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安想着休息这几日也够了,便不再递折子请假,想着消了假去上值,早早便起身收拾起来。
他拿起官帽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瞧了瞧,像是想着什么似的回头望了望里屋。
眉头锁了锁,紧了紧衣领,对南梅说,“夫人若醒了,将醒酒汤煨一煨,让她喝下,还有备好的药一并吃了,今日还得进宫面圣就顾不得她俩了,景儿过两日常住学堂的事还有束脩也让她费费心!”
“是!王爷!”南梅和南雁两个互看了一眼,笑着答了声是。
他点了点头抄起佩剑大步就往外走,“无情,三七跟上!”翻身上马往天机府走去。
天机府外
匆匆下马的几人瞧着府里出了门口几个门人外里面竟空无一人,他揪着一人问道,“府中其他兄弟呢?今日何人值守?”
那人见是自家大人,忙行礼关心道,“大人?您今日怎么来了?郭勤带着兄弟们去外事司了!”
谢瑾安停下脚步,眉眼一皱,手里的佩剑一侧,“怎么回事?不在街面上好好巡视,跑到外事司做什么?”
“回大人,是今早二皇子派人要借咱们衙门的人去办些事,郭勤不敢违命便带着十多个兄弟去了外事司!”他说话有些谨慎,低着头不敢去看谢瑾安。
“怎么,二皇子让你们去便去了,搞清楚什么事了吗?府里人手可够?”
“好像是那奥斯的人留下来的东西需得搬运,人手不够便借了咱的人!郭勤已经留下些兄弟在衙门,人手是够的!”
“这~他怎么不去应天府要人,反倒来咱们这儿?那奥斯国的特使走了吗?”
“回大人,前几日本是想走的,但海上忽起大雾船只不得行,所以就又耽搁了几日!现下还在驿馆里住着!”
“嗯,知道了,本官去一趟外事司,你们好生守着衙门,若是有人来报案,只管来寻本官!”说罢,带上几个人徒步往西市所在的外事司走去。
谢瑾安带人步履飞快往西市城口走去,刚刚入了城,本是信步走着,他回头瞧了瞧四周的人,微微侧头对三七说。
“按说此事该归礼部管,那日去迎特使也是礼部的老大人随我一道去的,可陛下硬是辟出了个外事司要给二皇子充脸面也是没什么,可如今各个部都不愿出人手给外事司,这就欺负到我天机府身上,我把人马训好了他捡现成的,那郭勤想拍皇子的马屁也犯不上用我的人!看来是该换一个校尉了!这几日府衙里的人都在干什么?”
“大人,府衙里前两日接到百姓检举说是有人私藏火药,郭勤带人去查了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将此事交给了京都尹李承李大人!”
谢瑾安拧着眉唉了一声,“确定没什么问题吗?这火药可是小事,何况是在百姓家!那举报的人是谁?你知道他家住哪里?”他抬了抬手停下,把身边的一直匀速跟着的三七吓得赶紧停住。
绿桃依旧面无表情,用剑戳了戳三七说,“你,带路!”
他掉转头对身后几位说,“好了,三七带路吧,兄弟们委屈了,咱们今个不去外事司了,去东市,等事办完本官请弟兄们喝茶!”
众人满心欢喜地应下,齐齐答了声遵命,转了方向跟在谢瑾安身后。
那人的屋子居然在郊外,累的他们几个不少的脚程,谢瑾安瞧着三七就有些生气,“你早说要这么远,还不如我们骑马来!”
三七表示不是您老人家突然说要来的嘛,谁知道你从要去西市变成了到那人家里来。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大人,就在前面了!”三七指了指前面的草屋。
“他走这么远检举?”谢瑾安疑惑顿起,挥了挥手,“停下!有问题!”
远处的草屋冷冷清清的也没有烟火气,更没有人气,按说此时正是清晨,百姓不是去下田就是起早吃饭,可那屋子的门半敞着,却没有人走过的足迹。
他吩咐大家暂时藏在不远处的稻草堆后,拉着三七问道,“你们之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三七也很迷惑,挠了挠后脑说,“大人,那个检举人说的就是这儿,他说他闻到好大的火药硝石的味道,可引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却是正常的人家没什么其他奇怪的!不知道今日怎么没人了?”
