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们打开无线电,大伙来了兴趣。宗教音乐最合他们的胃口,可是后来连我们也颇感意外的是我们收到了美国电台播放的真正的草裙舞曲,这才是他们真正喜欢的音乐。接着他们中间最活跃的人开始把手高举过头,弯着双臂扭摆起来,不久人群都活跃起来,开始随着音乐节拍跳起舞来。入夜后全体人在沙滩上围着篝火宿营,这不但对他们就是对于我们也是件颇为新鲜的事。
次日清晨我们醒来时,他们早巳起来了,正在煎新捕的鱼,6只刚刚宁丁开的椰子已经备好,我们晨起正好解渴。
这一天暗礁那边的轰鸣声比以往部大,风势也加大了,木筏残骸后面的拍岸浪冲击着礁石激起——层层水花。
“‘康铁基’号今日可以进湖,”馆长指着残骸说。“今天会有大潮。”
11点时,海水开始从我们脚下流过进入环礁湖。环礁湖里的水暴涨,如同一只大澡盆。下午海水开始大量涌来,一层层的潮水朝着湖坚滚滚而来,越来越多的礁岩没入了水下。洪水沿岛的两侧往前流去,冲倒大块的珊瑚岩,掀走大沙,就似风吹面粉一样,又另在别处堆起沙丘。沿船上面松散掉的竹篱漂过我们身边,“康铁基”号开始移动了。我们必须搬走海滩上所有的东丙,以免被洪水冲走。不久,礁岩上只剩下最高的岩石露在水面上,岛周围的沙滩个都被淹没了,海水已向这个子坦岛屿卜葱茏的草木流了过去。这样的景象太可怖了。看样子就仿佛整个海在扑向我们。“康铁基”号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开始漂动了,紧接着又被其它礁石拦阻了。
土人跳入水中连游带膛越过旋涡,从一块干地走到另一块干地,最后终于来到了木筏跟前。克那特和埃里克跟在后面也去了。木筏上已经准备好绳子,在它越过最后一块礁石离开暗礁后,土著人就跳人水中,预备推它。他们根本不了解“康铁基”号以及它那股老想往西的犟脾气,结果反而被木筏拉跑了。不久,木筏就迅速进入环礁湖中。进入宁静的水面之后,它变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仿佛在环顾四周窥视着下一个机会。土著人在它还来不及行动,没找寻到湖的出口时,已经设法把绳子的一端拴在了岸边一株棕榈树上。于是“康铁基”号便被牢牢地挂在那儿,停泊于湖中。这只木筏由水上驶过陆地,越过礁岩,最后进人到腊罗亚环礁湖中间的大湖。
海风卷起波涛。整个环礁湖上巨浪滔天,狭窄湿潮的独木舟盛载不下我们诸多的装备。当地土著人要立即回到村里去,本奇特和赫尔曼跟着他们去看看一个躺在村里茅屋里就快死去的病孩子的。小孩头上长了一个脓包,我们带有青霉素。
次日康铁基岛上就剩下我们4人。此时强劲的东风令当地人无法横渡遍布尖刀般的珊瑚架以及珊瑚岩群的大湖。本已退却的潮水又呈条状层层叠叠地滚滚而来。
第三天风势减弱了,我们就可以潜入“康铁基”号底下去检查,经查明9根圆木完好无损,只是底面让礁石擦掉了一两英寸而已。绳子因为勒进槽里太深,这许多的绳索中仅让珊瑚岩磨断了4根。我们开始动手清理舱面,从舱面上搬走了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把竹舱像手风琴那样拉起来。又再接好桅杆把它竖立起来。此刻这令我们引以为傲的木筏的外观就像样多了。
白天,在水平线又出现了帆影。这是当地人来接运我们以及剩下的物资。赫尔曼与本奇特跟他们一起到来,他们说土人们在村里准备了盛宴,还告诉我们,在抵达那边岛上以后,在酋长亲自表示我们可以上岸以前,千万不要离开独木舟。
在疾风吹送下我们飞驰过环礁湖,渡湖处的宽度为7英里,一株株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椰树挥手向我们告别,逐渐变为一簇簇的树丝,小岛缩小成像环礁东边其它岛屿那样的一座模糊难辨的小岛。此时此刻一股离愁充溢在我们胸中。可前方的大岛越变越庞大,我们已看见了其中一座岛的防波堤和从椰树林中的茅屋里升起的炊烟。
远远观望,村庄静寂无声,甚至连人影也没有。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珊瑚礁防波堤后面的沙滩上站着两个孤单的身影,一个清瘦颀长,一个肥壮硕大犹如水桶。当我们靠岸时,我们向二位都施了礼,他们正是酋长台卡与副酋长图普侯。大伙立时就爱上了图普侯真诚的笑容。台卡头脑冷静清晰、善于外交,而图普侯则纯朴善良、无忧无虑、剽悍粗犷,我们平时难得一见这样的人。他身材魁伟气宇轩昂,正是我们头脑中想象的波利尼西亚酋长的模样。图普侯确实原是岛上真正的酋长,台卡是逐步取得最高地位的,由于他会讲法语,又能写会算,塔希提的纵帆船前来收椰干时他能使村人不至于受骗上当。
