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歌》咏李管儿之弹琵琶技术。李管儿为琵琶艺人,歌为管儿所作。题下原注:“寄管儿兼诲铁山。”诲,教诲。铁山,继管儿后之琵琶手。元稹写琵琶的诗,还有《琵琶》、《五弦弹》。白居易也有《五弦弹》、《琵琶行》,都是极写弦声之妙的名篇。
琵琶宫调八十一,旋宫三调弹不出。
玄宗偏许贺怀智,段师此艺还相匹。
自后流传指拨衰,昆仑善才徒尔为。
声少得似雷吼,缠弦不敢弹羊皮。
人间奇事会相续,但有卞和无有玉;
段师弟子数十人,李家管儿称上足。
管儿不作供奉儿,抛在东都双鬓丝;
逢人便请送杯盏,著尽功夫人不知。
李家兄弟皆爱酒,我是酒徒为密友;
著作曾邀连夜宿,中碾春溪华新绿。
平明船载管儿行,尽日听弹《无限曲》。
曲名“无限”知者鲜,《霓裳羽衣》偏宛转;
《凉州》大遍最豪嘈,《六幺》散曲多笼。
我闻此曲深赏奇,赏着奇处惊管儿;
管儿为我双泪垂,自弹此曲长自悲。
泪垂捍拨朱弦湿,冰泉呜咽流莺涩。
因兹弹作《雨霖铃》,风雨萧条鬼神泣。
一弹既罢又一弹,珠幢夜静风珊珊;
低徊慢弄关山思,坐对燕然秋月寒。
月寒一声深殿磬,骤弹曲破音繁并;
百万金铃旋玉盘,醉客满船皆暂醒。
自兹听后六七年,管儿在洛我朝天;
游想兹恩杏园里,梦寐仁风花树前。
去年御史留东台,公私蹙促颜不开;
今春制狱正撩乱,昼夜推****似灰。
暂辍归时寻著作,著作南园花坼萼;
胭脂耀眼桃正红,雪片满溪梅已落。
是夕青春值三五,花枝向月云含吐。
著作施樽命管儿,管儿久别今方睹。
管儿还为弹《六幺》,《六幺》依旧声迢迢;
猿鸣雪岫来三峡,鹤唳晴空闻九霄。
逡巡弹得《六幺》彻,霜刀破竹无残节;
幽关鸦轧胡雁悲,断弦砉层冰裂。
我为含凄叹奇绝,许作长歌始终说。
艺奇思寡尘事多,许来寒暑又经过。
如今左降在闲处,始为管儿歌此歌。
歌此歌,寄管儿:管儿管儿忧尔衰,
尔衰之后继者谁?继之无乃在铁山,
铁山已近曹穆间。
性灵甚好功犹浅,急处未得臻幽闲。
努力铁山勤学取,莫遣后来无所祖!
琵琶宫调八十一,旋宫三调弹不出——贺怀智《琵琶谱》云:“琵琶有八十四调,内黄锺、太蔟、林锺宫声弹不出。”宫调(diào):作为戏曲、音乐名词,我国历代所谓七声(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任何一声为主都可以构成一种调式。凡以宫为主的调式称宫,以其他各声为主的则称调,称为“宫调”。以七声与十二律相配是十二宫、七十二调,合称八十四宫调。但实际上在音乐中并不全用。隋唐燕乐是二十八宫调;南宋词曲音乐只用七宫十一调;元北曲是六宫十一调,明清以来南曲仅五宫八调即十三调,而最常用的也就是五宫四调,通称之为九宫。诗中则称宫调八十一。旋宫:七声(亦作音)十二律配合旋相为宫,故称旋宫。自秦之后旋宫声废,唐高祖武德间(618-626)旋宫复起。《隋书·艺术传·万宝常》、《旧唐书·祖孝孙传》记载,因祖孝孙修定雅乐,所以旋宫复兴。
玄宗偏许贺怀智,段师此艺还相匹——玄宗:唐玄宗李隆基。贺怀智:唐玄宗开元年间乐工,弹琵琶名手。段师:庄严寺僧,名善本,亦琵琶名手。此艺:弹琵琶技艺。相匹:相匹配。
自后流传指拨衰,昆仑善才徒尔为——衰:一作“哀”。昆仑:姓康,名昆仑,贞元年间琵琶第一手。善才:唐代琵琶师的通称。诗中则指曹保之子曹善才,亦善琵琶。
声少得似雷吼,缠弦不敢弹羊皮——(hònɡ):水大貌。少得:难得。缠:去声。羊皮:贺怀智琵琶用鸡筋弦,至段善本用皮弦,下拨其声若雷。都不用羊皮。详见《乐府杂录》、《酉阳杂俎》。
