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年诞辰忆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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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附:满庭芳·纪念挚友加战友

附:满庭芳·纪念挚友加战友

萧红七十诞辰

白 朗 罗 烽

江上松针,浪里脱颖。羯鼓催笋,倚马狂飙草檄文。咄嗟悄吟,踏沧海,鲁门师迅。生死场,竹花黄昏。不甘心嫁衣绣金,徘徊未入秦。

辛酉 端阳

选自《香港文学》第六期,1999年,(选入本书时略有删节)

萧红和她逝世后的一些情况

美籍华人学者 沙洵泽 孙 凯

1934年,即东北沦陷后三年,萧红同萧军逃入关内,和其他东北流亡知识青年一样,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由于左翼革命文艺的影响和鲁迅的指导,她在1935年以后的作品中充分地表现了她那爱国主义的激情和她对革命前景的热切希望。

最近几年来,国内对萧红文学创作重新给了很高的评价,人们一致认为她是30年代的一位比较有成就的杰出的中国女作家,国内外欣赏萧红作品的人们都认为她的文笔细腻,描述动人,真实地反映她那个时代的社会和精神面貌,艺术地反映了北大荒的农村生活,哈尔滨的“文明社会”,把富有生命力的广阔的松花江平原的和那些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的心声传播到祖国各地,震奋人心,鼓舞人们的抗战斗志。

30年代东北作家在国内外比较出名的有萧红、萧军和端木蕻良。国外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学者很多人都对萧红给予很高的评价。我们在1973年夏季应邀参加在哈佛大学举办的国际性的现代中国文学讨论会,在会上我们以《乡土文学》为题做了一个关于萧红、萧军与端木蕻良等东北作家作品的历史和社会背景的报告,当时因为中美关系好转,美国的中国文学学者们便扩大了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范围。过去他们只讲明清小说和30年代的几个著名作家,一提起30年代和40年代的文艺就全部被说成是“抗战八股”,没有文学或学术价值。1973年哈佛主办的现代中国文学讨论会的一个结果就是改变了好多人对30年代中国文学的看法和态度,给一些研究和爱读抗战时期的和全中国解放后的革命文学作品的人们开扩了眼界,打开了大门。过去诬蔑讽刺无产阶级文学的几个写中国近代文学史的教授,这时也不再受欢迎了。他们有的改变了态度,有的采取观望态度,但是再没有人能够完全否定革命文学的价值了。

1942年萧军的《八月的乡村》的英译本在纽约出版。斯诺先生和夫人曾向美国读者热情地介绍过二萧和他们的作品。他们都认为萧军和萧红是30年代中国文坛上最优秀的作家,因为他们的作品充沛地表达了中国老百姓的奋斗精神。抗战胜利以后因为种种国内和国外的因素很少人真正地客观地评论萧红和萧军,台湾出版的几本关于“三十年代文坛”的书籍多是冷讽热嘲,别有用意。现在除了葛浩文的《萧红评传》和他英译的《生死场》与《呼兰河传》合订本,李欧梵介绍萧军的文章以外,新出版的比较全的英译中国现代文学选集里都包括萧红和萧军的作品。

