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卉妈妈在英语办公室吃了瘪,气冲冲地下楼,正值放学时分,学生们都走出教室准备离校。而芷卉时运不济,在走廊上被逮了个正着。
“妈,你怎么……”
芷卉妈妈大声嚷嚷:“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那架势仿佛生怕形成不了围观。
同学们纷纷停下,捂着嘴小声谈论。
柳溪川和谢井原紧随着从英语办公室出来,溪川不太喜欢激烈撕逼场面,想继续往前走,被谢井原拉住。加上之前的猪队友行径,溪川对他有了点怨气,这个人怎么总是情商这么低?
芷卉妈妈动作迅猛,芷卉手里抱的书掉了一地,她顾不上捡。
“转不了班还拿不到报名表,别人都兴冲冲看你好戏了,我还蒙在鼓里!”
“妈,我……我觉得自己能解决。”
“别再说什么要靠自己了!这样下去搞得一场空,你耽误得起吗!”
在教室里被当众羞辱没有落泪的芷卉红了眼眶:“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你瞒着骗着就能让我少担心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溪川对谢井原烦得不行,硬把他拖离事发现场。
云萱和顾钦钦是住校生,准备去校外买点晚上吃的零食,正好经过这里。
顾钦钦同情道:“京芷卉真可怜。”
云萱倒不以为然:“谁让她是A班优等生,对优等生当然要严格要求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溪川生谢井原的气,连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有点粗鲁。
她早看穿这两人之间流动着什么情愫,本来两情相悦的事轮不到谁插一杠子硬做催化剂,可世界上哪有谢井原这种弱智,女孩子最难堪的时候谁希望一回头喜欢的人正在围观?
谢井原毫无自觉,跟出教室:“柳溪川你等一下。”
溪川烦他,跑得更快了。
“我有点事请你帮忙。”
“我拒绝。”她心里说的是去死吧。
谢井原拽住她:“你难道不好奇是什么事?”
柳溪川转过身,没有好脸色:“我对你找麻烦的能力有信心。”
男生好言相劝:“帮个忙,参加运动会吧。”
这倒让溪川有点意外,愿闻其详。
她继续朝前走着,步速却不似之前:“你看,果然没好事。”
“考虑考虑,随便报个简单项目。”
“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对你挑战自我的能力有信心。”
溪川白他一眼,幽幽地说:“我运动差到什么境界你可能没有概念。小学一年级两人三足比赛,我拖累其他十四个同班小朋友摔得鼻青脸肿,医务室红药水都供不应求。”
谢井原傻笑:“那时候你才六岁。”
“你玩过两人三足吗?激烈程度零,竞技难度零。”
“实心球呢?你中考体育也及格了吧。扔出去就行,不计较成绩。”
以他这进度,走到校门口都不够他拐弯抹角的。溪川揪着逻辑漏洞激他:“那就更奇怪了,不计较成绩为什么非得是我?光走个过场你自己也能凑数吧。 ”
“你人缘好,你报了项目很多人就会跟风报名。”他真是找借口达人。
“噢——!”溪川眼珠转转,“不过我记得统计报名任务是交给班长的,你操什么心?”
“你刚才也看见了,她现在自顾不暇。”
“你这算什么?”溪川支起一张八卦脸,“同窗情?”
谢井原移开目光:“毕竟是我害她到K班的。”
溪川装作事不关己:“我可没害她到K班,就别算上我啦。”
男生好像急了,央求道:“柳溪川——”
“求人帮忙要坦诚,闪烁其辞可不行。”女生索性停下来逼他回话。
谢井原犹豫道:“班主任总刁难她,出于同情你也——”
“你看我像同情心泛滥的人吗?”溪川打断他的借口,掉头就走,“京芷卉又没有缺吃少穿,还轮不上被我同情吧。”
“要怎么你才肯帮忙?”他言简意赅。
她笑起来:“要是成人之美,我倒可以考虑。”
谢井原终于听懂她言外之意:“你就想逼我承认喜欢她。”
女生装起了无辜:“嗯?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绕了这么大弯,原来在这里等着。
男生无奈地叹口气,一字一顿地承认:“我喜欢她。”
“早说嘛!” 女生莞尔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钟季柏在校门对面靠在自己的自行车上等谢井原,看见他和柳溪川一起出校门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玩笑。
谢井原过了马路朝他走去,接住他扔过来的车钥匙。
“让我等你,搞了半天是为了跟柳溪川说悄悄话。”
“不是什么悄悄话,让她给个面子参加运动会而已。”谢井原开了锁推着车走。
“她答应了?”
谢井原想了想:“应该算答应了。”
钟季柏停下车,揶揄道:“那你的面子还真大。没想到啊,女生缘突然变这么好。”他话音未落,一个穿着二年级校服的女生演技拙劣地撞上他的车:“对不起,对不起。”
钟季柏气不打一处出,伸着手恐吓道:“赔钱,赔精神损失费。”
学妹有点尴尬了,继续说着“对不起”溜得很快。
谢井原笑出声:“女生缘谁比得过你?天天出碰瓷惨案。”
“说到惨案,你刚才错过大戏了。笨京她妈在学校里当众发飙。”
“我看见了,她妈一向这么彪悍。”
“一向?我以前只听芷卉整天吐槽,没亲眼见识过。刚看了觉得可能和吴女士旗鼓相当。”
吴女士?
男生迟疑了一秒。
听着像是K班班主任。
谢井原在心里做了个比较,觉得还是吴女士战斗力更强。
他向钟季柏补充说明:“以前我们A班,她、李悦、时唯、杨晓枫那几个女生妈妈都挺强势,家委会的,不过搞文艺活动的时候她们也出不少力。”
“我还是喜欢你妈这类,好说话,有少女心。”
“她那是少女心?她那是少女病吧。”谢井原忍不住吐槽,平时他深受其害。
“给你妈打个电话,今天多做我一口饭。”钟季柏果然目的性强。
男生拧着眉:“你怎么又蹭饭?”
