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如带,迂回曲折,一直延绵向不知名的远方。亭台楼阁参差环抱,飞檐高耸如角,金碧辉煌之中,却隐隐藏着一丝让人心颤的寒意与冷森。
这里是储秀宫,是每届应选采女所居住的地方。在这座宫殿,住过的采女不计其数。虽然出过不少后来倍受宠爱的贵妃娘娘,但更多的,是连皇帝一面都没见到过的可怜宫女。
凤天皇朝每两年都要征选一次采女,整个凤天皇朝上至达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凡是家中有14~18岁的未婚女子皆要应征。而奉命初选的官吏,会从千万应征的少女中挑选出相貌品行出众的,择吉日入宫进行二选。那些二选过后的采女们,再由皇后娘娘亲自进行三选,然后才进行相关的礼仪训练。待训练过后,皇帝才在这些经过精挑细选的采女中,择相貌品行出众者晋封。而那些落选的,则由掌管后宫薄籍的掖庭局司员安排,分派入各宫当女官或宫女,然后就这样渡过她们的一生。
姚羽琦坐在回廊前,看着遥远的天际怔然失神。
她正在发愁,她和佳莹日后的命运。转眼,她们已经住进储秀宫两天了。新一届的采女们还都未入宫,现在这座冷冰冰的宫殿,除了一些服伺她们的宫女和太监,并没有其他人,显得特别空荡而冷清。
因为救驾有恩,她们破例越过了二选,直接进入三选。这是莫大的殊荣,凤天皇朝数百年来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事。储秀宫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服伺着她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甚至连负责训练她们的司员李公公都对她们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姚羽琦心底很明白,这些人大多是看在父亲姚成的面子上。
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护国大将军,手中更握有朝中近三分之一的兵权,就连皇帝也忌惮三分,更何况宫中的这些太监宫女们?
可这些人并不知道,她虽是家中长女,但因为是庶出,再加上母亲已经过世,并不得重男轻女的父亲重视。而佳莹跟她一样,因其母年老色衰、又体弱多病,业已失宠,所以,她们二人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这次皇帝征选采女,父亲根本就不赞同,只是圣旨已下,他来不及给她们婚配,无法公然抗旨,只能冷酷地告诫她们,宫中规矩严格,不要在宫中犯错,她们身首异处是小,祸及姚家是大。
本来就胆小的佳莹正是因为这些警告,才会对那座皇宫产生了畏惧,鼓起勇气与她离家出走。
而出走的这些天,姚家根本没有派人出来寻找。
也许,父亲早就铁了心让她们自生自灭了吧?
姚羽琦心中涌上一丝淡淡的苦涩。
只是,一切好像注定了。逃不掉的,终究逃不掉。谁又会料到,她们竟会在途中遇到了当今皇上?
“姐姐,姐姐——”
身后忽然响起了姚佳莹的轻唤,姚羽琦这才回神,转过头去。
“嗯?什么事?”
“姐姐,你发什么呆啊?我叫你半天了。”姚佳莹笑盈盈地走过来,身上那一袭碧纱裙,让原本就相貌出众的她又添了几分亮丽的神采。
“漂亮吗?”
姚佳莹在她面前转了两个圈,绿色的轻纱飞扬,飘逸似仙。发髻上的步金摇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彩。
“漂亮。”姚羽琦站起身,上下端详着姚佳莹,“我的妹妹当然是最漂亮的。”
“姐姐,刚才皇上又差人送过来好多衣服和首饰呢,你不去看看?”姚佳莹喜滋滋地伸出手腕,露出了一只翠绿通透的玉镯,“看,这只玉镯是我刚刚挑的,也很漂亮吧?”
“都漂亮。”姚羽琦见姚佳莹笑得开心,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姐姐,皇上对我们真的很好呢。”姚佳莹说着说着,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不仅派了这么多人来服伺我们,还老是赏赐贵重的东西。”
“那是因为皇上宠爱两位主子呀,这可是很多人盼也盼不来的。”身后响起了宫女沐朵儿掩唇偷笑的声音。
姚佳莹闻言,脸更红了,连忙转移话题:“姐姐,我刚帮你挑了件石榴色的衣裙,快去试试。”说着,伸手就推着姚羽琦往殿内走去。
“好好。”姚羽琦连连点头,笑道,“佳莹,别急着推我呀。那些衣服我们可以慢慢试穿,多的是时间——”
正笑闹间,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众宫女太监一惊,慌忙跪下。
姚羽琦也连忙拉着姚佳莹跟着屈膝一跪。寂静的宫殿里,隐隐传来了阵阵悦耳的“叮铛”脆响,那是上等的瑶环玉佩相互击撞所发出的声音。
此时脚步声近了,姚羽琦首先看到了一双红色的金边绣花鞋,鞋面上还绣着一对展翅相望的龙凤。
“参见皇后娘娘。”
姚羽琦和姚佳莹连头也不敢抬。
“平身吧!”