“人间奇事会相续”至“李家管儿称上足”——但有卞和无有玉:犹言有识玉的卞和之才而无才(玉)可识。比喻有弹琵琶的圣手而无好琵琶。上足:犹高足。是对徒弟(弟子)之美称。唐王勃有“并禅师之上足,而法门之领袖也”(《彭州九龙县龙怀寺碑》)。“李家”句引出主人公。
“管儿不作供奉儿”至“著尽功夫人不知”——供奉:职官名。唐玄宗时有翰林供奉,专备应制。抛:丢弃;撇开。丝:白发。言其鬓边生出白发。白居易《久不见韩侍郎戏题四韵以寄之》:“还有愁同处,春风满鬓丝。”杯盏:酒杯。诗中借指酒。元稹《酬友封话旧叙怀十二韵》:“身名判作梦,杯盏莫相逢。”著(zhuó)尽:用尽;尽力,用力。写李管儿拒绝做官,而被丢弃在东都洛阳,一天天老迈发白,逢人便请饮酒,费尽功夫人也不知道(他)。
“李家兄弟皆爱酒”至“中碾春溪华新绿”——李家兄弟:指李管儿兄弟。“李家兄弟皆爱酒”照应上句“逢人便请送杯盏”。言其爱酒、嗜酒成性。著作:著作郎。负责修撰国史、编修日历。唐高宗武德四年(621)改著作曹为著作局,著作郎依历朝历代仍为长官,属员二人。唐太宗、唐高宗朝均有更易,到高宗咸亨元年(670)复旧。不知具体指何人。中碾春(一作“清”)溪华新绿:唐时人们制茶为饼,而后碾细烹食。写邀管儿连夜宿,品茶相待。新绿,本指新酿的其色呈碧绿的酒。有的以“新绿”为茶,值得商榷。
平明船载管儿行,尽日听弹《无限曲》——平明:天刚亮时,犹黎明。《荀子·哀公》:“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亦李白诗“平明登日观”(《游太山其三》)之平明时分。《无限曲》:确如本诗本句下句所说“曲名‘无限’知者鲜”,尚待考证。
“曲名‘无限’知者鲜”至“《六幺》散曲多笼礐”——鲜:少。《霓裳羽衣》:即《霓裳羽衣曲》。元稹《法曲》:“明皇度曲多新态,宛转侵淫易沉著。赤白桃李取花名,《霓裳羽衣》号天落。”宛转(zhuǎn):形容声音抑扬动听。《霓裳续谱·黄昏后倚阑干》:“把玉笛《梅花》悠扬宛转,一声声吹断深更。”《凉州》:即《凉州曲(qǔ)》。乐府《近代曲》名。《新唐书·礼乐志十二》:“《凉州曲》,本西凉所献也,其声本宫调,有大遍、小遍。”贞元初,乐工康昆仑寓其声于琵琶,奏于玉宸殿,因号《玉宸宫调》。王灼《碧鸡漫志》卷三有记述。豪嘈:形容声音宏大、急骤繁杂。《六幺》:《六幺令》。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又名《绿腰》。幺乃小的意思,由于此调羽弦最小、节奏繁急,故名。其词为双调九十四字,仄韵。白居易《杨柳枝词》之一:“《六幺》《水调》家家唱,《白云》《梅花》处处吹。”《事林广记》(宋陈元靛)卷十二《音乐类·古代乐舞·六幺舞》云:“六幺,本名绿腰,后讹为六幺。一作《六幺》散序。”笼礐:弹琵琶的两种指法和神态。“笼”又作“拢”,也是弹奏弦乐的一种指法。白居易《琵琶行》:“轻拢慢礐抹复挑,初为《霓裳》后《绿腰》。”《说文》无“拢”字。这几句极尽描摹弹奏琵琶指法乃至神态之能事。
“我闻此曲深赏奇”至“自弹此曲长自悲”——深:极;非常。奇:奇妙;出人意料。惊:惊奇,惊讶。长自悲:一作“长长悲”。
