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水亦凉,傅轻寒的手浸在水里尤其感到刺骨,理了理身边的脏衣服,都是些院子里大宫女的绸衫,想必她是新手,怕洗不好,没敢将妃嫔的衣服拿给她。这样也好,傅轻寒二话不说动手搓起来,才洗出两件,便有人叫她的名字。
“唐宛,唐宛—”是刘嬷嬷在找她。
“我在这呢!”傅轻寒站起来招手,血冲向脑里,一阵发晕,跌在地上。刘嬷嬷瞧见了忙来扶。
“唐宛,唐美人派人来要你过去说说话儿。”她直奔主题。
“唐美人?”傅轻寒出了会儿神,唐雪知道她回宫了,竟这么急着叫她过去,是要显摆呢还是教训人?
“快回屋,我怕你身子承受不住,特地借了个步撵。”刘嬷嬷考虑十分周到,傅轻寒感动不已,执住她的手,“嬷嬷,你为何要待我这么好?我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宫女而已。”
“大家都在宫里混口饭,你分在我手下,我当然要对你多关心点。”刘嬷嬷笑了,眼角现出很深的鱼尾纹,年轻不再,可以想象她曾为浣衣女的时光,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皇宫,而年老色哀后更不会有机会出得宫去。傅轻寒不禁惋惜嗟叹,上了小撵,悠悠抬往美人院。
到了美人院前,她从轿下走下时,便有脆声喝道:“你一个浣衣奴,竟在宫里坐起轿来,好大的胆子!”傅轻寒望去,喝她的正是完颜珠,忙低头过去行礼,心下起疑,拓拨骁不是打过招呼说,任何不得以任何理由出现在美人院附近吗?
正奇怪间,院里有笑声传出,“皇后姐姐,这是本宫的妹子,不懂规矩的地方本宫会来教训。”
傅轻寒暗自吃惊,多日不见,唐雪的口气说得可真大,明摆着给完颜珠难堪,完颜珠回过头,院里走出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比起最初时,唐雪的小腹已明显隆起,加上她刻意挺得高高,一股盛气凌人的模样。
“宛儿见过姐姐。”傅轻寒又是行礼,完颜珠冲着唐雪,阴阴一笑,“在宫里,即便是姐妹,当着旁人的面,奴才见主子的礼节可一点儿轻不得,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说这些话还是有分量的吧!”
唐雪抚着肚子,没理会她的话,向傅轻寒招招手,“宛儿,过来,姐姐可想死你了,这一天到晚闷在美人院,虽说有皇上陪着,可还是无聊得紧。”加重了语里“皇上”两字,气绿了完颜珠的脸。
傅轻寒离得远远的,不走近一步,脸上挂着笑,“姐姐,我现在这身份怕玷污了你,还是站远些好。”
唐雪见她不动,想自己过来,拓拨骁追出来了,手里拿着件衣服,“雪儿,快回屋,外面风大,加上衣服。”一脸温和的笑意,细心地替她披上外套才看到傅轻寒的存在,愣了下。
傅轻寒笑意更甚,心内如刀在捅,雪儿,好贴心的称呼,这么快就改口了。眼光转到唐雪的肚腹上,姐姐,我倒乞求你快点儿把小皇子生下来,那样,弘儿就能回来了。
“见了皇上可以不行礼吗?”完颜珠怒斥,傅轻寒反应过来,弯腰施万福,“罪婢见过皇上。”
拓拨骁轻轻“嗯”了一声,唐雪抢说道:“是我叫了妹妹过来,还没来得及向你请示。”她已经习惯了与他称“你”,傅轻寒又是一呆。
“皇上,既然唐美人的妹妹来陪她了,我可以回坤宁宫了吧。”完颜珠恨恨地问。
“皇后姐姐,你回去吧,若不是我闷得慌,也不会占用你的时间来陪我聊天,下次若还闷了,就去叫淑妃姐姐。”唐雪的话说得傅轻寒大跌眼镜,堂堂皇后屈尊来美人院竟是因为她闷得慌来陪她聊天的吗?唐雪如此高调,皇上也由着她胡闹吗?不禁疑惑地望向拓拨骁,而他正看着自己,眼光碰撞,拓拨骁迅速避开,傅轻寒则心定神闲,隐隐一笑。
“宛儿,太医说了,再过七个月零六天,你的侄儿子就要出世了。”她晃着身子在傅轻寒面前来回散步,如鸡蛋壳光滑的脸笑若灿花,“皇上,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拓拨骁笑得很不自然,“名字会由礼部的人来起,一点不能马虎。”
傅轻寒则低着头望脚,对他们的话似听非听。
“来,到屋里去吧。”拓拨骁实在不放心唐雪老留在屋外,硬是将她叫进去,傅轻寒也跟着进去了。秋莺与她交换了眼神,一时不知称呼她什么,默默走开。
唐雪在傅轻寒面前与拓拨骁大秀恩爱,以示自己的受宠程度,傅轻寒却装着什么也没看见。
“娘娘,该喝参汤了。”秋莺轻声将一碗参汤端过来。
“雪儿,喝了吧,喝了参汤,孤的皇子才有力气啊。”拓拨骁说着话,眼光总往傅轻寒这瞟,老感觉有她在,平日说多了的话也说得不自在起来,像是有双眼睛在窥视。
唐雪从发髻上拨下银簪,湿入汤中,如平时一样,确认无毒后才慢慢舀着喝,喝了一半,忽然停住,笑道:“宛儿,瞧我这记性,你被皇上罚为浣衣奴,这营养甚高的参汤一定是喝不到的了吧,我这还有点,就赏你了吧。”笑得极是热烈。
拿喝的剩半碗的东西赏她,傅轻寒才不稀罕,但又没有法子,只得跪在地上行谢恩礼,接过半碗黑糊糊的参汤,一咬牙,仰脖喝下去,咕咚咕咚流入胃里极是反恶。唐雪畅笑,“在我美人院为奴可比在浣衣房好多了,好歹还能捞点贵重的食物渣子。”
傅轻寒受了莫大的屈辱,从美人院出去时心中满是恼恨,恨自己的无能。走到半路,胃越加不舒服起来,甚至如烈火烤炙般,竟生着滚烫的疼,脑子一灵光,难道这参汤里有毒?可又明明见唐雪试过,她自己也喝了一半,没出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