一双纤纤玉手伸了过来,分别扶起了姚羽琦和姚佳莹。
“谢皇后娘娘。”
姚羽琦这才敢抬起头。
面前之人,年约二十三、四,身穿朱锦罗衫,腰系金色锻带,雍容华贵,端详优雅,正是当今母仪天下的勒皇后。
“别在这殿外吹风,先随本宫入殿内详谈吧!”皇后一脸亲切的微笑,左手拉着姚羽琦,右手拉着姚佳莹一起走入殿内。
姚羽琦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姚佳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入了殿内,皇后脸上的笑容也未落下:“还真是一对可人的姐妹花。”皇后分别轻拍了拍二人的手背,“你们姐妹二人在这储秀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姚羽琦和姚佳莹连连点头。
皇后朝身后的太监微一示意,立刻有人送上了一对锦盒,并打了开来。
那一刹那间,异样的光辉照亮了整座宫殿。
锦盒里赫然放着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皇后笑道:“这一对上等的夜明珠,是本宫最喜爱之物。你们姐妹二人,救驾有功,本宫自然也要替皇上好好赏赐你们。”
“谢皇后娘娘赏赐。”姚羽琦和姚佳莹连忙跪拜叩首,接过那个锦盒。
“快平身吧!”皇后笑着让她们起身,“你们俩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本宫理应早早来看看你们了,无奈后宫事务繁多,一时走不开,结果就耽搁了两日——”
见皇后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和蔼可亲得多,姚羽琦稍稍放下了一颗心,抬起了头,展开了笑容。
皇后看了她一眼,笑道:“现在才是真正的笑容吗?”
姚羽琦一惊,就要下跪:“皇后娘娘恕罪——”
“不用这么紧张,本宫又没说要责罚你。”皇后拉起姚羽琦,“在这皇宫之中,已很少有人对本宫露出真正的笑容了。”皇后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姚羽琦不解。
“你们姐妹二人刚进宫,很多事还不懂。这宫中人心险恶,尔虞我诈,虽然有很多人都惧怕本宫这个皇后,但更多的人,却是想把本宫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你们说,又有谁会对本宫露出真正的笑容呢?”
姚羽琦和姚佳莹沉默。
“本宫今日跟你们这样说,其实也是想告诉你们,这后宫中的人,不要轻易相信。知道吗?”
“谢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这届入选的采女就会入住这储秀宫,与你们一起跟着李公公进行相关的礼仪训练,虽然辛苦,但这也是宫中规矩,希望你们不要让皇上和本宫失望。”
“是。”姚羽琦和姚佳莹连忙点头。
又客气寒暄了几句,皇后便离开了。
送走皇后,姚羽琦回到房中,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想到皇后会来。”
姚佳莹也跟着拍了拍胸口,随后压低了声音:“不过,姐姐,这个皇后娘娘好像没有想像中的可怕啊,她好像一直在笑,对我们说话也很客气。我一直以为皇后都是高高在上的呢。”
姚羽琦点头:“皇后娘娘是我们想像中要亲切得多。”
“姐姐,也许后宫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样可怕。”姚佳莹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希翼,“再加上现在皇上又对我们这么好——”
姚羽琦笑了,偷偷地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怎么?现在不想逃了?”
话音刚落,红霞又布满了姚佳莹的脸颊:“姐姐,你笑话我。”
“我哪有?”姚羽琦一耸肩。
“就是有嘛!你就是在笑话我。”姚佳莹不依了,伸手就去挠姚羽琦的痒痒。姐妹俩笑闹着,一起滚到了床上,打成一团。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笑你了。”
姚羽琦最终受不了姚佳莹的攻势,举手投降。
两人微微喘息着,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过了良久,姚佳莹忽然开口了:“姐姐——”
“嗯?”
“我那天不是说过吗?即使我以后嫁了夫君,我们也要住在一起。现在,算不算实现了愿望?”
“是啊。我们以后都会住在一起了。”睡得有些困倦的姚羽琦迷迷糊糊地回答。
姚佳莹抬起半个身子,笑盈盈地问:“那姐姐,你喜欢皇上吗?”
