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墓人住的主宅,通称‘鬼屋’。向来没什么人会随便靠近。主要原因除了这里风凉水冷,有虫蚁为患,气氛诡异阴森,门前杂草犹如乱葬岗之外,据说夜晚还会闹鬼。
李墓人回到鬼屋。这里却一反常态人来人往,有人在屋顶忙碌,有人在墙面周围忙活,门前几人在商量如何着手下一步工程。熙熙攘攘,人声不绝,显得这从前死寂一般的鬼屋一派生机勃勃。
屋顶的瓦匠位置正好能俯瞰全院,看见了李墓人远远的招呼道:“李先生,您回来了。给小姐上完课了?”
李墓人笑道:“是啊,辛苦大哥了,等会下来喝杯茶水再走。”多亏了把海贝石棋两颗一起给了齐先生,现在李墓人给玉玲珑上课几乎每两天上一次。秦先生眼见无力阻止,限制的也就越来越宽松了。
在杂草上忙活的高元见李墓人来了,也从马上下来,亲热的招呼道:“李大哥!你瞧瞧,这还不错吧?它们似乎都挺喜欢这些草的。”
李墓人道:“是吗······居然吃了这么多啊。”
鬼屋门前的杂草疯长是个大问题。李墓人偶然发现高元的骡子似乎很喜欢嚼里面的某一种野草,但李墓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建议高元把马槽的马匹都带过来试试。后来证实了那种野草原来属于可食用的类型,连人也能吃。
察觉了这点的李墓人虽然有些肉痛,可是用牲畜来除草,总比请人来除草便宜吧。这十余日过去,门口的野草已经大大的减少了。当然为了根绝春风吹又生,李墓人还是有必要让专人——花匠周全来根除干净。有了高元和周全这两位得力助手,门前庭院的复苏似乎指日可待。至于他们两人的工钱嘛······朋友是拿来干什么的?
李墓人向大屋走去。
站在宅子门前正争执的其中一人,嘴巴啪嗒啪嗒像嚼着豆子一般快速运动,直说的其他两人连一句话也还不上。一见李墓人回来立刻上前道:“老大······咳咳,公子,您回来了。”被李墓人一个皱眉就吓得把话咽回去的自然是他的师弟,现在的书童——阿木了。
跟阿木争执的另一人,负责墙壁工程的张老板终于松了口气,对李墓人感激地道:“李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
“你说话太慢了,我来吧。”还不等张老板开口,阿木已经打断了他,滔滔不绝地道:“公子,咱们明明说好了今天动工,可这位张工头叫他的人都停手不干,硬是要等你回来。我已经告诉他有我阿木在,就跟您本人在是一样的。我家公子日理万机,有多少大事要处理,哪有工夫一一理会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家围墙有毛病,难道还要他万乘之尊自己去监工吗?再者说了,以我跟公子的交情,别说是修墙壁这点小事,就算是······”
李墓人听到一半头已经开始痛了。白了阿木一眼道:“住口。让张老板说话。”
“好吧,倒不是我阿木小气不让他说话。他嘴巴太不利索,做买卖这样早晚要吃亏。公子,您跟大小姐上课也多捎带几句,做人就是要会说话。”
李墓人又瞪了阿木一眼,他才住口不言。
张工头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狠狠地先瞪了阿木一眼,才对李墓人道:“李先生,老实说,不是我不肯开工。实在是您还没给订金,咱们兄弟心里没底啊。侧墙的工事已经差不多了。今天要拆几面有毛病的外墙。咱们这行的规矩,没收到订金连工料都不敢买。因为您是高老大介绍的,所以我们分文没收先给你把侧墙给赶完了。这就已经算是坏了规矩了。您明白了吧?”
李墓人道:“张老板想先收订金是应该的。这还有什么可吵的?通知我一声也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啊。可您这位书童硬是说他能代为处理。先赊着一小会儿,我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可我只是问他什么时候结账,给我个准确的日期。他给我从什么商朝做生意开始给我说到咱们大明国商旅,纵横三万里,华夏几千年全都说遍了。一上午了我连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
李墓人颇为同情的看着张老板和他旁边陪着的伙计,在这站了一上午腰腿酸痛,连站着都有些勉强了。谁跟阿木这话痨缠上了,没个三天是跳不出来的。他拉过阿木低声道:“为什么不把订金给付了?”
阿木应道:“能付早付了,老大,家里没钱啊。”
李墓人恍然,同时心下感动。阿木并非是个不分轻重的人,否则也无法在西街十八巷担任李墓人的左右手多年还活到现在。家里也不是完全没钱可付,只是在阿木心中,那笔剩下的钱是用来给李墓人东山再起的本钱。所以他宁愿跟张老板胡搅蛮缠也不肯给钱。
李墓人道:“放心吧,钱再赚就有了。”接着把怀中最后剩余的银子掏了出来,全给了张老板:“张老板,这些算上侧墙的钱也够了。可以动工了吧。”
张老板接过银子,大喜道:“还是您会办事儿!”言罢瞪了阿木一眼,但却被阿木用凶狠三倍的目光给瞪了回来。心下一怕,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阿木咬牙道:“要是在以前······”
李墓人打断他道:“你还不去监工?要是被这张老板换了次等的工料,咱们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阿木恍然道:“是极是极!老大你说得对,这些人没个好东西。必须紧迫盯人。老大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吩咐么······”
李墓人担忧地看着阿木。脱离了西街十八巷快要一个月了。阿木仍然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到现在还在策划着什么时候要重出江湖。李墓人跟阿木的心态完全不同。他虽然也不太适应白道的生活,可他从三年前就足不出户,双耳不闻江湖事。说是才离开一个月,其实他的心已经脱离黑道三年有余了。
想到这里,确实有些怀念当年叱咤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倒不是他想要回到那样的生活。只是想到过去,谁都会不自觉的有些许怀念。不知道当年认识的旧友们现在如何,不知道西街十八巷里,现在是什么光景。
李墓人问道:“上次我要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阿木一拍脑门,怪自己粗心大意:“瞧我,昨天就回来消息了。连人带条子全拿了过来。果然跟老大你说的一样。你瞧瞧这个,那家伙犯事犯的不小哇。”
李墓人接过阿木手里的纸条,看了一眼,确认了上面的内容,笑道:“消息真确也就算了。怎么连条子也送了过来?”
阿木不屑地哼道:“尤利赌坊算什么东西?我们肯亲自跟徐恭打听消息,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毕竟他也在这行几十年了,也不至于这么不会做人。”
“好了好了,人家对你毕恭毕敬的,又是作揖又是叫大哥的。现在连条子都送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木气呼呼地道:“徐恭那混球对我毕恭毕敬的,就是认不出老大你来。真是瞎了眼了,堂堂的李家少主他也不认识。”
李墓人尴尬想道:“不然你以为你老大我干嘛要乔装去问他。让他认出来了我要退隐的计划不就彻底泡汤了吗?阿木这小子平时好好的,一遇到这种时候脑子就不清楚。不过依照这纸条的内容,今天之内就完全目标了。”
这数日以来,李墓人一边工作的同时一直在准备着某件事。而现在终于到时间了。
阿木道:“老大,你要动手了?”
李墓人眼望远天。只见红轮燃燃,像农夫播种一般撒下无数光丝,在半空组成一道光状的天网,不偏不倚笼罩住了眼前所见的所有景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胖子,你欠我的,现在该还了。
李墓人低沉地道:“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