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头来
■ 山岫闲云
河沙山下的村子里,住着一个财大气粗的地主,名叫白有财。别看他矮小瘦弱,却喜欢打猎,虽然箭法拙劣,但只要能把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搅得鸡飞狗跳,他就很高兴。
这天,白有财带着仆人周福上山,周福在前面拿着大棒连敲带喊,惊起一堆鸟兽,白有财拈弓搭箭乱射一气,啥也没射中。这时,林子里钻出一个人,这人白有财认识,是山那边村里的一个猎户,张二哥。
张二哥生气地说:“打猎没这么干的,净在这儿瞎捣乱!我到手的野猪又被惊跑了,这几天全家的吃食让你给搅黄了。”
白有财冷笑一声:“张二哥,怎么说话呢?皮又痒痒了?”说着,白有财让周福去揍张二哥。张二哥全家饿了好几天,他肚子里全是气,抡圆了胳膊,几下子就把白有财和周福打得找不着北。
白有财和周福狼狈逃窜,白有财一边跑一边回头叫骂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给我等着!”
周福捂着嘴倒抽着凉气说:“老爷,河沙山上有个道观,里面住着一个老道士,你不如去求求他,让他教你个一招两式的,说不定就能永远制住张二哥了。”
白有财闻言同意,带着周福上了河沙山道观。白有财一进门就跪倒在老道的蒲团跟前,假惺惺地哭道:“道长啊,我生来身单体薄,净受人欺负,特别是猎户张二哥,见我一次打我一次。你行行好,教我些本事,好让我不受欺负!”
老道打量了白有财好一会儿,点点头,说:“我看你的确瘦弱,这样,我给你一样宝贝,吃了之后,保你身强体壮……”老道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一个坛子,用拂尘一扫,变出一条一尺长的鲤鱼,鲤鱼“扑啦啦”乱跳,跳到白有财的手里去了。白有财赶紧接住,递给周福,周福用指头勾住了鱼嘴。
老道关照道:“回去后将鲤鱼煮熟吃下,要注意……”
白有财没听完,兴奋地站起来,打断道:“谢谢道长,在下赶紧回去试试,告辞!”
白有财和周福赶回家,马上开火做鱼。鱼做好,白有财趁热下肚,除了鱼头,全吃完了。
夜里,白有财感觉浑身发热,辗转了一夜。第二天下床起身,“砰”的一声,他的脑袋直接撞到了房梁上。周福进门,见状惊呼道:“老爷,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白有财上下左右看看,自己真的长高、长壮了,身高八尺有余,腰腹、胳膊粗大有力。他试着抓住一只茶壶,稍用力一捏,茶壶就碎了,白有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周福发现了一个问题:“老爷,你浑身上下哪儿都变大了,就是脑袋没有变,看着太小了!”
白有财抄起铜镜一看,可不是嘛,脑袋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变大呀?宽大的肩膀上,脑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非常难看。
白有财焦急起来,他让周福上道观跑一趟,问老道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久,周福气喘吁吁地回来,说:“老道告诉我,把鱼头吃了,你的身体就匀称了。”
白有财赶紧找昨天扔到院墙根的鱼头。可鱼头已经被吃光了,旁边有百十只大脑袋蚂蚁,进不了蚂蚁窝,正急得团团转。白有财搓着手说:“鱼头让蚂蚁吃了,你瞧那脑袋,个个跟黑豆似的。周福,拿个罐子来,把大头蚂蚁抓进去,我要把这些蚂蚁给吃了!”