姚羽琦愣了一下,顿时清醒了几分,睁开了眼。
“姐姐,你快回答我嘛。”姚佳莹摇了摇姚羽琦的身子。
“我不知道。才见过一面而已啊,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啊?”姚羽琦说着,脑海中竟闪过了一道白色淡雅的身影,还来不及捕捉什么,就被姚佳莹打断。
“其实皇上真的很不错啊,你看他——”姚佳莹微微一顿,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娇羞,“那天,他给我治伤时,很温柔。”
“是啊是啊,皇上是对你很好。”姚羽琦笑着推了姚佳莹一把,打趣道,“好妹妹,若是以后皇上一心宠着你,你可不能忘了姐姐我啊!”
“那是当然。”姚佳莹伸手揽住了姚羽琦的腰,“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佳莹以后得了宠,一定也会想方设法让皇上也对姐姐好的。”说着说着,她也感到有些累了,轻轻合了眼帘,“姐姐,我们说好了哦,永远也不分开。”
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姚佳莹沉入了香甜的梦乡之中,而姚羽琦却反倒睡不着了。
如果有得选择,她真的宁愿在外流浪,也不愿呆在这座皇宫里,只是佳莹……她已经迷足深陷了吧?
她又怎能丢下佳莹一个人呢?
这一晚的储秀宫,突然间热闹起来。并不是因为第二天将会有其他入选的采女进宫,而是一晚上,储秀宫来了很多姚羽琦姐妹见也未见过的妃嫔。
那些妃嫔们都带来了礼物,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亲切而和蔼,甚至有人拉着她们当场就要结拜成义姐妹,这让姚羽琦和姚佳莹更是受宠若惊。
直到夜深人静,姚羽琦才送走那些莫明其妙上门造访的妃嫔们。
“姐姐,这些后宫里的妃嫔们每个人都很好啊!”姚佳莹喜滋滋地看着满屋的奇珍异宝,“原来这里并不是很可怕。”
“是啊。”姚羽琦点头,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
“主子——”宫女沐朵儿欲言又止。
“嗯?朵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姚羽琦转头看着沐朵儿。朵儿自她们入宫以后,就一直在身边伺候着,据说,她三岁的时候就入宫了,已经在宫里呆了十三个年头。
“主子,这座皇宫可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啊。”只有十六岁的沐朵儿虽然还是一脸的雅气,但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与世故。
“这怎么说啊?”姚佳莹好奇地问。
沐朵儿微垂下眼帘:“朵儿只是一介奴才,不敢嚼各位娘娘们的舌根,只是这宫里的人与事,朵儿希望两位主子多留个心眼儿。”
“心眼儿?”姚羽琦一双柳眉微蹙了起来,她想起了刚才皇后离去时所说的话。
“天色不早了,两位主子就早点歇息吧,明天李公公就要带着那些入选的采女进宫了,然后对主子们进行相关的礼仪教授,会比较辛苦。”
“嗯。”姚羽琦点头,朝着沐朵儿微笑,“朵儿,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是。”沐朵儿扶了扶身,退下。
姚羽琦转过头,看见姚佳莹还在那里不亦乐乎地翻看着桌上的奇珍,心中突然莫名烦乱起来。
即使现在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她却无法真正开心。
如果这个时候,她们在宫外那该有多好!
心中这个念头不断地翻涌着,让她的心越来越不平静。
也许应该去附近走走,透透气。
提着灯笼,她出了殿门,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终于渐渐平息。然而等她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了?这座皇宫太过宽广了,四处望去都一个样,她怕是迷了路,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回储秀宫的路了。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四下一片里寂然无声。只是偶尔有夜风吹过树梢带来了“沙沙”的轻响声,却像虫子一样咬着人的心,让人毛骨悚然。
“糟了,现在要怎么回去?”她跺了跺脚,有些无措地张望了眼四周,希望能碰到一两个宫女太监,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的低泣声,似有若无。
那一瞬间,她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心发冷冒汗。
她从未做过亏心事,她怕什么!
深吸了口气,她壮了壮胆,轻喝:“谁?是谁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但哭声依旧。
也许是哪个宫女跟她一样,不小心迷了路吧?
她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然后提着灯笼,寻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拐过一个回廊,她来到了一座荒凉的园林。
这里杂草丛生,月光惨淡,四周也没有什么高雅的亭台楼阁,只有一座小木屋孤伶伶地立于杂草丛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传说中的鬼屋一般。
哭声就是从小屋里传出来,时断时续。
她握紧了手中所提的灯笼,正要走近看个究竟,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断喝:“什么人?”