泪垂捍拨朱弦湿,冰泉呜咽流莺涩——“泪垂”照应上文“双泪垂”。捍拨:弹奏琵琶的拨子。因其质地坚硬而称。时以“象牙为捍拨”(《新唐书·礼乐志十一》),贵重而坚硬。朱弦:亦作“朱翤”。系用熟丝所制的琴弦。《荀子·礼论》:“朱翤而通越也。”《礼记·乐记》:“朱弦而疏越。”孔颖达疏:“此云朱弦者,明之可知也。”唐李世民《春日玄武门宴群臣》诗:“清尊浮绿醑,雅曲韵朱弦。”冰泉:一作“水泉”。呜咽(yè):形容低沉凄切的乐声。流莺:即莺。流,形容其声音婉转动听。涩:犹急。以其声促,故称。白居易《琵琶行》、元揭斯《李宫人琵琶引》描摹琵琶声促均用“涩”字。强化听觉形象的冷涩。
因兹弹作《雨霖铃》,风雨萧条鬼神泣——兹:指示代词。此,这。《雨霖铃》:唐明皇所制曲。因幸蜀过剑阁闻风雨声而制。萧条:寂寞冷落。泣:无声哭或低声哭。有泪而无声。
“一弹既罢又一弹”至“坐对燕然秋月寒”——珠幢:张挂于舟车上饰珠的帷幕。珊珊:本玉佩声。诗中形容风雨声音。低徊:形容思绪、情感萦回。慢:用同“漫”,任由。关山:关隘山岭。《乐府诗集·横吹曲辞五·木兰诗一》:“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燕然:古山名,即今蒙古国的杭爱山。东汉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领兵出塞大破北匈奴,刻石勒功处。诗中泛指北方之山。
“月寒一声深殿磬”至“醉客满船皆暂醒”——骤:急,疾。破:唐宋舞乐大曲第三段。“其乐歌舞并作,繁声促节,破其悠长,转入繁碎”,故名曰破。繁并:犹繁多。旋:读去声。回旋。玉盘:本玉制的盘子。如白居易《琵琶行》“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形容琵琶乐声。
“自兹听后六七年”至“梦寐仁风花树前”——兹:指示代词。此,这。朝(cháo)天:朝见天子。王维《闻逆贼凝碧池作乐》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再朝天。”慈恩:慈恩寺。杏园:曲江名胜地。慈恩、杏园均在长安。仁风:诗中指恩泽如风之流布。形容帝王或地方长官的德政。颂扬之词。
去年御史留东台,公私蹙促颜不开——御史:官名。系国君亲近之职,掌文书及记事。春秋战国时列国均有御史。名目繁多,东汉以来,成为侍御史、治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的通称。唐宋时复置御史大夫,但往往缺位,并以御史中丞代行其职。东台:官署名。唐高宗时曾改门下省为东台,后即沿称门下省。《新唐书·百官志二》:“龙朔二年,改门下省曰东台。”蹙促:逼迫。白居易《长乐亭留别》诗:“昔时蹙促为迁客,今日从容自去官。”颜:面容;脸色。
今春制狱正撩乱,昼夜推****似灰——制狱:断案。撩乱:杂乱;纷乱。推囚:审问罪犯。白居易《酬和元九东川路诗·《山枇杷花》之二》:“若使此花兼解语,推囚御史定违程。”
“暂辍归时寻著作”至“雪片满溪梅已落”——辍:中途停止。中断。南园:泛指园圃。坼(chè):分裂;裂开;绽放。亦作“折”。胭脂:又作“煙脂”。
是夕青春值三五,花枝向月云含吐——青春:指春天,春季。值:正值;正当。三五:十五日,月亮正圆。含吐(tǔ):形容月亮出没,隐现。白居易《三游洞序》:“云破月出,光气含吐。”
著作施樽命管儿,管儿久别今方睹——施:给予;摆列。樽:盛酒器。李白《前有樽酒行》之一:“春风东来忽相过,金樽渌酒生微波。”睹:一作。看见,看到;犹久别重逢。