今年7月我们有幸由二萧的老友,黑龙江大学陈老师陪同去呼兰参观萧红的故居,得知政府已经拨款维修保护那座古老大瓦房作为纪念萧红的场所,如果萧红有灵她该含笑安息了。到了她出生和生活的地方,我们对她所出生的大地主家庭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虽然她的幼年是充满了苦难,没有富贵和荣华,但那里大自然的秀美和田野的芳香却是给予她无限的启示。我们对她那短短的一生,虽然看了许多关于她的生平资料,又和萧军和端木蕻良谈了话,更有几位研究过萧红的专家给我们作过解释,但我们仍然是有许多不解的问题。葛浩文曾说过关于萧红最大的谜是围绕她逝世的一些问题。关于这些问题,1979年我们在解放后首次回国时曾与端木谈过,那年返美经过香港时曾做过仔细调查,从朋友手中得到一部分关于萧红逝世和迁葬的官方资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香港政府承认端木蕻良是萧红的合法丈夫。端木本人也曾向我们说过和萧红正式结婚,他向我们详细地述说了从萧红1941年末病重到她于1942年1月22日逝世那段时间的苦痛艰难生活。为了治病筹款,他跑遍香港九龙,因为自己不能经常亲身照顾而把病妻托给同乡友人,无论萧红临终前说什么后悔或埋怨的话,在那种兵慌马乱、炮火连天的情况下,端木是尽可能地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萧红死后,端木费了很大的心血才能找到一个比较安全肃静的地方埋葬萧红遗骨的一部分。据调查,亲殓萧红的是香港马超楝先生,他曾写过一篇《殓萧红》的文章,发表在1949年的《周末报》,在1942年马先生任日本占领的香港政府卫生督察,负责处理港岛区的尸体收集和埋殓等事务。日军占领香港初期,对市民采取镇压的政策,再加上粮食奇缺,所以被杀死饿死的中国人民是很多的。1942年1月末,马先生按常规带领工人和车辆到柏道医院(即圣士提反女校校址),搬运存放在殓房的尸体,准备埋葬。据马先生说那时他遇见一位有北方口音的中国人,他叫端木蕻良,是死者萧红女士的丈夫,要求马先生协助安葬亡妻。端木本身带二百元现款准备作为殓葬费,但在赴院中途,他身上所有的钱被人劫掠。这件事端木没有向我们说过,不知是否属实。当时因为使用墓地有限制,如死亡者无人认领,日本控制下的政府即派人将尸体倾倒在西营盘高街陶淑运动场埋葬。可是马先生是喜爱萧红著作的读者,也很同情那夭折的从塞北来到南国的年轻女作家,所以他破格予以优待,没有把萧红遗体放入乱尸堆里。经过马先生的指导,端木蕻良取得一位日本熟人的帮助,到日军政府办领死亡证、火葬证和认领遗体手续。所有被占领当局埋葬的尸体不穿衣服,尸体不分男女,全部搬上尸车运出埋葬。为了表示对萧红尊重,马先生取得医院毛毡来遮盖她的遗体,并另外将尸体放置车中的特别车厢里,和其他尸体分隔,最后,他把萧红遗体移送到东区日本火殓场火化(即今天的东区卫生局旧址,在东华东院附近)。火殓后两天的一个黄昏端木领回萧红骨灰,把一部分埋葬在那时候颇为荒凉而景色美丽的浅水湾(丽都餐厅山边)。

自1942年1月起到1955年5月的十多个年头里,萧红的遗骨静静地埋藏在那个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水流交汇的香港浅水湾畔。人们在那寂寞的沙滩上凭吊萧红的坟墓,从此,“人们便常常把这一代著名女作家的坟墓,与浅水湾的青山绿水相提并论。”(香港《文汇报》1957年5月7日)据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有人建议把萧红的骨灰移出迁葬到祖国大陆去,但是也有人主张把她的浅水湾坟墓维修整理,留在香港不动。虽然浅水湾不是墓场,萧红安葬在浅水湾又没有香港政府的许可证,但是,萧红的墓却一直安静地保留在那里。战后15年中浅水湾有了很大的变化,附近修建许多建筑物,商业机构也渐渐向浅水湾延伸,原来萧红的墓上有一块大石碑,碑上刻有“萧红之墓”四个大字,坟墓的周围有一个水泥圆圈儿护墙,墓旁有树木,墓上有时出现不知什么人放置的花圈儿。萧红死后的头15年是很平静的,可以说是悠闲的,谁知在1957年她却在死后又经历了一场风暴,因为香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需要,萧红占有那一小块土地,又受到被人霸占的威胁。

1957年5月2日萧红浅水湾墓开始被人拆除了,当消息传出后,香港中英文报纸都有反应。根据报纸消息,拆除萧红墓的主要原因是浅水湾丽都酒店(L1-do)准备在那里修建一个水池,给儿童们作为玩汽艇玩具的地方,坟墓上的建筑拆除工作完毕后,把原来的水泥圆圈维修整齐,圈内又摆上一个可供儿童游玩的铁梯子。因为丽都酒店附近的海滩已变成游客游泳散步的风景区,在刚拆除的坟墓上,有人便开始做起小生意来,有卖冰糕的,有出租游泳衣的……

