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专家的嘲讽
多年以后我同另一位老人促膝长谈,这次的谈话是在纽约的一个巨大的博物馆楼上,一间光线幽暗的办公室里进行的。
“你弄错了,肯定错了。”他生气地摇摇头,想把我的意见抛之脑后。
“可是你并没有看过我的论点。”我满怀希冀地用下颌指着桌上的手稿,恳切地说道。“论点!”他重复我的话。“你不应该把人类历史问题当成侦探小说中的疑案来看待!”“有何不可?”我据理力争。“我所有的结论都是通过自己的观察和以科学事实为依据的。一科学的任务只限于调查研究,”他忙说。“不是为了证明这个证明那个。”
他小心地推开我的手稿,从桌边俯过身来,“不错,南美确实是一个十分让人神往的古代文明的土地,我们并不了解那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印加人夺权后那些人又到哪里去了。但我们可以确定,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人由南美渡海到南太平洋群岛上。”
他犀利的目光盯着我,接着说:“你可知为什么?答案非常简单。他们根本无法到达那里。他们完全不会造船!”
“可他们有木筏,”我也不太有把握地反驳道,“你知道,是那种轻木造的木筏。”
老人静静地微笑说:“好,你可以试试乘坐木筏从秘鲁到南太平洋群岛上做一次旅行。”
为什么不呢?老科学家送我出门后,我心中暗想。这次谈话,进一步触发了我到南太平洋探险的欲望。
一个伟大的决定
一个星期后我的房就已到租期。与此同时,挪威总行也通知我存款已全部提清。当时,我非常拮据。于是我提起箱子乘地铁到布鲁克林区的挪威海员之家安顿下来。那里的伙食经济又实惠。我租了楼上的一间小房子,吃饭是到楼下大厅和海员们一块儿吃。
我在图书馆找到最先抵达南太平洋的欧洲人留下的记录,里面确实附有印第安人大型轻木筏的图解。木筏上扯着一张四方的帆,下面有一块中心板,船尾有一支长长的操纵桨。这些木筏看来是可以驾驶的。
我在海员之家连续住了好几个星期。我给芝加哥和其他地方寄的手稿副本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一个周末,我强打精神走进了位于瓦特街的一家航海用品商店,买了一张太平洋导航图,店里的人恭恭敬敬地叫我“船长”。我卷好海图夹在腋下,坐地铁去了欧西宁区。我每个周六都要去一对年轻的挪威夫妇家做客,他们的乡间别墅非常幽静。男主人以前是船长,现任弗瑞德奥斯陆航运公司纽约办事处经理。
我们顶着骄阳坐在草坪上,我把海图摊开,问威廉,能不能乘木筏从秘鲁抵达南太平洋群岛。他没看海图只是怔怔地望着我,还好,他马上回答说可以。我顿感轻松,因为威廉不但是行家并且热爱航海。然后我就和盘托出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听完说,这根本是胡闹。“可你刚刚还说行的,”我打断他的话。“是的,”他承认。“可失败的可能性也一样大。你自己从不曾乘过木筏,却突然间心血来潮想坐木筏横渡太平洋,或许你会成功,也许不能。古秘鲁的印加人仰仗的是祖辈们积累的经验。也许他们每次渡海只有十分之一的船能成功抵达,而其余的都沉没在汪洋大海之中了,许多世纪以来,累计起来或许已经沉了几百艘船。正如你所说的,印加人是用木筏成群结队在海上航行的。万一有一艘出事,其他的同伴能把他们救起来,可有谁到海上救你?即使带了无线电台应急,你以为在离陆地如此遥远而又波涛汹涌的海上找一只小小的木筏很轻松吗?风暴会把你从木筏上刮进海里,等到来营救你时,你已经淹死好久了。你最好耐心地在这里等人家抽空来看你的稿子,要不再写信去催催,否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已经不能再等了,我已囊中羞涩了。”“搬过来和我们一块住好了。你既然没钱又如何从南美发起这次探险呢?”“人们很容易对探险感兴趣,对一篇没人看的文章就不同了。”“你能从探险中得到什么?”“推翻对这个理论的不利因素,另外这事足以引起科学界的瞩目。”“如果失败了呢?”“那我就什么也无法证明了。”“果真那样的话,你岂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自己吗?”“也许,不过正如你说的,古代10只木筏之中还可能有1只是成功的。”孩子们出来打棒球了。我们那天的谈话到此结束。