台卡告诉我们,应该一起列队去村公所。等所有人员上岸之后,我们便郑重其事地列队前往村公所,赫尔曼手擎着鱼杆开路,上面有飘扬的旗帜,我夹在二位酋长中间随行。
村内随处可见与塔希提进行椰干贸易的痕迹,木板和瓦楞铁全是纵帆船运来的。有些房屋只用树枝与椰叶席搭成,显得格外的别致:另外一些则是用木板钉成的,像热带的小平房那样。位于椰树丛当中有一座孤零零的大木板房,此乃新建的村公所,我们6个白种人就被安排住此处。我们举着旗帜从狭小的后门鱼贯而人,来到房前一道宽阔的台阶上。前面的空地上站满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但凡能够动弹的全都来了。大家都显得非常庄重,就连我们在康铁基岛认识的那些兴致勃勃的朋友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列队站在那里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我们。
我们在台阶上站齐之后,人群开始齐唱《马赛曲》!台卡知道歌词,由他领唱,除了几位老妇女高音上不去之外,大家都唱得相当不错。由此可见,他们专门为此下过一番功夫。台阶前面升起了法国旗与挪威旗,酋长台卡主持的正式欢迎仪式到此结束。他悄悄退了席,此时健硕的图普侯一跃上前成了司仪。图普侯打了一个飞快的手势,人群中立时进发出另一首歌。这次大家唱得好多了,因为曲于是他们自个儿编的,歌词也是他们本族的语言:他们会唱自己的草裙舞曲,歌曲旋律优美婉转又朴实无华,非常吸引人。当这曲南太平洋歌声如波涛轰鸣般涌向我们之时,我们的背部感到一阵颤栗。歌曲是由几个人领唱,全村的人有节奏地插入大合唱,旋律有变奏,但是歌词始终如一:
“你好,泰瑞·马泰阿塔和你的朋友,你们乘着木筏漂洋过海来到我们腊罗亚,啊!欢迎你,愿你和我们长在一起,共享这段美好的时光:即使你已回到那个遥远的地方我们仍将与你同在。欢迎你。”
我们要求他们一定要再唱一遍,当人们已不感到拘谨时,变得越发活跃起来。接着图普侯要我对大家讲几句话,谈谈我们为何要乘木筏渡海,大伙都在等着听这个故事。我用法语讲话,由台卡一段一段翻译给他们听。
站立着等待听我讲话的是一群未受过任何教育,但非常聪慧的棕种人。我告诉他们,先前我们曾到过远方其它南太平洋岛屿他们的同族那里,听说过他们最早的酋长铁基,是他把他们的先祖由一个现在谁也不知道在哪儿的神秘国土带到了这些岛上。我又说,在远处有一个叫做秘鲁的地方,曾经有一位叫做铁基的伟大的酋长统治过那里。人民称他为康铁基,或是太阳神铁基,因为他说他是太阳的后裔。铁基与他的追随者最后乘着大爬爬离开他们的国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我们6个人认定,他就是来到这些岛屿上的那同一个铁基。为了让人相信一只爬爬能够横渡大洋,所以我们几个人就坐上爬爬从秘鲁出发了,而今我们已来到此处,因此乘爬爬渡海是完全可能的。
当台卡把这段简短的讲话翻译过来之后,图普侯激动不已,他欣喜若狂地疾步走到人群前面,他用波利尼西亚语低沉地说开了,他张开双臂指着天空和我们,在他滔滔不绝的讲话中时时出现“铁基”两字。他说得飞快,使人无法揣测他在说什么,可整个人群却一字不漏地吞下他的话,而且显得十分激动。相反,台卡在不得不翻译出来时,显得十分为难。
图普侯说,他的父亲、祖父以及他的列祖列宗都讲过铁基的事,并且曾说过铁基是他们的创始人,他如今在天国。但是后来白人来了,说他的祖先的传说全是谎言,铁基根本不存在,他也根本不在天国,因为天国里只有耶和华。铁基只是异教徒的神,他们一定不可再信仰他了。可是现在我们6个人渡海来到这里,我们是第一批承认他们祖先说的是事实的白人。铁基曾经活着存在过,他是真实的,可后来他死了,他是在天国。
我惟恐传教士的辛勤成果给彻底推翻,就连忙上前解释道,铁基曾经活着是毫无疑问的,现在他死了。至于目前他是在天堂还是地狱,这只有耶和华才知道,因为当铁基还是凡人时,耶和华就已在天国了,铁基曾经是一位和台卡与图普侯一样伟大的酋长,也许更伟大。