“啊!”那一声断喝,让毫无防备的她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灯笼也甩手而出,掉于地上,燃起一道耀眼的火焰后,随即归为了黑暗。
“谁在哪里?”
声音近了,有人提了灯笼赶过来。
姚羽琦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两个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往她脸上照了照,其中一人低呼了一声:“原来是姚采女,您怎么在这里啊?”
没想到这小太监竟认得她。
姚羽琦轻轻舒出一口气:“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来。”她说着,往小屋里看了眼,这才发现哭声已经停了。
“姚采女,这宫中是有规矩的,而且皇宫又大,最好不要乱走动。”小太监笑眯眯地,一脸亲切,“这样吧,奴才这就送姚采女回储秀宫。”说完,他往旁边的小太监看了眼,“小林子,你就先在这里看着。”
“这怎么行?”那个叫小林子的太监立即变了脸,“单公公,奴才可不敢一个人呆在这个鬼地方。”
“难道你让我呆在这里,然后由你送姚采女回去吗?”单公公也变了脸。
姚羽琦不解:“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单公公回道:“姚采女,这可是皇宫禁地,您最好还是不要问,免得犯了宫中的忌讳。”
“哦。”姚羽琦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见那两位公公还是一脸不悦之色,连忙道:“二位公公就不用送我了,只要告诉我怎么回储秀宫就行了。”
“这——”单公公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没事的。你们送我一个灯笼就行。”姚羽琦笑着看了眼他们俩人手上的灯笼,“二位公公好意心领了,羽琦也不敢让两位公公因我而误了差事。”
“好吧,姚采女您只要拐过前面那个回廊,会看到一座满是竹子的园林,那是劲竹园。到了劲竹园,你再往左走,就可以看到储秀宫了。”
“谢谢单公公。”姚羽琦接过单公公递来的灯笼,往劲竹园的方向走去。
这时,身后又隐隐传来了哭声,她听到那个单公公恶狠狠地骂了句:“哭什么哭,都哭了二十年了,就没个头了吗?”
二十年了?
姚羽琦心底隐隐涌上一股寒意。
那小屋里是关着什么人吗?
拐过了回廊,她果然看到一座种满青竹的园林,园林的牌匾上写着劲竹园三个大字。
月光照在那满园的翠竹上,带起了一层淡淡的银芒,跟刚才那个荒凉的园林比较起来,这里可谓是人间仙境。
正想按着那个单公公的话往左拐,忽然园林里传来了一阵箫声。
婉转低回,空灵而感伤。
这曲箫声好熟悉。好像是那日在山中萧靖萧太傅所吹奏的箫曲。
往园林里走了几步,她伸头往里一探,就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立在那片翠竹之下。月光皎洁,投射在那人的身上,似隐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果然是萧靖。
她原想出声轻唤,却又不忍打断这美妙的箫声,便轻合起双目,靠着石壁静静聆听。
她发现,这箫声虽略带感伤,却能让她的心情平静。
蓦地,箫声嘎然而止。
她睁开了眼,不期然却迎上了一双如墨玉般深沉的黑眸,吓了她一大跳。
“萧、萧公子——”惊觉自己叫法不对,连忙更正,“萧太傅。”
萧靖见到她,却微微蹙了下眉峰:“服侍的宫女可有提醒过姚采女,深夜不能在皇宫禁内乱闯?”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
语气虽然淡漠,但那声音却很好听。
“有。”姚羽琦低下了头,暗自吐舌。
偷偷抬眼,发现萧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神色,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也微抿着。
这个人难道从来不笑的吗?而且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姚羽琦心中涌上了一丝好奇。
“对了,上次真是谢——”姚羽琦正想感谢萧靖上次的救命之恩,却被他打断。
“既然姚采女知道宫中的规矩,请回储秀宫歇息吧!”淡淡地丢下话,萧靖竟转身就走。
“萧太傅——萧太傅——”姚羽琦错愕地在他身后连连唤呼,他却仿若未闻般,连头也没回一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这个人怎么这样?”姚羽琦不满地拧起秀眉,“我想跟他道谢的啊,怎么都不听我把话说完?”
又往夜色里看了眼,萧靖早就不知去向了。
真是个冷漠的怪人。
回到羽心殿后,姚羽琦一整晚都在想着那小屋里传来的哭声,辗转反侧,直到天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听到门外有争吵声传来,而且有越演越劣的趋势——
“为什么她们可以住这里?就因为她们莫名其妙救了皇上?天知道那次的刺杀事件是不是跟她们有关呢?”