周福抓了大头蚂蚁,送进厨房,用油和面搅和蚂蚁,做出来一张大煎饼。白有财看上面黑花花一片,怪吓人的,一时吃不进嘴,就开门到院子里透透气。
回来一看,白有财顿时傻了眼,见一只大老鼠正在啃煎饼,最后一口刚刚落肚。白有财跳起来,赶紧去追老鼠,老鼠扭头就跑。跑着跑着,老鼠的脑壳就膨胀起来,等要钻鼠洞时,只听“噗”的一声,脑壳卡在了洞口,进不去了。
白有财“哈哈”笑了,说:“看你往哪走!”说着话就要去拽老鼠尾巴。手刚伸过去,旁边蹿来一个黑影,老鼠眨眼不见了踪迹。白有财抬头看,是自家黑猫把老鼠叼走了。
白有财说了句:“该死的……咪咪,回来!”他到了院子里,发现黑猫上了树,三下两下把老鼠生吞活剥了。
白有财忙跑过去晃树。只见黑猫脑袋逐渐变大,头重脚轻,站立不稳,一头栽了下来。白有财伸手去接,认定这次十拿九稳。
哪知又节外生枝,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眼前掠过,一把抓住黑猫,腾空而去。白有财抬头一看,是一只老鹰,把黑猫给叼走了!
眼看老鹰飞没了影,白有财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半天没说话。
第二天,周福说:“老爷,不要烦恼。小的陪你去河沙山打猎,放松放松!”
白有财听了,提起了精神头儿,两人去了河沙山林。周福仍是一阵扰攘,飞禽走兽顿时乱窜,白有财拈弓搭箭,还真射倒几个。
此时,树林里突然冒出来一颗硕大的脑袋,跟一只三斗大的栲栳差不多。白有财没防备,吓了一大跳,仔细看,竟是猎户张二哥。白有财心说:张二哥也跟老道要鱼吃了?那可不好对付了。
等张二哥走出来,这才看清楚,张二哥除了脑袋大,身体还是原来的大小。因为脑袋太沉,张二哥双手扶着两边的脸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我都得了大脑袋怪病了,你们还捣乱!”
白有财和周福看着张二哥滑稽的样子,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哈哈”大笑一阵,问:“张二哥,你昨天是不是吃了什么?”
张二哥说:“我吃了一个狗獾的脑袋。”
原来,昨天张二哥打猎时,看到天上盘旋着一只大脑袋老鹰,忽高忽低飞不稳当,他一箭给射了下来。老鹰掉进了林子深处,等张二哥找到时,发现老鹰已经被一只狗獾吃掉了。张二哥又是一箭,将狗獾放倒。回到家,他将狗獾皮一剥,把肉煮了。他看狗獾脑袋很大,肉也多,就把身子留给家人,自己把狗獾脑袋啃了。谁知过了一夜,脑袋变成这副模样,走路都不稳当。
白有财鼓掌道:“看到我身上的变化了吗?这大脑袋本来应该是我的。既然你得了去,今天我要把你脑袋拧下来啃了。还我头来!”
说着,白有财张开双臂,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张二哥伸手抵挡,却像碰到铁棍一样,疼得直龇牙,他想了想,双手一收,用自己的脑袋顶住白有财的胸口。白有财往张二哥脑袋上砸了两拳,张二哥却一点儿不疼,脑袋硬得跟铁头似的。张二哥有了信心,随即抱住白有财的脖子,使劲一提,用大脑袋撞向了白有财的小脑袋。“砰”的一声闷响,白有财被撞得头昏眼花,往后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嘴里嘟囔道:“快去找老道……”
周福拖起白有财要走,张二哥听出了玄机,一把抓住周福,问:“跟老道有什么关系?赶紧说!”
周福无可奈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说了。
张二哥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于是,张二哥和周福两人连拖带拉,把白有财送到了山上的道观。白有财看到老道,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请道长施展法术,把张二哥的脑袋还给我。”
老道笑着点点头,说:“呵呵,你俩是需要换换。”说着,他一摆拂尘,白有财的身子顿时缩了回去,回到了原来瘦小的模样,张二哥的身子却高大强壮起来。
白有财喊道:“错了,错了!”