这一席话令棕色朋友们既感欣慰也得到满足,他们彼此点头叽叽咕咕地交谈,这说明此番解释打开了他们的心扉。最重要一点是铁基确有其人。假如现在他在地狱,那么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的人并不受任何牵连:与此相反,图普侯说,这倒反而增加了与他见面的可能性。
3位老人推开众人走上前来想同我们握手。在人群中间传播有关铁基的传说的一定是这几个人,酋长告诉我们,其中一位长者熟知许多祖辈相传的传说与历史歌谣。我问老人,传说中有没有提过铁基是从何处来到此处的。不记得,所有的老人都不记得听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经过长时间的仔细回忆之后,最老的一位说,铁基随身带来了一个叫毛依的近亲,在关于毛依的歌谣里说,毛依来自普拉。普拉的意思是指太阳初升的那部分天际。老人说,假如毛依是从普拉来的,铁基肯定也是从那儿来的,我们6个乘爬爬的人也是从普拉来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位年纪最大的长者说,最早的时候木筏叫做龙哥龙哥,目前的语言中已没有这个词了。龙哥龙哥源于最早期的传奇。
老人们想谈论铁基和龙哥龙哥时,年轻人却想听关于鲸鲨和横渡太平洋的事。此时饭已做好,台卡也翻译累了。
现在全村老少都被允许可以到我们跟前来了,他们与我们每一个人握手,男人们口中嘟哝着“亚——欧拉——纳”,摇得我们的手都要脱臼了;姑娘们则忸忸怩怩地前来打招呼,轻佻风骚中略带羞涩;老妪们叽里咕噜说说笑笑地对我们的胡子和皮肤指指点点。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友善,语言不通造成的障碍已无足轻重了,大家相处得非常愉快。
椰树下的狂欢舞会
我们见过村里的127位居民之后,他们立即为两位酋长和我们6人摆好一条长桌,村里的姑娘们端来了美味佳肴。
我们6人坐在那里,长须随风飘扬,头戴花环,像饿疯了一样在那儿大吃大嚼,模样一个比一个可笑。两位酋长也与我们一样尽享人生乐趣。
饭后举行大型的草裙舞会。村里人想让我们开开眼界看看当地的土风舞,他们在乐队中间为我们6人与台卡和图普侯每人摆了一张凳子,两位六弦琴手走上前来蹲在地上,开始弹奏起真正的南太平洋歌曲。两行起舞的男男女女臀部上围着沙沙作响的椰叶裙,穿过蹲在地上唱歌的围观人圈,扭摆着款款走向前来。
演出的节目多得不计其数,引人人胜的表演接连不断。最后,就在我们面前,一群小伙子一个挨一个蹲成一个圈圈,图普侯手一摆,他们立刻便用手掌在地上有节奏地拍打起来。初时缓缓击地,然后慢慢加快,节奏越发趋于完美。此时一个鼓手忽然开始击鼓伴奏,两根鼓槌犹如疾风骤雨般地敲击着一段挖空的干木,发出尖锐震耳的声响。当节奏达到要求的活跃程度时,伴唱开始了,一个脖子上挂着花环、一只耳朵后面戴着簪花的草裙舞娘突然跃人人群。她****着双脚踩着音乐节拍,曲下双膝,臀部有节奏地扭摆着,以真正的波利尼西亚式的格调将双臂曲拢在头部上方。她跳得棒极了,不多时整个人群都击掌踩点。又一个姑娘跃人人圈,然后又是一个。她们的节奏完美无瑕,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柔曼动作,如同几只优美无匹的影子在翱翔回旋。沉重的击地掌声、歌声以及振奋人心的木槌鼓声的速度越来越快,舞蹈也越来越狂热,同时旁观者也疯狂地呼喊、鼓掌为她们击节。
就连冷静的台卡也认为这是一次盛举,他说这是白人首次参加腊罗亚的舞会。这时候一个跳舞的姑娘不再绕着圈子跳了,她立在原地极快地扭摆着,伸出双臂对着赫尔曼。赫尔曼在大胡子后面偷笑着,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勇敢点,”我悄声说。“你不是跳得很好吗。”
赫尔曼一跃而起进人圈内,人群顿时动起来,他半蹲着尝试着扭摆着草裙舞的各种困难动作,人们的欢欣情绪达到了极致。不多时,本奇特和托思坦也跳进去扭动起来,为了赶上节奏,他们累得脸上汗珠直淌。舞蹈的速度越跳越快,根本是风驰电掣,此时鼓点声响成一片,3个草裙舞娘像杨树一样随着节奏抖动,舞曲终结时,她们一齐坐在地上,鼓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