又一个周末,我又拿着海图来到欧西宁,回去的时候,海图上的太平洋多出尸条长长的铅笔道,从秘鲁海岸一直到土网莫土群岛。我的那位船长朋友没再劝我放弃,我们一道坐下来花了几个钟头计算出木筏可能的速度。“97天,”威廉说。“只是别忘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航海时间,要在非常理想的情况下才能做到,要自始至终风平浪静,并且木筏必须如你想象的那样能在海里航行。你至少要为这次航行做好4个月的心理准备,也许时间会更久。”
“好吧!”我充满信心地说。“作好最少要去4个月的准备,用97天走完。”
那夜我回到家里,手拿海图坐在床上,海员之家这间斗室有了一种比平日更舒适温暖的感觉。我就在床和衣柜之间的狭窄空地上来回走动着。是的!木筏的空间比这儿大。我把身子伸到窗外,越过高楼围成的天井看到大都市上遥不可及的星空,体味着木筏虽小却能盛下整个星空的感觉。
筹措资金与招募队员
中央公园附近的西七十二街,有一个全纽约对会员资格要求最严格的俱乐部。这里除了一块擦得锃亮的小铜牌,上面写着“探险家俱乐部。之外,再没任何东西能使路人觉出门内的不寻常。可一旦跨进大门,你就好像坐降落伞跳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各式纪念品,象、河马、鹿、捕猎大型动物的枪支、象牙、战鼓、矛、印第安毡毯、船只模型、旗帜、照片和地图,把到此聚会聆听遥远国度来的演讲者的人群层层包围了。
在11月的一个阴雨晚上,我来到俱乐部时,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布置变了。地板中央摆着一个充了气的橡皮艇,艇上放着船用给养和一应用具,墙上和桌上放满了降落伞、橡皮罩衣、救生衣与极地装备,还有制作蒸馏水用的球形器皿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发明。俱乐部的一位新成员,空军物资部装备实验室的哈思金上校要作讲演并对这几件新的军事发明做示范表演,他认为这些东西将来会在探险中发挥作用。
演讲后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身材高大的丹麦极地探险家皮特·胡里森站起来表示怀疑,他认为目前那些头脑聪明的发明家待在实验室想出来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人们经过数千年实践做出来的用具更适用。
结束讨论时,哈思金上校令人意外地提出要赠送这些用具。凡是积极参加俱乐部活动的会员在下次探险时,都可以随意选用这些新发明,不过要附加一个条件,那就是回来以后向他的实验室汇报使用这些东西的感受和意见。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夜我是最后离开俱乐部的人,我细细查看了这些崭新的装备。第二天早上我在海员之家吃早餐时还在盘算着这些东西。这时,一个高大魁梧衣着讲究的青年端着早餐走来,坐在我身边。
他问我在做什么,我把我的打算扼要地说了。我说,如果这一周之内我的稿子再无回音,我就要开始着手乘坐木筏去探险的事了。
4天以后我们又相遇在餐厅里。
“你已决定进行这次航行了吗?”他问。
“是的,决定了。”我说。
“什么时候出发?”
“尽可能快。再拖下去,南极的暴风就到了,群岛那里也将进入台风季节。几个月以内我务必要离开秘鲁,在此之前我还须先筹集资金并做好组织工作。”
“你需要几个人?”