当拆除萧红浅水湾墓的消息传出后,香港文化界一些人士都很关心,希望拆除工程暂时停一停,给他们一个机会以便考虑如何处理萧红墓的问题,是否把它迁葬到香港的一个墓地或是移葬到祖国内地。他们需要一些时间商讨研究完以后才能决定。最后,他们和国内有关单位取得联系,决定把萧红骨灰移葬在国内,由香港叶灵凤出名向香港市政府申请移葬许可。在1957年7月19日香港市政事务署发给迁移或检拾遗骸执照,号码是51950。

国内主要负责移葬萧红骨灰的机构是中国作家协会广州分会,叶灵凤说端木蕻良以萧红丈夫的名义委托他办理的,于是他把在浅水湾海滨掘出的萧红骨灰存在香港红锄厝房。1957年8月,萧红生前几位友好在红锄厝房方永别亭举行一个简单的辞别仪式,然后把骨灰盒交给中国旅行社由火车运往广州移葬。萧红的骨灰在香港浅水湾存留15年后终于归还她热爱的祖国大陆,她小说中的那支象征性的红旗今天飘扬在她的坟墓上,她被安葬在距家乡遥远的珠江之畔的银河公墓。我们想,如果她的遗骨被松花江的一个支流呼兰河水滋润着的时候,萧红的英灵是不是更会安静些,她是不是会更安心于“九泉之下”呢?

选自《端木与萧红》(附录),钟耀群著,中国文联出版社,1998年1月

纪念萧红诗词选

端木蕻良十二首

临江仙

此日年年窗看晚,一廉疏影黄昏,月明仍是旧时痕,心上思不尽,心头香自焚。 吟罢清诗何处寄,海山雪艳冰魂,江村忽告春潮喧(粉碎“四人帮”)报君九天上,欢泪涌江源。

萧红拟写北大荒,题名《泥河》,并期解放后,写下部,对照作强烈对比,未尝夙愿而逝,今值三十五忌,欣逢粉碎“四人帮”,天地咸新,红日重辉,谨制《临江仙》以告。

1976年1月作于哈尔滨

献萧红墓前

丙寅清明寄羊城友人

兰溪西水水成雷,情比兰溪不可回。

每到清明春柳绿,萧红红陌杜鹃瑰。

1981年

萧红逝世四十周年

(一)

天上人间魂梦牵,西风空恨绿波先。

春蚕到死丝无尽,蜡炬成灰泪未干。

布被寒生七尺铁①,灯华热涌五音弦。

霜刀岂削石中碧,剑雨徒增绛草妍。

“布被寒生七尺铁”为蒲松龄诗句。稽康字叔夜,有“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之名句,传诵后世。又有耻与魑魅争光的故事,流传至今。

1981年

(二)

虎丘斜谷影只横,狂啸兴风声正狞。

鼠尾耗油欺叔夜,枭鸣作谱笑秦笙。

杂水八成锋仍利①,浮云千遍月恒明。

九曲寒泉难为冻, 奔流到海报卿卿。

①见《蒲元传》。蜀汉,蒲元于斜谷铸刀,刀成,言汉水钝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大金之元精,乃命人于成都取江水。既至,言以淬刀,杂水不可用;元以刀画水,言杂八升,取水者叩头云,于涪洼覆水,遂以涪水八升益之。元以竹简纳铁珠满中,举刀断之,应手而落,因曰:“神刀”。

菩萨蛮

为萧红诞辰七十五周年而作

人间一唱湘江曲,鸡鸣紫塞呼兰绿。春色奏繁弦,云英天降先。

北地莺花慢,向暖南飞雁。屈子投影池,诗魂飞上枝。

作于北京西坝河,录赠萧红故居纪念。

1986年6月17日

风入松

为萧红扫墓

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满屋梁,梅边柳畔,呼兰河也是潇湘,洗去千年旧点,墨镂斑竹新篁。 惜烛不与魁争光,箧剑自生芒,风霜历尽情无限,山和水同一弦章,天涯海角非远,银河夜夜相望。

