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的关上,屋子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下也听得见,傅轻寒听见自己呼吸,很不均匀。再过了半晌,她将手拿到枕旁的空位,确定,他真地走了,去美人院看唐雪了,心却是一片空白,不疼也不酸。
唐雪好端端今夜摔了一跤,实在蹊跷。好不容易才怀上的龙种,她会那么不小心吗?怕是见拓拨骁今日没去她那儿,想出的小伎俩吧。依她现在的身子状态,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闭着眼,将头拢在被窝里,眯了一小会儿,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孤去去就来。”临走时,他的那句话还回响在脑里,可他怎么还没回来?禁不住披衣下榻,移步到窗前,将窗棂打开,满院月光清洒,独独有几棵老树相伴,投下凄凉突兀的影子。一阵夜风刮来,她缩起肩,秋天快要来了吧。
嘴角惨笑,她回身爬上高高的龙榻,拥锦而眠。
醒来时,屋子里大亮,青儿在做些抹洗,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侧头,身旁是空的,仍抱有一丝的猜测问,“青儿,皇上呢?”
青儿摇头,“昨儿夜里被德公公叫声惊醒,说是大小姐摔着了,然后听皇上乘撵出去,并没见回,想是还留在那了吧。”
“姐姐跟孩子安好么?”她想,若是真有三长两短,怕宫里早就传遍了。
“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不过皇上定是不敢离开一步了。”青儿带着笑意,没注意到傅轻寒眼际一丝淡淡的失望。
“哦。”她答应着,脑海中又想起那句话以及他说话的口气,孤去去就回,这一去,却是整夜没有回来,那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她起床,想帮青儿做些事,青儿却不许,只得坐在内院里绣她的鸳鸯枕,图面快要绣好了,还差一些落叶的坠饰,这枕,绣好了又将送给谁呢?心里想到了唐雪。好歹她们姐妹一场,她若生了小皇子,拓拨骁少说也得给她封个妃位,这鸳鸯枕便送与她做庆喜之物吧。
想到昨日唐雪还是皇后的一只手,卑微地在她尾后乞怜,甚至为她利用想要在病中置她于死地,今日,唐雪便一跃成为后宫最显眼的人物,前有皇后,后有淑妃,她想母凭子贵,当真那么容易吗?以后的日子能安宁吗?傅轻寒想着,不禁叹气,将针在衣上擦了一擦。
当初只有一个皇后,都能挑拨得她到今天这地步,唐雪的境况,却比她当初还不如。
她越用越觉得针不好用,回偏房去换针,赫然发现屋中坐着个人,背影极似拓拨骁。
她一呆,他回来了么?
“皇上!”怯怯叫了声。
男人回头,一脸贼笑,却是拓拨烈。
“你怎么在这里?”她登时换了表情,惊讶而又恼怒,这是自己的房间,他怎么能随便进来!
“皇嫂,这么生气干嘛?你心心念念只记着我的皇兄,人家心里可有的是别的女人,你怎么不问问君浩最近怎样了呢?”拓拨烈说得虽难听了点,可是事实。
傅轻寒看到他便想起那日美人院偷窥到的龌龊之事,恶心之外,对他添了几分防心,退后几步,她此时不能跟他翻脸,因为弘儿在他手上,往后可能还有用到的时候,勉强挤出笑容,“我以为出现在养心殿的只可能是皇上,并不是心心念念记着他,记他的人多着呢,不需要我。你来我这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君浩呢?”拓拨烈哀怨地叹了一声,活脱脱一个怨妇模样,配上他纤细的长眉,俊若女人的长相,十分逗乐,傅轻寒扑哧笑了。
“君浩思念成疾了,你还笑得出来?”拓拨烈脸上正经八分。
“什么搭什么?”傅轻寒脸颊发热,斥骂,“别胡说了,没事请回吧,让别人见到多不好。”
“这里哪有别人啊?皇上与小德子去美人院了,其余人谁敢靠近?”傅轻寒见他说得极轻松,心一寒,那他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说,他在养心殿也有探子?
“君浩明天就要起程去边疆了,西域太子对我大拓江土虎视眈眈,他这一去,少有数月,多则积年,可竟然,最放心不下的,不是皇后,却是你。”拓拨烈眸子闪过一丝疑色。
“他要去边疆吗?”傅轻寒怔了一怔,此时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要离去?没有他,她怎么出宫,怎么去赤足寺?突然有种失去靠山的危机袭向心头。
“明天就出发了,本王搞不懂,他怎么会对你那么情有独钟呢?如不是我跟他情同弟兄,这给皇兄戴绿帽子的事儿,我可不赞同。”他笑嘻嘻地。
“我有事了。”傅轻寒回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一个女人的清白岂能这样轻易地污辱。
“皇嫂,我跟你开玩笑呢!”拓拨烈追到院子里,语气真诚起来,“我这人就是嘴上不会说,又惹你不高兴了。算了,我就是给他代句心里话儿,到底给不给他送行?”
傅轻寒回头,“送行?”
“边疆路途遥远,今晚不见他,这机会就不知何年何月了,难道你没有话要捎给他?”
“话?”傅轻寒又是一愣,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她确实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可要说的都只是需要他帮忙的,她不能这么自私吧?
拓拨骁低下声,“今夜去醉翁楼,可有十五年的陈酿,别负了他一片心意哦。”飞身翻墙而去。
傅轻寒咬住唇,针尖扎进肉里亦无感觉,这醉翁楼,她去定了,但愿拓拨骁今晚别回来。或许她多想了,他怎么会回来呢?他又怎么记得起这个养心殿暖床的小侍女!便是醉成烂泥,也不会有人会想起抱她回宫了。冷笑中,将针线收起,再没有缝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