“管儿还为弹《六幺》”至“鹤唳晴空闻九霄”——迢迢:乐声幽远。猿鸣:猿猴长鸣。犹猿吟、猿啼。雪岫:指积雪的峰峦。三峡:长江三峡。即四川、湖北两省境内长江上游的瞿塘峡、巫峡、西陵峡。鹤唳:鹤鸣声。九霄:高空。天之极高之处。
“逡巡弹得《六幺》彻”至“断弦砉层冰裂”——逡巡: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彻:本为通、透。诗中指完整优雅。霜刀:雪亮锋利的刀。杜甫《观打鱼歌》:“飨子左右挥霜刀,飞金盘曰雪高。”残节:剩馀或残存的竹节。幽关:深邃或紧闭的关隘。唐韩琮《颍亭》:“颍上新亭瞰一关,几重旧址敞幽关。”鸦轧(yà):形容关门启闭之声。胡雁:指来自北方胡地之雁。断弦:又作“断翤”。诗中指断绝的弦音,犹言馀响、馀音。砉(xū又读huā)(huō):象声词。形容弦断之声。元稹《小胡笳引》:“潺礑疑是雁鹈,砉如闻发鸣镝。”,本解牛声。诗中形容弦断破裂声。层冰:犹厚冰。裂:爆裂。
我为含凄叹奇绝,许作长歌始终说——含凄:怀着悲凉和哀伤。奇绝:奇妙异常;奇妙绝伦。长歌:篇章较长的诗歌。司空图《冯燕歌》:“为感词人沈下贤,长歌更与分明说。”始终:自始至终。一直。说:解说、陈述。
“艺奇思寡尘事多”至“始为管儿歌此歌”——尘事:红尘俗事、尘俗之事。唐孟浩然《游景空寺兰若》:“寥寥隔尘事,疑是入鸡山。”许来:如许;这般。口语。寒暑:寒冬暑夏。指代一年。经过:经历;交往过程。左降(jiànɡ):贬官。唐时多为由京官降职到州郡。白居易《舟中雨夜》:“船中有病客,左降向江州。”原出《仪礼·觐礼》。歌:作动词。作歌。此歌:这首歌;这首诗。歌,作名词。
“歌此歌,寄管儿”至“铁山已近曹穆间”——衰:衰老。年迈体衰,精力不济。继者:继承的人。无乃:亦作“无迺”。相当于今之“莫非”、“恐怕是”,表示委婉揣度语气。近:靠近;接近。李商隐《乐游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曹穆:二善才姓氏。
“性灵甚好功犹浅”至“莫遣后来无所祖”——性灵:指人的思想、精神、情感等内心世界。孟郊《怨别》:“沉忧损性灵,服药亦枯槁。”功:功夫,功力;本领,造诣。浅:犹言时间短、功夫不精湛。急处:诗中指关键之处。臻:至;达到。幽闲:清静闲适。学取:学得;学会。元稹《六年春遣怀》八:“小于潘岳头先白,学取庄周泪莫多。”莫遣:莫使,莫让。后来:指以后成长起来的人。祖:效法;承袭;继承。全诗八十一句,先写琵琶宫调之难及当时著名的善于弹琵琶的圣手,从而引出主人翁李管儿。接着写李管儿不愿作供奉儿,所以被“抛在东都”洛阳,“著尽功夫人不知”。尽管人已“双鬓丝”,但弹琵琶的技艺仍然很高。弹《霓裳羽衣曲》宛转动听;弹《凉州大遍》急骤宏亮,或笼或礐,指法娴熟、神态幽闲;弹《雨霖铃》“风雨萧条鬼神泣”……诗人听了,由“深赏奇”,而“赏到奇处警管儿”。以至再次赏奇弹奏,“我为(管儿)含凄叹奇绝,许作长歌始终说”,因而作了这首《琵琶歌》长诗“寄管儿”。结以管儿虽衰,但还算后继有人,以勉励后继者“努力”收束。
元稹《琵琶歌》题下原注“寄管儿兼诲铁山”。所以全诗着力描摹李管儿弹奏琵琶的高超技艺,并寄望于继者铁山。如同白居易的《琵琶行》一样,诗着力于描写管儿弹琵琶的高超技艺。无论是偏宛转的《霓裳羽衣曲》,还是最豪嘈的《凉州曲》,以及多笼礐的《六幺》散曲等等,或如“冰泉呜咽流莺涩”,或如“风雨萧条鬼神泣”;或如“猿鸣雪岫来三峡,鹤唳晴空闻九霄”,或如“霜刀破竹无残节”;或如“幽关鸦轧胡雁悲,断弦砉层冰裂”……诗人调动多种修辞手段,比喻、模拟、描写、烘托,把李管儿弹琵琶描画得有声有色,给读者以美的享受、情的感染,并留下了使人涵咏回味广阔无穷的空间和意蕴。历代论者给予很高评价。