“就是啊,凭什么让她们住这么好的厢房?而且这还有一间是空的呢。”
“对呀,反正她们俩姐妹爱睡一起,一间空在这里放着,我们这些人却在受罪。”
“各位主子,请你们息怒,这储秀宫里的厢房有好有坏,主子们分配到哪间房,并不是奴才能做得了主的。而且,这两间厢房是皇上特意下的旨,里面的两位主子,奴才不敢得罪——”
“什么?她们不能得罪,那我身边吏部尚书之女就可以得罪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旨办事。”
……
是什么人这么吵?而且一大清早就站在她房门外吵闹?
姚羽琦抚着沉重的额,睁开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姚佳莹也被吵醒,神色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我去看看。”姚羽琦披衣下床,一打开门,就见一堆美艳女子围在房间门口,环腰燕瘦,各有千秋。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女子穿着火红夺目的艳丽纱衣,相貌虽娇艳,但眉宇间的嚣张跋扈却远胜过容貌。
“是你。”姚羽琦认得这名女子——她是吏部尚书刘少品的女儿刘淑萍。
今年过年的时候,刘少品曾带着妻女拜访过姚家。当时刘淑萍见姚家姐妹不受宠,便耍心眼想欺负柔弱的佳莹,想将佳莹推下池塘,被自己抢先一步,反倒是她掉下去了。
虽然姚羽琦因此受到父亲姚成的狠厉责罚,但刘淑萍一直记恨在心。
没想到,冤家路窄,她们竟又在皇宫碰面了。
刘淑萍上下打量了眼姚羽琦,脸上尽是冷笑:“原来你姚大小姐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当山鸡爬上了枝头变成为凤凰,就眼高不认人了。”
姚羽琦暗中一握拳,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笑:“其实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不过呢,却总记得那些仗势欺人的阿猫阿狗。”
刘淑萍立刻变脸:“姚羽琦,你竟骂我是阿猫阿狗!”
“啊,我有吗?”姚羽琦一脸无辜地反问,“我只是说记得一些阿猫阿狗,没说是你啊?”
人群里传来了压抑的偷笑声,刘淑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恨跺了跺脚:“哼,别得意。姚羽琦,你爹虽是一品武将,但你不过是庶出,没身份也没地位,连你爹都不宠你,更何况皇上?你又凭什么跟我争?等我册了封,我一定要你好看!”丢下话,刘淑萍愤然拂袖离去。
“姐姐——”姚佳莹在身后轻扯了扯姚羽琦的衣裳。
“佳莹,别怕。有姐姐在呢。”姚羽琦知道姚佳莹上次着过刘淑萍的道后,至今仍有些后怕,连忙回身安慰。
“嗯。”姚佳莹点头。
“两位主子。”负责教授她们礼仪的李公公朝她微躬了躬身,“请两位主子好好梳洗歇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奴才便要开始教主子们相关的礼仪与规矩了。”
“好的。谢谢公公。”
送走李公公,刚才围观的采女们也渐渐散去,却有一名女子依旧驻足观望,似是欲言又止。
那女子并没有像其他采女那般把自己打扮得娇艳万分,而是一身简单素衣,甚至连发髻上都没带什么首饰,脸色也略显苍白,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不由生出三分怜爱。
“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吗?”姚羽琦好奇地问。
那女子看了刚才刘淑萍离开的方向一眼,低声道:“虽然我们这些人今天才刚刚入宫,但有些人却是早已派人打点好一切了,妹妹明白我的话吗?”
姚羽琦明白这名女子话中的意思。
刘淑萍的父亲是吏部尚书、三品大员,而且听说与朝中重臣勒晋太师走得很近,更让人心生怯意。
勒晋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势力庞大,唯一的女儿又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勒蓉,连皇帝对他都忌惮三分,更何况其他人?
“谢谢姐姐提醒。”姚羽琦一眼就对这女子产生了好感。
“那小女子告退了。”
目送着那素衣女子转身离去,姚羽琦低呼了一声:“啊,刚才忘记问她名字了。”
“下次碰见再问吧,这位姐姐真是好人呢。”姚佳莹也出声感叹。
“是啊。”姚羽琦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外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姚佳莹,“佳莹,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啊,现在那个刘嚣张也来了,以后也许还要受很多罪。”
“刘嚣张?”姚佳莹疑惑地问。
“就是那个刘淑萍呀!”
姚佳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这名字可真难听。”
“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名嘛。”姚羽琦耸耸肩,心情已好了不少,“反正我们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姐姐在,谁也没办法欺负到你。”
“嗯。”姚佳莹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