老道摆摆手,说:“没错。这膀大腰圆的身体对你一个地主来说,没有丝毫作用,但对穷苦人来说却可以用来谋生。张二哥一家从没吃过饱饭,正需要帮一把……”
白有财悻悻地带着周福下山,后来,他再也不去河沙山打猎了。张二哥呢,从此过上了温饱的生活。
(发稿编辑:陶云韫)
别得罪木匠
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请木匠建造房屋,一定要好酒好肉盛情款待。因为如果得罪了人品不好的木匠,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 邱贵平
木匠分为大木匠和细木匠,造房子的是大木匠,做家具的是细木匠。覃木匠是大木匠,方圆百里赫赫有名。他不仅手艺高超,早年间还拜一位江湖异士为师,学了一身奇异的本领。
覃木匠手艺虽好,心眼却小。这年,村里一个姓黄的东家请覃木匠建造新房。夜里,黄东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家屋后那棵三人合抱粗的香枫树枯死了,树拦腰折断,把正在建造的新房砸了个稀巴烂。黄东家吓出一身冷汗,一早醒来,便决心砍树。可是香枫树本已向新房严重倾斜,砍断后必然会倒向房子,除非用人力将重心转移。那么大的香枫树,重心岂是人力能够转移的?
于是,黄东家请覃木匠帮忙。
覃木匠答应帮忙,但是他提了一个条件,要黄东家给一大笔钱,还要杀两只鹅,原因是香枫树快要成精,砍它要冒很大风险,弄不好会惹祸上身。黄东家心里老大不愿意,但为了新房的安全,还是答应了,说待新房竣工后一并支付。
要钱好说,杀鹅又是为什么?原来覃木匠有个嗜好,喜食卤鹅肝。杀两只鹅,他就可以吃两个卤鹅肝。
一般人家请不起覃木匠,倒不是付不起工钱,关键是供不起鹅肝。请覃木匠造房,须事先养好一群肥鹅。杀了鹅,覃木匠只吃鹅肝,不吃鹅肉。造房的工期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覃木匠一个月至少吃三四回鹅肝,建一次房,少说要杀二十来只鹅,这对东家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负担。
现在,黄东家的新房尚未竣工,覃木匠已经吃了十来只鹅。黄东家心想:房子本来就是你造的,帮忙砍棵树是顺水人情,你另要工钱不说,还要再杀两只鹅,太不厚道了。
砍树那天,黄东家杀鹅打糍、斟茶上酒、燃香放炮、隆重祭祀。祭祀过程中,覃木匠龙飞凤舞地画了一道符,贴在树上,双手合掌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仪式完成,覃木匠捋起袖子,操起开山斧砍起来。一个时辰后,香枫树发出巨大的“吱嘎”声,与此同时,一阵逆风吹来,本已向后山倾斜的树干摇枝晃冠,又反向房子倾斜了。
众人都为覃木匠捏把汗,黄东家更是急得汗如雨下。危急时刻,覃木匠对着倾斜的香枫树大喝一声:“孽障,回去!”紧接着,他脱下衣服,朝后山甩去。衣服像长了翅膀似的,一个飞跃,降落在二十米外。说时迟,那时快,倾斜的香枫树居然站正了,慢慢倒向后山。香枫树倒下的方位,正是衣服落下的地方。众人看呆了,都被覃木匠奇异的本领所折服。
不久后,黄东家的新房建成,请众人来喝乔迁喜酒。覃木匠如约而至,黄东家却装傻充愣,没有把当初许诺的砍树钱付给覃木匠,只付了建房的钱。酒桌上,覃木匠没有开怀畅饮,脸色很难看,但没说什么。
到了夜里,大家睡得正熟,覃木匠走到厅堂,朝一根圆柱念念有词,然后吹一口气,柱子竟像石榴皮般裂开一条缝。覃木匠画了一道符,边画边咒,然后塞入裂缝,再吹一口气,柱子又合上了。
第二年开始,灾难相继降临到黄家。首先遭难的是黄家的家畜,今天死鸡,明天死猪,后天死牛,屡死屡养,屡养屡死,后来索性什么也不养了。
