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迷迷糊糊,似醒非醒,只觉自己被人抬起,耳边呼啸,说不清是风声,还是脑中的轰鸣,渐觉身上无力,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复归,只是全身无力,连眼皮也难睁开,灵魂仿佛离了体,身子荡飘飘像浮在天上,又像漂在水中。忽地双手十指以及身上数道大穴,连心刺痛,紧接着一只柔软的手掌按在腰后,一股暖流,自命门处缓缓注入,愈来愈强,愈来愈热,原本已经通畅的任督两脉,仿佛河道忽然注入了山洪,暴涨起来,逐渐加宽,脊椎骨缝,更似油中溅水,爆响如鞭,奇痛彻骨。正自难熬之时,忽地一股热流,自胸腹间而起,上升至颈,从肩臂外侧经腕透食指而出,另有一股,却从肩臂内侧,经腕直达小指,然后是中指、无名指……连同那几道刺痛的大穴,都有热流透出。
剥骨抽筋般的疼痛,渐渐淡去,待到后来,身上暖阳阳的,竟然越来越舒服。身上稍觉有力,肢体忽然回到自己意识的掌控之中,便如回魂梦醒一般,他二目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却见暗室微光,灯色昏黄,自己赤身裸体,盘坐在一个巨大的铜缸之内,温水没至颈间,周围烟气缭绕,水雾蒸腾,药香透鼻,双手除大拇指之外的四指,全被刺破,墨般浓黑的血液随着体内气机的运转,自指尖和几道大穴流出,向下堕去,拉出蜿蜒的血线,久久不散。他身上越是舒泰,体内毒素排出越快,指间流出的血色也便越红,腰后那只手掌传来的暖流却渐渐弱了下去,愈来愈弱,愈来愈弱,忽然背后嘤地一声,一个身子软软地靠在他背上,洁白如玉的颈子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数缕发丝自前胸披落,乌黑如墨,柔似春草。
常思豪侧头望去,一股发香钻入鼻孔,肩上,是一张俏丽无双的脸庞,细长的柳眉之下,一对湖水般明澈的眸子正失去神采,被长长的睫毛如舞台的落幕般缓缓覆上,左眼外侧下边缀着一颗泪痣,妩媚动人。一粒晶莹的水珠自她额前轻巧地滑下,仿佛凝脂上滴落的一点玉露,流过弧线优美的鼻梁,似划过了巍峨灵秀的雪山,轻轻地,轻轻地滴落在常思豪的胸前,令他的心脏,嘭地一跳。
常思豪处在舒泰中的身子,忽地僵紧,只觉颈间有细微的呼吸吹抚,那么柔,那么暖,仿佛在呵着他的痒。他许久许久不动,渐渐地,僵硬的身子变得放松,那温暖的依靠,诱人的发香和体香,朦胧的水气,让他感觉世界在远去,灵魂在静谧中升至天堂。忽然,那少女的头一滑,向水中落去,常思豪赶忙回身,揽住她颈子,托住腰肢,只觉入手温滑细腻,柔若无骨。少女胸前的绫纱,早被水浸透,****翘挺轻颤,淡淡的红晕,仿佛熟透的桃尖。
经此一动,她悠悠醒转,浑身如软泥般无力地靠着常思豪,眼神朦胧,含波流醉:“你……一直都好么……”常思豪一愣,茫然点头。少女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你可知道,我每日每夜,思你念你,想你盼你,想再见你一面,哪怕是说不上话儿,远远地,让你瞧我一眼也好……”常思豪心中迷惑:怎么她以前见过我么?却是在哪里?怎地我得她如此垂青,自己却茫然不知?那少女柔声道:“天可怜见,你终于到我身边来了么?你会不会走?”常思豪见她温言软语,二目含春,不由神思迷醉,一时痴了。少女道:“吟儿问你,会不会走?会不会离开吟儿?你说呀。”常思豪忙道:“不,不会的。”少女闻言大喜,抬起头来,芳唇向常思豪吻去。
未及常思豪反应过来,她那软腻甜香的小舌头早己滑进他的口腔。
常思豪初尝滋味,直觉唇边麻痒含酥,甜液津津,融香蚀骨,脑中一片空白,搂住她纤腰的手臂,不由收得紧了,两人肌肤相亲,紧紧地贴在一起,胸膛都剧烈地起伏,直吻了好久,才不舍地分开,都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呼吸缓和些。
许久,少女轻道:“水里好冷。”常思豪一手拢住她颈子,一手托在她膝弯,缓缓站起,将她抱出水面,低头望去,女体玲珑,妙不可言。少女羞红了面颊,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把头轻轻埋在他壮实的臂弯。
常思豪将她抱出缸外,向旁边床塌走去,弯腰把她放下,刚要松手,少女拢着他的颈子轻道:“你……别……”常思豪低头问道:“你说什……”话未说完,嘴唇便被吸住,身子一歪,倒入塌中。
陈胜一喊了两声“快请大小姐”,见常思豪面上黑气弥漫,心知不能拖延,急忙将他抱起,嘱仆人带荆零雨到别院休息,自己大步如飞,奔向后院水韵园“融冬阁”,在楼下为丫环所阻,陈胜一道:“你去通禀,就说有人中毒,非大小姐妙手回春不可。”丫环道:“陈总管,不是婢子胆大拦您,小姐烦着呢,天色又晚,您还是找别人治吧。”陈胜一道:“太原城中,还有谁的医术比大小姐更高?再则此人所中之毒极为厉害,大小姐能否治好,也是未知。”丫环翻脸道:“既然如此,那还来找大小姐干什么!不如趁早去买棺材,免得大小姐空费心力!”陈胜一懒得和她纠缠,向楼上高声道:“大小姐,少主伤了一人,中毒极深,恐怕性命不保,请大小姐帮忙施治!”
