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影,低下眼,斗篷沿遮起整个脸,“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
“你说,你跟我说实话!我爹娘是怎么给拓拨骁诛灭九族的?”傅轻寒由于激动,抓紧了他黑衣的翻领,将他的斗蓬掀起边,直视他的双眼发问。
掀他的斗篷,若换成别人,早就没命了,他无奈地对上她的眼,温言道:“傅丞相在李朝时权势熏天,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大拓时,心怀不满,哪个帝君会允许有反心的臣子侍立身边?”
“你胡说!”傅轻寒觉得不可信,“我爹爹极爱拓拨骁,怎会对大拓朝心怀不满,就算换了国君,这天下不还是原来的天下!”
“轻寒,别胡闹了,换了国君,这天下便姓拓拨,不姓李,你我同饮李朝水长大,这样的话以后不能再说了,知道吗?”黑衣人的温柔与故情却加重了傅轻寒“四面楚歌”的孤单、子离亲散的无助,不禁满心的悲凉,扑在他胸口上,哽咽着,掐他的肌肉,“我偏说,偏说偏说偏说!”
黑衣人一阵心酸,将她拥在冰冷的怀中,抚弄她的秀发,“乖,轻寒,认识到以前的错误就好……”
傅轻寒心一动,以前的错误是指她爱错了拓拨骁呢,还是指不该随拓拨骁进燕京,以至于整个傅家都效忠于新朝?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她缩在他怀里问,防备之心却十分强。
“我说了,是你的朋友,我不会让拓拨骁再伤害你。”软玉温香抱满怀,他的口气十分地满足,却不妨,怀里的妙人儿嘴角一丝嘲讽的笑。傅轻寒从他怀中钻出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要向你告辞了。”
“你去哪?”黑衣人很紧张。
“皇宫。”她淡淡道,“谢谢你告诉我傅家抄斩的真实原因,即便我有三分怀疑,可我还是信了。”
“那你没有什么想法吗?”他问。
“莫非,你想让我参加你们的反军,给你们在宫里做密探?”她笑得很阴,看不出真实的想法,实际上,她也很茫然,突然有种想当面质问拓拨骁的冲动,可弘儿还没找到,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再没机会见弘儿一面了。
“不,不要。”黑衣人摇头,走近了一步,切切道,“轻寒,你那么纯真,那么无暇,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傅家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我会替你报这血海深仇,只要你,别被拓拨骁那只狡滑的狐狸给骗了,我就安心了。”
傅轻寒扬起脸,“傅家的仇恨,我会向他问个清楚。”
黑衣人一怔,浑身的热气突然间冰凝,嘴唇冻得发紫,“轻寒,你只相信他?你只相信他的话对么?他说你爹娘不是他杀的,打死你你也相信?那我呢?我说得都是事实,可说得再多也抵不上他的一句!你这样,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又怎么去给你亲人报仇!”
傅轻寒被他说中了心事,呆呆地站着,她的心里,归根结底还是只信拓拨骁的话,他没有亲口承认做过的事,她就认定他是真地没做过。因为从在相府第一次与他见面后,从此,天涯海角,他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最亲近的他会欺骗她。就算有,她也只相信那是别人的诬陷。
难道,她错了吗?是她一开始就彻底地犯了错吗?泪光在眼角闪烁,无助的神情惹得黑衣人心口发渗,压低了声音,“走,我带你去吃凉皮。”探出宽厚的手掌,掌心朝上,傅轻寒扫了一眼,并没让他牵自己的手,却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燕京的夜市十分兴隆,流动的摊点也很多,天桥边卖凉皮的汉子依旧是多年前的那个,推着个手便车,搭着块汗巾埋头做活,温顺的女人则客客气气地收银子、迎送客。夫妻俩不用吆喝,不用夸皮,老牌子的生意做得顺汤顺水。
“老板,来两位凉皮,要麻辣。”黑衣人极了解她的口味,直接点了,傅轻寒坐下,见女人冲她笑,也不禁回了个笑容,这一笑,心情也好得多了。
“公子,小姐,买花儿吗?”有人在身边笑着推销篮里的鲜花,傅轻寒侧头去看,有玫瑰,有吊兰,有雏菊,姹紫嫣红倒挺好看,心意微动,便听到黑衣人问,“有栀子花吗?”
“这个,却没有。”卖花女竟毫无礼节地将篮子搁在他们用餐的桌上,嘻嘻笑道。傅轻寒惊讶万分,抬头去看,卖花女已将面上的大口罩取下,清丽的五官,对面酒楼的烛火照映下,竟是蔓蕊!她惊得站起身来。
“宛姑娘。”她笑,“不,我应该叫你傅姑娘。”
傅轻寒脸白得如张纸,不发一言,连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吗?黑衣人斥道:“别没大没小,一边儿有座,自己坐!轻寒,我来介绍一下,这位飞红楼的花魁蔓蕊姑娘也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傅轻寒奇怪地看着他,黑衣人怕她误会,忙解释,“我说的‘我们’并不是指这个组织,就算你想加入,我也不一定收呢,我的意思是指对你有利不会害你的人。”
傅轻寒心里可不轻易便信,话说得都好听,与拓拨烈一般,一个个算盘打得比鬼还精。说蔓蕊对她有利?她应早就认识自己了,那夜喝酒时却差点杀了她,这又如何解释?但表面上极是懂理,微笑点头。
“傅姑娘,我可是听主上说了,你本来的容貌倾国倾城,远甚蕊儿,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只可惜我未能一见。”蔓蕊满脸都是羡慕。
傅轻寒轻轻一笑,羞涩地低下头,多年后,当她想起今日这番话来,她还会觉得这个女人仅仅是羡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