要践约,难道楚少爷却要弃约不顾么?”
“咦?”楚少楼斜睨她,“我也没说不履行承诺吧?还有,跟我有约的是小白,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我……”欺霜语塞,顿了顿垂首,“是我多言,请多休息,若有需要随时唤我。”言罢,如霜冷傲的女子白衣一指,抱着乌木琴飘然无声出房去,未及走远,却听房内楚少楼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还是觉得浔阳楼头冷若冰霜的美人比较顺眼,冰美人你可千万不要激动,一激动就会失了你冰冷韵味!”
欺霜微微合眼,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冷然离开。
四天攻下八座城,也许对别人来说根本不可能,但对白什夜来说便是势在必得,不可能也要可能的事。他率领一万铁骑劲旅一路追赶秦寿,不分日夜,过关斩将,遇城破城。
厉帝十七年四月十四日,白什夜先破青城关,晚破明月城。秦寿与残兵被困于明月城,知天命已尽,举剑自刎于明月城内。
四月十五日凌晨,铁骑劲旅破东越城,缴云州军粮五十万石。四月十五日午,破云州城,大军开进秦寿自建的秦云宫,得金银美人无数。四月十五日晚,万人劲旅晚膳过后立即整装启程,直奔西越城。
四月十六日早,西越城不堪一击,举旗归降朝廷,献出秦奢屯于此的锱重战车七千余辆。白什夜不曾停歇,立即率军往西南,过燕州空城,下令封锁燕王府后直奔燕州城四十里外的穆城。穆城郡守死守穆城,双方展开一场恶战。
四月十七日,连日不眠不休的神秘骑兵团继破穆城后,终于抵达燕云十六州最后一座城池——颢城。
颢城是燕北之地最为闻名的风景胜地,有山有水,堪称燕北高原上最绮丽的山城,依山为险,扼守住塞北塞南的重镇。颢城城坚不亚于珑城,颢城太守卫朝在白什夜铁骑到来之前已经闻风戒备。
此时,距白什夜和楚少楼约定的时间只有七个时辰。眼看天上烈日炎炎,白什夜未及喝上一口清水便下令攻城。颢城城高难越,城门坚厚难破,他便亲执天子长剑,飞越城墙,第一个登上城楼顶杀敌。
楚少楼闲坐于颢城之外一棵百年老松高高的枝丫上,将颢城之下的厮杀尽收眼底。枪林剑阵之中,那个黑色如墨的身影舞动长剑,以一敌百,剑过无痕,徒留下一片片断刃残兵。
任它颢城如何坚固,终是不敌白什夜势在必得的决心——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夺下十三城不可!如他这般善兵又善谋之人,再有此必赢必功之志,天下何坚不催?何城不破?又谁能不畏?谁人能敌?
“白什夜。”季云归坐于楚少楼身侧,望着已经破城而入的铁骑,只念了三个字,末了默言而望城,清冷眸中既有深深震憾,也有沉沉反思。
楚少楼忽然问:“如果博安候看到这四日来小白日破二城的情影,还会想要取白氏而代之吗?”
“季氏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季云归看向她,“我,亦非为权为利。”
“我相信。”楚少楼笑,“但无论你们的出发点是什么,结果都会是一样,季氏与小白终有一天会两军对峙、你死我活。而我……”
季云归突然截去她的话,问:“倾你所有,助他得天下,究竟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了他很久,今日不吐不快。
“当然是为了好玩,还有帮楚氏报报仇啦。”
季云归忽然觉得,好玩对楚少楼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报仇只不过是顺带的事。他说:“助他得天下,谈何报仇?”
楚少楼目光烁烁的看着他,不回答,反而问:“你知道把这个天下的王者玩弄于指掌之间的感觉,是何等的惬意吗?”
季云归摇头,无法理解她的说法。
楚少楼倚回树杆上,仰天西望,伸出右手,张开五指,让夕阳的红光透过指缝落在脸上,而后向虚空中一握,笑笑说:“王者,征服天下,能大多数人所不能;王者,胸怀天下,也为天下所束,一旦王者得天下便是画地为牢,他的天下有多大他的牢笼就有多大。王者可以在笼里翻云覆雨,而我却可以在牢笼之外,把一群能人所不能的王者玩弄于指掌之间,这叫——玩弄命运!”她轻笑,“那种如天如神一样的感觉是何等畅快,你应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