谢瑾安眉头一紧,想着可能有情况,怕是要坏事,忙问道,“那检举人家在哪你知道吗?”
“大人,卑职昨个当值,卑职去过!”他们身后一个飞龙卫开口道。
“好,三七你留在这,带几个人守着盯着屋里的动静!我跟他去那个检举人家里看看,要是有什么事情就以信号为记!”他拍了拍三七的肩膀,和之前搭话的那个人对了对眼神,带着绿桃和其他几个人往检举人家走去。
“大人,就在前面!他们家门口挂了个写了字幡子很好认的!”那个指路的指了指前头,谢瑾安瞧去,是个做酒的人家,怪遭鼻子这般灵!
大门虚掩着,做酒不是该热热闹闹的,可这家不是,格外冷清,甚至就连外面的桌子和大锅旁都没人!
谢瑾安捡了根树枝本想着推门进去,但是屋门被绿桃一脚蹬开,咳咳!他尴尬地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绿桃走进去绕了一圈出来向他汇报道,“大人,里面四口人全死了,吃食里下了毒!看样是昨晚死的!”
“人命?”谢瑾安眼珠转了转,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三人围坐在饭桌上早已气绝,一个老者则躺在床上嘴角留着白沫,看来是先给老人喂的饭,之后再围在一起吃的!一对夫妇,两个老人?
“大人,这家里还应当有个孩子!”一个搜查的飞龙卫拿着一件还在织的衣服递给谢瑾安看。
“找!”
“是!”
“快,你拿着我的牌子速速回城找京都尹的李大人,就说出了人命案,赶快派人来!”谢瑾安吩咐一个腿脚好的赶紧去报信。
就在其他的人还在搜索孩子的下落时,嗖!啪!远处的专属飞龙卫的信号弹被触发,坏了,应当是他们那边出了事。
“大人,找到了孩子,在磨盘下面的地窖里!”一个飞龙卫抱着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孩子飞奔到谢瑾安面前。
他将孩子平放着,试了试鼻息,对那人说,“还好,有救!你把他放到那边开阔的地方去,拿凉水激他!”
“是!”
“你们三个人留守在这等京都尹来!我和无情去那边瞧瞧情况!你们千万小心,必要时带着孩子赶紧离开!京都尹来人之后派人来草屋寻我们!”他赶忙下了命令,带着绿桃施展轻功往先前的草屋赶去。
草屋之前一片狼藉,可见打斗场景激烈,谢瑾安和绿桃抽出佩剑小心接近,绿桃先去探了探路回来说,“大人,他们带着东西都撤了!”
“咱们的人呢?”他收起剑慢慢靠近草屋,边走边问。
“您来看吧!他们被打昏了捆在里面!”绿桃指了指屋子里。
谢瑾安才踏进屋子就接连看见了两个飞龙卫被打昏了藏在后院的稻草堆里,将两人扒出来又仔细地瞧了瞧,没有看见三七,“他们呢?把三七带到哪里去了?”
“他们把东西带走了!应该是无意伤人,三七…”绿桃摇了摇头,她又再把现场筛了一遍,拿了什么东西递给谢瑾安,谢瑾安接过来一闻,“是硝石的味道?”
绿桃点了点头,“外面的车辙印也被糊掉了,这里应该曾经储存过火药!”
谢瑾安拍着脑袋连连懊恼,“都怪我,怪我!留他们在…”
身后有呻吟声,两人赶忙回身瞧了瞧。
“大人!”
“你…你们遭遇了什么?”谢瑾安将人扶到墙边问道,将绿桃递过来的水给他喂下。
他呡了两口,怕自己吃撑不住赶紧开口,“我们奉命守在草屋,忽然从屋里出来了十个大汉,他们从屋里往外运着什么东西,三七兄便绕到后面去看,半天没出来,我们便想着上前盘问,谁知道被他们发现,我们和他们打做一团!他们武功比我们高许多,但无心恋战,我们就被人偷袭打昏了,他们以为我们几个死了就把我们扔在这了!”他咽了咽唾沫,“三七兄被他们绑走了,连带着他们自己人的尸体!他们说什么驿什么使!大…人,要小心!”他捂着胸口的刀伤,一激动伤口撕裂开还在往外冒血。
“好好!你们活着就好!三七他武功不差,定自有自己的主意!”谢瑾安点了点头,将他们两人扶到一边。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躲在后院的几人怕是那群人卷土重来,利剑向外,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谢大人!谢王爷?我们是京都府的衙役奉命前来!”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声响起。
“大人,我是姜来!”之前留在那检举人家里的一个飞龙卫报出自己的名字,当初谢瑾安还因为他这个名字颇有意思而取笑过几日。
他和绿桃对了眼神,绿桃明白,提剑上前去探个究竟!