“总不能在家吃土?”
“你爸妈这次出差也太久了吧。”
“哪是出差啊,我妈在美国待产,我爸去照顾她了。”
谢井原愣了半晌:“你这都快高考了,你爸妈去美国生二胎?”
“什么时候生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你先滴血认个亲吧。”他拿出手机,拨通,“妈,是我。小傻子说晚上又要来吃饭。”
钟季柏凑过来耳朵贴在手机背后听,井原妈妈说“今天没饭诶,今天我和欧巴有应酬,你们自己吃泡面吧。”
而谢井原有些无奈:“行吧。”挂断电话,问钟季柏,“听见了?”
男生哈哈笑起来:“你妈喊你爸‘欧巴’”。
谢井原闭眼,微笑:“你听错了,而且我说的是‘自己吃泡面’那句。”
钟季柏继续笑:“我肯定没听错。”
他妈最近确实沉迷韩剧。
谢井原觉得这简直是人生耻辱,不想和他废话:“吃你的泡面去。”
“你想吃哪种?”钟季柏热情搭讪。
“不关你事。各回各家,别老粘着我。”
“一个人吃泡面多辛酸?我怎么忍心把你扔在家过这么辛酸的生活?”
谢井原停下单车回头认真质问:“能不能独立一点儿?你一个18岁的男生,天天比我妹还粘人,吃在我家,赖在我家,玩在我家。你在我家的时间比我还长,脑子里想什么呢?”
“想你啊宝贝。”钟季柏笑容灿烂地答道。每次他讲道理站不住脚了,就剑走偏锋大胆告白让人无言以对。
谢井原闭上眼生无可恋,想着自己怎么能同时拥有柳溪川钟季柏两个“珍贵损友”。
芷卉家吃晚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
女生全程低着头,如鲠在喉。分班和自主招生的事没能瞒住爸爸,爸爸可是一家之长。饭桌上叹息声此起彼伏,成了批斗大会。
“你倒是说说,连A班都回不去,你想怎么自己解决复旦自招推荐表?”妈妈说。
“我听说年级主任留了机动名额,今天去问他要了。”
妈妈更生气了:“要得到吗?”
芷卉沉默。
爸爸抬起头:“算啦,吃饭时不要骂小孩,骂她也不解决问题。”
妈妈也陷入沉默。
爸爸转头问芷卉:“年级主任那儿还有机动名额?”
女生老实点头。
爸爸对妈妈说:“你明天再去一趟学校,该打点的打点一下。”
女生着急插嘴:“我不要靠关系拿表。”
妈妈一句话怼回来:“你现在还有得挑?”
女生小声嘟囔:“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妈妈理直气壮:“怎么看你?你现在要面子了,掉进K班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丢人?”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沉默。
爸爸再开腔:“在自己学校活动应该比去复旦活动更容易。”
妈妈点头附和:“用不着找复旦,我去找找年级主任应该就行,他既然留了机动名额……”
正在此时,沙发边电话铃响了。芷卉妈妈起身走过去接电话:“喂?”
隔了数秒。
她放下电话,看向芷卉:“你同学谢井原。”
就像半个月前在布告栏看分班结果时一样的心情,清晰的分割线再描摹一遍,似有强调效果。对方家里此刻说不定在庆祝。
女生有点心烦意乱,走过去拿起电话。他说:“我是谢井原。”
流年中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熟悉,面对面说话时终于了解的动听声线,如今在遥远的某处,隔过门或窗,墙壁或栏杆,百转千回绕过来,也能辩出那特质属于他。可声音穿过悠长的电话线,沉重地敲击心上,却忽然变得陌生,不知是空间不对,还是时间错位。
你张开口,声音还犹犹豫豫悬在喉咙里,对方的声音却又像浪潮一样压过来——“你想报复旦什么专业”。
“专业?”女生愣了愣,“……新闻吧。”
还没搞清前因后果,对方就已经挂断电话。
女生一头雾水,回到饭桌。妈妈着急追问:“谢井原找你干什么?”
“他问我想报什么专业。”
“他为什么问你专业?”
“我也不知道。”
妈妈回过神来:“他怎么还说是你同班同学?”
撞车的事和闺蜜们挤兑他的事,女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用莫名其妙概括:“呃……他也莫名其妙跑到K班了。”
线索齐全了,妈妈顿悟白天见到的男生是谁,K班比京芷卉成绩好的男生还能有几个呢?她皱着眉分析形势:“我今天看见他已经拿到自主招生表了,以后你们不只是同学也是竞争对手。他来打探虚实,你得留个心眼。”
“至于么。”芷卉又没心没肺地讪笑。
爸爸插嘴道:“别担心,自主招生表你也会有的。”
女生认真较着劲:“哎呀我都说了不需要找关系,按我自己的成绩明明就——”
妈妈举起筷子要打她:“你还顶嘴?说一句顶十句!”
女生归于沉默。
爸爸接着说:“所以你就更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我们只是拿回你该拿的东西。爸爸一定要帮你搞到张复旦的表!”如此这般信誓旦旦。
芷卉知道,他也许会成功,多半是花钱找人去打点。
脑子里混沌成一团。人好像悬浮起来。
大半生命在单纯的校园里度过的女生,听到“钱”这个字眼都会脸红着避开,更不用说在成人世界里早习以为常的利益筹码。用钱去换推荐表,去换轻松升学的机会,去换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心烦意乱,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间:“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