家畜死光,开始死人。
先是黄东家的长子被躲在床底的毒蛇咬死,不到两年,小女儿又被穿过房顶的天雷劈死。几年后,娶媳妇才一个月的三儿子,和媳妇亲热的时候,突发心脏病死在媳妇身上。十个月后,媳妇难产而死,母子双亡。
黄东家意识到家里出了问题,他思前想后,怀疑是覃木匠搞的鬼。黄东家的次子壮如水牛,一气之下把家里的整个板壁拆了,可还是找不到任何异样。
拆开板壁不久,从不生病、连头疼脑热都没有的次子,却因割稻子割破一根手指,伤口迟迟不能愈合,破伤风死了。
黄东家的老婆受不住一系列沉重打击,上吊自杀。老婆上吊后不久,黄东家也染上怪病,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不能干活,浑身乏力,到了最后,连吃饭讲话的力气都没有,活活饿死了。
黄家遭难的这些年,覃木匠仍是生意兴隆。这天,又有一家人的新房竣工,东家盛情款待众木匠,覃木匠自然到场。不知为何,东家杀了鹅,上了鹅肉,偏偏没有上鹅肝。没有鹅肝,宴席再丰盛,覃木匠也味同嚼蜡。
这不是故意刻薄我吗?覃木匠越想越气,瞅了个空,故技重施。他捡起一片刨花,用墨笔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恶虎,扑向一个惊恐万状的人。画完后,他咬破手指,在刨花上滴几滴鲜血,口中念念有词,向两指厚的板壁吹了一口气,严丝合缝的板壁裂开一道筷子粗的缝来。覃木匠将刨花折成窄条,塞进缝里,又朝板壁吹了口气,板壁重新合拢,看不出任何痕迹。
次日一早,覃木匠气咻咻地不辞而别,行至半路,他坐下歇息,从布袋里掏旱烟时,发现袋里有团拳头大的芋叶包,打开一看,是卤得金黄喷香的鹅肝,切成片齐齐整整地码着。
覃木匠愣了,抽完一锅烟,又抽完一锅烟,他起身往回赶。
原来,宴席上,东家还请了不少亲友邻居作陪,如果上鹅肝,同桌不知情的亲友必然也会向鹅肝伸筷子。如此一来,覃木匠享用的鹅肝必然大大减少。于是东家特意把鹅肝留了起来,悄悄放进覃木匠的布包,为的是让他吃到全份鹅肝。也许是要给他一个惊喜,也许是忘了,东家没有向他说明。
看到匆匆赶回的覃木匠,东家很吃惊。覃木匠开口道:“东家,今早走得急,忘了样东西,我住一夜再走。”
东家心里纳闷,可不敢多问,不仅不能多问,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于是又磨刀霍霍杀了一只鹅。
半夜,待东家一家睡熟,覃木匠悄悄起床,取出刨花烧了,乘着夜色悄然离去。
覃木匠自以为事情做得机密,却不料东家的小儿子恰好起来小解,看到了这一幕。第二天,小儿子津津有味地向家人讲述,覃木匠如何念动咒语,板壁如何裂开,他又是如何从裂缝中取出刨花烧掉。东家听罢倒吸一口冷气,嘱咐儿子不可外传。
当时在场听到这奇闻的,还有东家的一对表兄夫妇。那表嫂当时不动声色,一年后,正好她家里要建房,表嫂便请了覃木匠。
这时,覃木匠已年过花甲,腿脚不太方便,接活少了,但来人说,东家为了请动他的大驾,特意养了一大群肥鹅,确保他一个月能吃上四次鹅肝。覃木匠听了不禁心花怒放,别说腿脚不便,就是腿脚断了,抬也要让徒子徒孙抬着去。
上梁那天,女主人一口气杀了四只鹅,覃木匠一口气吃了四个卤鹅肝。打那以后,覃木匠的健康每况愈下,半年后不治而亡。
原来,当年被覃木匠害了的黄东家一家,并没有死绝。黄东家还有一个女儿,造新房前就已远嫁他乡。
那天,她随丈夫去亲戚家赴宴,住了几天,听到覃木匠烧刨花的事后,她终于确定,就是覃木匠害死了自己全家。她夫家是中医世家,天资聪慧的她嫁过去后学了不少药理知识,于是在鹅肝里施了慢性毒药,为娘家报了大仇。
(发稿编辑: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