隔了一隔,只听楼上一声幽叹,不胜凄楚:“又是绝响惹祸了么?陈总管,你将人放下罢,春桃,你们把病人抬上来。”
陈胜一听大小姐肯答应帮忙医治,心中大喜。原来秦老太爷有二子三女,长子秦逸,二女儿秦美云,三女秦彩扬,四女秦梦欢,五子秦默。孙子女仅有二人,一是五爷秦默所生之子秦绝响,年方一十二岁,一是大爷秦逸之女秦自吟,今年十九,仍待字闺中。秦绝响是家中独子,虽然长辈们表面管教甚严,但若真有事要责罚他,想到亡故的五爷,心也都软了,责重罚轻,以致他越来越骄横拔扈,平日总是四处惹祸,伤人害人,他这姐姐却截然相反,待人温和,性情淑均,而且精通歧黄之术。陈胜一心知,大小姐平日里便乐善好施,这次是秦绝响害的人,她更不会袖手不管。当下谢了大小姐,转身退出水韵园,来见秦老太爷。
夜凉潭更碧,孤灯对月黄。
老太爷秦浪川与府内大管家祁北山,对坐在小花园洗莲池畔踏云亭内,专注致一,正在下棋。
大爷秦逸侍立于侧,微笑旁观。
陈胜一脚步放轻,缓缓来到亭外站定,大爷秦逸向他点了点头,陈胜一这才步上亭来。
秦浪川精神集中于棋盘之上,对于外界似失去了感知,陈胜一往棋盘上扫望,见祁北山车炮纵横,小卒相并,已经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真有千军万马共围垓下之形,秦浪川左支右绌,作困兽之斗,忽然左侧一马突出奇兵,配合底炮欲成绝杀,祁北山犹豫良久,终舍一车,与秦浪川的底炮同归于荆
秦浪川哈哈大笑:“输了输了!今日连输三盘,丢人现眼!痛快痛快!”
祁北山道:“老太爷久不下象棋,略有生疏而己。”秦浪川道:“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你舍了这一车,早也赢了,却拖到现在,可见你这一味求稳的性子是改不了了。”祁北山一笑:“谢老太爷指点。”秦浪川笑骂道:“你奶奶的,我输在你手上,你却谢我指点,北山哪,看来你心里这主从之别是抹不去啦!”
陈胜一笑道:“前些时老太爷己改专下围棋,怎么今天又重把象棋捡起来了?”
秦浪川道:“我改下围棋,是年纪大了,想修修身,养养性,哪知道下围棋也一样,争胜之心始终不去,下起来又费脑筋,又觉气闷,哪如象棋大杀四方,来得痛快!便是听这劈啪落子的声音,心里也是舒服!”祁北山几人都哈哈大笑。
秦浪川道:“大陈啊,你前日飞鸽传书,我早看过,大概情况己知。你且把袁凉宇这厮做过的事情,再详细说给我听听。”陈胜一当下细细把袁凉宇如何挑拨长青帮与秦家为敌,又如何向秦家宣战,还有后来如何冒充祁北山等事讲述一遍,连带着也说到了常思豪和荆零雨,只是怕老太爷生气,没提少主爷秦绝响伤他之事。
秦浪川听完笑道:“果然果然,若不出我所料,那袁凉宇绝非聚豪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