出了门对了暗号,绿桃给谢瑾安口号,这才出来相会,将受伤的几个人带回去疗伤,急急忙忙去找了京都尹李承说了那些人的事情,怀疑是要对驿馆中所滞留的几个外国特使用炸药,可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好下结论,但就刚刚来看他们所带走的炸药数量大,一旦炸掉很可能波及一片,而且驿馆周围小贩摊子还有百姓人家居多,伤及无辜怕是!
所以他两个决定先派人疏散驿馆和驿馆周围的百姓和特使,之后再向应天府递折子请罪,但之后又有分歧,最后决定让李承去尹天府递折子,谢瑾安则回府搬人手再加上京都尹的人手一起将百姓疏散!
“特使,现在整栋驿馆的人都已经被疏散了,请务必跟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很危险!”谢瑾安说着就要去拉本尼的胳膊,却被他身边的那个人给拦下了,用外文说着要他不要动手之类的,他才拍了拍脑门,害!还得用外文交流!他四下扫了扫,没瞧见叶知安那小子,这没翻译,只能自己上了!
他凑到那本尼面前用外文耳语着,“这里有炸药,再不走就危险了!”
那人身子往后一仰,和身边的几个好友叽叽咕咕的说了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同意谢瑾安的安排。
他拍了拍大腿,从门口叫来几个飞龙卫吩咐道,“好!你们几个赶紧护送特使去外事司待着,找那个叶翻译照顾他们!这里顾不上多少了!”
看着慌乱的人群,他稍稍松了口气,刚刚已经派人去疏散周围的百姓,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去找武候铺,让他们多带些皮袋、溅筒过来!”(消防机构和消防用具)
“大人,发现三七留下的痕迹!”绿桃匆匆赶来禀报。谢瑾安顾不得别的,撩起袍子带着人就跟着她跑。
驿馆后门上有一个倒三角的小标记,确定是他们所定的暗号!看了三七没事,他又松了口气。
就在将人撤出驿馆百米外时,寻找炸药的飞龙卫也在庖厨发现了炸药,不过一步之差,炸药被堆在柴火堆里,继而被点燃,顿时火光冲天,轰隆噼啪作响将几人瞬间炸得粉碎。
“快!救人!”
驿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引起一场大火,接连带着旁边的几家店铺烧了起来,哭喊声、嚎叫声伴着大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虽然早把人撤离到百米开外,但还是仍有过路的被火苗烧伤。
“快!救火!”谢瑾安扯着嗓子喊着大家往火场里投水,可这冬季正盛,水大都冻在了缸里,要取水却是难的。
“去,拿铲子铲雪往里扔!大家拿东西铲雪舀雪往火里盖!快!”
在等不到专门的救水队来之前,谢瑾安只得这么做,好在还有点这个功效。
半个时辰后,总算大火稍稍被灭了!
四个时辰后,大火彻底被灭掉,天空都感觉难过,在上空飘起了黑雪,偌大一家驿馆被烧成了空架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塌的不成样子。
“哎,你听说了嘛,今个多亏了一位大人将那附近的人疏散出来,不然就这场大火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一个手臂被烫伤的男子伸着手臂任由眼前的医者替他包扎,劫后余生地跟一旁的陪自己来的妇人聊起来。
“是吗?我怎么听说那大人后面又去救火去了,这么滔天的大火不知道会如何唉?刚刚好像是听说有好几个官兵和一个当官的救火的时候死在里面了!”妇人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会儿,“只望别是那位谢大人!”
“嘶!我说姑娘你轻点唉!”那男子手臂上的纱布忽然被紧了紧,疼得他连连咧嘴。
那带着面纱的医者飞快的打了个结,着急地拉着那个妇人的手说,“什么?这位大嫂子,你刚刚说哪里着火?那救火的大人叫什么?”