“我都考虑好了,一共需要6个人。这样在木筏上就不会孤单了,并且6人轮番掌舵,每个人值4个钟头的班,正好是24小时。”
他在那儿愣了一会儿,似乎在反复斟酌,然后毅然地说道:
“我想跟你去!我能做测量和试验。这次探险你一定会需要有关风速。海流和波浪的精确数据。不要忘了你要经过的是从未有人到过的汪洋大海,那里没有任何航线。在探险途中,你可以进行颇为有趣的水文和气象考察;我学的热力学专业正好派上用场。”
这个人我对他除了外表全无了解,不过一个人的外表足以说明好多问题。
“好吧,”我说。“我们一块去。”
他就是赫尔曼·沃金格,他和我一样没有航海经验。
几天后我把赫尔曼当作我的客人带到探险家俱乐部,并在那里碰到了极地探险家皮特·胡里森。我们带他到墙上的大地图面前,把我们要乘木筏横渡太平洋的计划告诉了他。他一边听,一边瞪大那双天真的眼睛。
“太好了,孩子们!我都想跟你们一道去!”
这位老资历的格陵兰探险家为我们斟满啤酒,开始告诉我们原始部族的水上工具怎样的可靠,如何能适应水上的各种情况。他自己就曾乘木筏在西伯利亚的大河上航行过。他还驾着船拖着当地的木筏沿北冰洋航行过。他一边谈一边抚摸着他的胡须,说我们一定会玩得非常痛快。
由于胡里森的热情支持,各个渠道突然之间畅通无阻,不久关于我们的消息就登在了《斯堪的纳维亚新闻》上。次日清晨,我在海员之家的小斗室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楼下的电话也不停地找我,当天夜里我们就走到城里的一处高级住宅区,敲响了一个单元的门。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衣着华丽脚穿漆皮拖鞋的年轻人,我们知道这人在战时因战功显赫而闻名美国。在场的除了他还有两位充满活力的年轻记者。
主人一边呷着上等威士忌一边说,他对我们的探险很感兴趣。他主动提出要为我们筹集资金,但是要求我们回来以后要在报上发表文章并进行巡回演讲。我们终于达成协议,并为我们的合作干杯。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的经济问题都彻底解决了。我与赫尔曼立即开始招募队员,准备工具装备,建造木筏,打算赶在飓风季节到来以前出发。
次日,赫尔曼辞掉工作,我们努力地干了起来,空军物资部研究实验室答应送给我们需要的全部东西,它还通过探险家俱乐部送给我们很多物资。他们认为,我们这次探险是试验他们装备的最好机会。一切都有了良好的开端。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寻4个愿意和我们一道乘木筏航行的适当人选,并且为旅途弄到供给。
画家和战友的加盟
几个人要共乘一只木筏渡海,人选绝不能马虎了事,否则孤孤单单在海上漂流一个月就有可能出现问题和麻烦。我也不愿在完成这次航行后,被人说成是我们之所以能横渡大洋是由于我们比古代秘鲁的木筏建造者更精通航海。不过,我们至少需要一位能使用六分仪和能在海图上标出航程的人,以便能作为我们所有科学报告的基础。
“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画家,”我告诉赫尔曼。“他慄悍魁伟会弹吉他,很风趣。他在成家立业拿起画笔和调色板之前,上过航海学校并绕地球航行过几周。我们从小就认识,在家时我常和他到山上野营,我写信请他,他一定会来的。”
“听起来这人蛮合适的,”赫尔曼点点头。“我们还需要一个无线电报务员。”
我大吃一惊:“我们要它干嘛?史前木筏上摆一个无线电台算怎么回事。”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只要我们不发求救信号,它就丝毫不影响我们的理论。我们需要它接收天气预报和其他报告。它并不能接收到风暴警报,因为大洋那一部分没有预报,就算有,对于我们这些乘坐木筏的人也没任何作用。”
虽然我有种种理由,最终还是他的观点占了上风,而我反对的原因,归根结底只是不喜欢按钮和开关。
“巧的是,”我说,“我真的认识几个很精于用小型无线电进行远距离联络的人。战时我也学过无线电,物尽其用嘛。不过我必须给克那特·豪格兰和托思坦·雷阿比写封信。”
于是我就给克那特和托思坦各写一封短信,一句虚伪的客套话都没有:
“拟乘木筏横渡太平洋,以证明南太平洋群岛的民族来自秘鲁。可愿加入?保证免费提供去秘鲁及南太平洋群岛的往返旅程的一切费用,其余则一概不管。你的技术将在航行中大显身手。请即回复。”
第二天托思坦打来电报:
“即来。托思坦。”
其余二人也接受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