1987年11月4日由广州市作协,黄力父女陪同,和耀群到广州银河公墓萧红墓前祭扫时献词。

病中吟

两年未啜腊八粥, 舒柳才黄上小楼。

最是香江圆月处,悄然又是白云愁。

1990年萧红祭辰于西坝河

龙年、蛇年两个腊八都在医院中度过,承香港中华文化促进中心与三联书店联合相招,并惠寄余和耀群机票,旋以肺炎争救入院,只得作罢,怅然有负。

祭萧红

风风雨雨柳色青,雨雨风风过清明。

九九寒冬都历尽,透过乌云也见星。

1991年4月于西坝河

无 题

无花无酒一灯荧,灵风梦雨打窗棂。白花皤今记犹昨,又清明。

大泽归来菰蒲尽,阴霾散去天转青。灯擎欲明油欲罄,夜独醒。

1992年3月29日北京前门红顶楼

祭萧红

年年此日是清明,细雨疏箫更无声。

历尽人间生死恨,双肩担石海能平。

1993年清明

甲戌清明祭萧红

月落夜飞霜,孤鸾挽去凰。

水仙祠畔吟,桃叶渡头凉。

地腐草偏岁,天磨石转芳。

谁解华胥境,未醒壶中长。

端木蕻良年方八十二岁

夜 作

几番风雨是清明,迸落红冰酒红莹。

人生到此偏无梦,坐叶征鸿一夜声。

红冰用曹寅诗意

乙亥清明祭萧红

祭萧红

年年此日是清明,柳色如烟亦无声。

唯有半夜星作雨,珠光点点化泪倾。

1989年清明祭萧红,寄广州黄力、黄燕娟夫妇祭扫萧红墓。

萧军十一首

抄录萧红故信后有感

偶是相逢患难中,怜才济困一肩承。

松花江畔饥寒日,上海滩头共命行。

欣沐师恩双立雪,栖迟虎穴并弯弓。

钗分镜破终天恨,薄幸辜情两自清。

1978年7月18日晨一时四十分于椒园

《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书后纪诗

四十年前旧楮书,抄来字字认模糊!

松花江畔前尘影,故梦依稀忆有无。

生离死别已吞声,缘结缘分两自明!

尽有《白头吟》约在,陇头流水各西东。

文章憎命鬼欺人,一别何期剧委尘!

地北天南哀两地,已无只手再援君。

珍重当年患难情,于无人处自叮咛!

落花逝逐春江水,冰结寒泉咽有声。

薄幸多情已莫论,纲常道义总堪珍,

漫言犬马能忠主,况是衣冠队里人①?

① 据《萧红小传》中云,于萧红病入垂危之际,斯时日寇正进军香港,彼号称萧红“知己”D.M.者,竟怀资鼠窜而逃,弃萧红于不顾!呜呼!“人”之无良竟至于如斯乎?一叹!

一代才人竟若何?饥寒贫病足风波!

世间尽有西江水,濡沫应难到涸辙①。

① 庄周有谓: 涸辙之鲋待西江之水,早索于枯鱼之市矣。

飘零陈迹忆程程,喋血狼山几死生!

北辙南辕分异路,海天紫塞两冥冥①。

① 此时她在海天香港,我处紫塞延安,绝通音讯者久矣。

万语千言了是空,有声何若不声声?

鲛人泪尽珠凝血①,秋冷沧江泣月明。

① 故事传说中,南海有鲛人落泪为珠,珠尽则泣血。古诗句中有:“沧海月明珠有泪,兰田日暖玉生烟。”盖借此故事。从萧红此批书简中,她在日本时,虽身体常日病,而写作固时时在系念中也。一旦有所成绩,则欣然以喜,置病痛于不顾矣! 我虽多次喻其归来,而终决然拒之,此正鲛人泣泪,或泪尽时也!……

负义辜恩贱莫论①,高山流水几知音?

锺期②死去哀千古,地老天荒一寸心!

① 此句与萧红无关,用谴某人者。

② 锺期传为楚国人,于伯牙为鲁(晋)大夫,善弹琴。二人偶遇于山水间, 因琴结为友, 锺期不幸短命死,伯牙碎其琴于坟前,以示终身不复操琴矣。

遥奠萧红墓

又是春归桃李浓,萧萧苦竹几篁筇?

天涯骨寄荒丘冷,故国魂招紫塞空!

芳草绵芊新雨绿,烟波浩淼乱云封。

乡心一片鹃啼血,十里山花寂寞红。

1978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