妇人也差点被她吓到,慌张地眨了眨想了想,“就在不远处的那个驿馆,刚刚是爆炸引起的大火,救火的那位好像听他们说谢什么~许是姓谢吧?”
“多谢!”那医者道了声谢,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医馆。
“这济世堂今日也奇怪,这女医者怎么还想去瞧那大火?”男子奇怪道。
不要!不要!不要是你!千万别!她一路跑着一路不住地摇头,挂在脸上的面纱也被风吹的摇摆,身后的两个丫鬟也紧紧地跟着他们的主子,小心护着!
眼前是什么惨像,能烧的东西都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坐在一旁哭嚎的妇人孩子,哭嚎自己全部家当都舍在这大火了,还有的因为救火时被大火烧伤,在一旁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女医者一边走近那一旁停着尸体盖着白布的空地,边摇头祈祷着,不!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她蹲在离她最近的那个白布前,颤抖着手正欲揭开时。
“夫人?我在这儿!”身后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女医者一个激灵,起身看去,看到一个被熏黑的“谢瑾安”,他的一身官服被大火熏的不成样子,手里拎着一条湿过的帕子,脸也被熏的黑黝黝的,即使是刚刚洗过脸,还是显得脏脏的,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瞧着眼前的女人,他嘿嘿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很滑稽。
“夫人,我!”他正想解释,眼前的女人冲上来将他抱住,低声苦了起来,他有些诧异,只得回抱着人,轻轻拍了拍自家夫人的后背,“没事了,不要怕!没事了,火灭了!”
“你~你…”她哭的话都接不上断断续续的,“你是…要担心死我!呼~我在医馆里听见…我以为你死了!”她哼哼地又哭了起来,“你…死了我…怎么办!”她没倒个气口又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这一哭就像是放了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没办法,自家夫人只能自己宠着!围观的人被她吸引,还以为他们两夫妻发生什么似的,再说在旁边都是遗体的地方哭泣也是不太好,他宠溺地笑了笑,将夫人打横抱起,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脖子依旧痛哭着,抱着人躲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
“好了,小哭包!不哭了!”他掏出帕子给夫人擦了擦眼泪,“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们自…笑…话他们的去!我…”她又啜泣着吐出听不清的话,“我也不要那脸皮,和…没你…我怎么办?”
“好了!”他宠溺地将人拦在怀里,将她面前的面纱摘下丢在一边,免得这东西阻碍了她的呼吸,更何况是在哭泣的时候。
“我这不是没事嘛!想哭就哭吧!为夫给你挡着!”他说着将怀抱开的更大,这是条死巷,所以他背后就是巷子口,再加上他身量高挡着自家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这衣服脏,当心你别花了脸!”他歪着头好意提醒道。
“你…你别管我!…就是控制不住!”她哽咽地说着,又哭了!
“好好好,不说了,你接着哭吧,累了就歇着!”他闭上嘴不再说话,只是一只手还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夜幕渐渐笼罩着整个望京,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平静,苦累的人所幸在谢瑾安怀里睡着了,只是一双手仍是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放,谢瑾安之前为了救火奔波了四个时辰,又在这陪她,好在后面是做在台阶上抱着他哭的,她也在医馆里忙了一天,忽然听到这大火的消息匆忙跑过来又一下子激着了,哭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他老腰都快废了,就饶是以前练武时让他扎马步也没有站过这么久,好在是还是有底子不怕,他吩咐两个丫鬟将她送回府伺候她早些休息,自己还有官差要办,晚些再回!
是夜
暂时安置奥斯国特使的客栈后门被悄悄打开,一把利刃小心地挑着堵着门的横木,这屋里住着奥斯国国王的亲弟弟本尼!他白日里被炸药吓得半死,好在是及时脱险,他也仅仅是伤了胳膊,被用竹板夹着行动起来着实是不方便。
一阵幽香钻入他的鼻腔,本是辗转反侧的他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深眠中。
银光一闪,一柄利刃刺下被他手臂上的竹板挡住了,那刺客气了,将利刃拔出又再欲刺下,手里的武器却被打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