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儿将李墓人送到饭厅门口就回去了。
李墓人踏入玉府的饭厅,有种初次到访的新鲜感。
这里是给仆人执事们用饭的地方。身份高贵些的人物,像是小姐、管家甚至像狐儿那样的贴身丫鬟都不会来这里。由此可见李墓人这西席先生的身份地位在玉府中并不如想象的高。起码是跟这些仆人是一样的阶层。
仔细一想也是,西席先生的这位置经过那震撼的场面之后,在李墓人心中变成了一个似乎极难到达的目标。可就实际而言,像玉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中,一个西席先生跟一个高级仆人之间的区别恐怕只有读没读过书而已。而且李墓人这样无处可去,需要寄人篱下的先生,在地位上跟那些本地知名的夫子相比,又低了许多。
但初次工作,难免如此。能在这样的大户人家任职,工钱待遇又好,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所以李墓人对什么阶层地位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一脚踏入饭厅。登时有香气扑鼻而来。以往他在李家是独自用膳,时间一到,家中餐桌上必定饭菜齐备,他住了二十多年几乎连厨子的面都没见过。这间饭厅却就在厨房隔壁,厨子做完了饭直接就盛出来放在盆里。李墓人看的十分有趣。
玉府下人众多,不算上女眷丫鬟,光是家丁、轿夫马夫、园丁工匠加起来就有六十来人。所以这饭厅虽大,一到用饭时分也是挤满了人。
李墓人到时已过了午饭时候,距离吃晚饭也有一段时间。饭厅空无一人。他本来想拜托厨子随便做点饭菜或是拿些点心充饥。没想到这时候走进来,人虽没见到,一张饭桌上几碟精致小菜透着丝丝热气,一碗饱满的白饭装的恰似个小山丘露出碗来,饭菜都已经备好了。
李墓人看得一乐。谁说我这西席先生地位不高了。瞧瞧,厨子们对我多客气。左右一看没人,想是都去忙了。等吃完了再谢谢他们吧。
乐呵呵的坐了下来,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蘑菇,刚放进嘴里还没分出是什么味来,耳边一声震耳欲聋的喝骂。
“喂,小子!说你呢!你还吃!还不给老子撂下!”
李墓人才吃了第一口,忽然门外一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不等李墓人听明白他嘴里说的什么,那男子一把就抢过了李墓人的筷子用力摔在地上。
李墓人呆了一呆。怎么?菜里有毒?
那男子瞧李墓人泰然自若的坐着,更是气坏了,大骂道。
“哪里来的鬼书生,偷吃偷到玉府里来了。你还敢吃八爷的菜!”
李墓人从小听着脏话长大的,不比一般读书人,对这人口出恶言倒是不怎么反感。反而对他这么生气感到惊讶。
“兄台这是怎么了?”
“谁跟你兄台!短命的瘟生,这是我们请八爷吃的饭菜,你也敢偷吃!”
“八爷?”
“八爷您看,咱们买来的试点子的菜让这鬼书生吃了。”
顺着这男子喊话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天蓝色家丁服的男子,在五六个青衣家丁簇拥下走了进来。一看李墓人坐在位子上,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被人叫做八爷的男人是个瘦高个,头尖额窄,一双小眼,脸上加起来也没四两肉。见到李墓人马上就满脸的阴沉戾色,仿佛一条见了生人的恶犬。
李墓人心知不妙。从对话中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无意间吃了这些家丁孝敬这个什么八爷的饭菜。这个八爷看起来是玉府里不好惹的人,所以这些家丁都忙着拍他马屁。自己吃了他的东西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连忙自我介绍道。
“八爷你好,小生是新来的..”
“狗东西!”
那被称为八爷的瘦子凶狠地骂道。
“你这狗东西,我不管你是不是新来的。你给我听着,我叫郑八,是将来的四管家。你以后一切行事听我指挥。”
李墓人怒道。
“听你指挥?你知道我是谁吗?”
郑八却露出嘲弄神色道。
“广东来的蛮子书生,头一天就把大管事认错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你还怕没人知道?”
李墓人更是惊讶。这人明知道自己是谁,还是这样的态度,那根本就是冲自己来的啊。这人的态度跟路管家、玉小姐等人根本是两回事。可偏偏他又是玉府里说得上话的人。玉府这一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墓人没跟人做过工。自然不知道下人间勾心斗角这一套。
玉府别院之中的管家姓马,掌管整间别院的大小事务。可马管家上面还有两位管事,总管和二管家王管家。他们两一个精明强干,一个忠心耿耿,而且都在本家宅院,老爷面前服侍。想超越他们可谓难如登天。马管家身在别院,无处表现,想升迁就只能靠着教好玉小姐这一条路。
所以玉小姐的西席先生这重要的职位,只能由马管家的人坐上才行。偏偏玉小姐不喜欢马管家请来的老师,把那几人都赶走了。而王管家替小姐找的老师,马管家自然容不下他们,吩咐最得力的手下,也就是这郑八,一一把他们赶走。
马管家出外采买,至今尚未归府。郑八受了马管家的吩咐,不管王管家请来了什么人,只要不肯服软,就乱棍打了出去。
李墓人是由王管家招进来的,在马管家一系的眼中,已经成为了眼中钉。郑八知道这点,看见李墓人误吃了自己的菜,赶紧走来给他个下马威。
郑八手掌一拍桌面,眯起一对阴险的小眼,趾高气昂地道。
“以后敢再随便动不该你动的东西,老子打断你的腿。听明白了吗?”
李墓人当然不知道有这么复杂的故事在背后,还以为郑八可惜这顿饭。毕竟自己吃了他的东西在先,李墓人虽在黑道长大,也知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的道理。还是勉强压下怒火耐心地道。
“这位八爷,吃了你的东西真是对不住。但我只是不小心吃了你的菜。还是只吃了一口蘑菇。你说话还是客气点好。”
郑八轻蔑地一笑,眼中满是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