《韵语阳秋》评论曰:“自周陈以上,雅郑殽杂而无别。隋文帝始分雅俗,工部雅乐八十四调,而俗乐止于二十八。琵琶非雅乐也。而元微之诗乃云‘琵琶宫调八十一,旋宫三调弹不出’,何邪?按贺怀智《琵琶谱》云:‘琵琶有八十四调,内黄锺、太蔟、林锺宫声调不出。’则微之之言信矣。”元稹作为一代诗家,精通音律,谙悉曲谱,确信无疑!《存馀堂诗话》云:“苕溪渔隐评昔贤听琴、阮、琵琶、筝诸诗,大率一律,初无的句,互可移用。余谓不然……听琵琶,如白乐天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滩。’元微之云:‘月寒一声深殿磬,骤弹曲破音繁并。’……自是听琵琶诗,如曰听琴,吾不信也。”
综观全诗,笔者认为,《琵琶歌》比之于白乐天的《琵琶行》,在音乐描写上,仍各具千秋,自成一格。不必过于褒彼贬此。
元稹《五弦弹》前此已解评,尚有《琵琶》七言四句,抄录如下,以供参考:“学语胡儿撼玉玲,甘州破里最星星。使君自恨常多事,不得功夫夜夜听。”
本诗虽系讽喻范围之外的纪事诗作,但着意描摹“唐代乐谱舞姿”,绝非泛泛的虚拟之笔,与白居易的《霓裳羽衣歌》在当时不仅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同时也是富有很高参考价值的文化史料。
梦游春七十韵
《梦游春》是元稹于元和五年(810)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后所作的一首长诗。托梦游追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原题作《梦游春词三十六韵》,据《全唐诗》卷四二二、《才调集》卷五补齐,作“七十韵”。
昔君梦游春,梦游何所遇?
梦游深洞中,果遂平生趣。
清泠浅漫溪,画舫兰篙渡。
过尽万株桃,盘旋竹林路。
长廊抱小楼,门牖相回互。
楼下杂花丛,丛边绕鸳。
池光漾彩霞,晓日初明煦。
未敢上阶行,频移曲池步。
乌龙不作声,碧玉曾相慕。
渐到帘幕间,徘徊意犹惧。
闲窥东西,奇玩参差布。
格子碧油糊,驼钩紫金镀。
逡巡日渐高,影向人将寤。
鹦鹉饥乱鸣,娇睡犹怒。
帘开侍儿起,见我遥相谕。
铺设是红茵,施张钿妆具。
潜褰翡翠帷,瞥见珊瑚树。
不见花貌人,空惊香若雾。
回身夜合偏,敛态晨霞聚。
睡脸桃破风,汗妆莲委露。
丛梳百叶髻,金蹙重台履。
批软殿头裙,玲珑合欢。
鲜妍脂粉薄,淡衣裳故。
最似红牡丹,雨来春欲暮。
梦魂良易惊,灵境难久寓。
夜夜望天河,无由重沿。
结念心所期,返如禅顿悟。
觉来八九年,不向花回顾。
杂洽两京春,喧阗众禽护。
我到看花时,但作怀仙句。
浮生转经历,道性尤坚固。
近作《梦仙》诗,亦知劳肺腑。
一梦何足云,良时自婚娶。
当年二纪初,嘉节三星度。
朝玉迎,高松女萝附。
韦门正全盛,出入多欢裕。
甲第涨清池,鸣驺引朱辂。
广榭舞萎蕤,长筵宾杂厝。
青春讵几日,华实潜幽蠹。
秋月照潘郎,空山怀谢傅。
红楼嗟坏壁,金谷迷荒戍。
石压破栏干,门摧旧。
虽云觉梦殊,同是终难驻。
绪竟何如?棼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