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孺收回目光,神情莫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她在树上转身的时候,他竟然差点惊呼出声,担心她会掉下来。
那一刻他的心脏似乎出了故障,好像忘记了如何运作。
他抬眼去看她,她却只知道捡拾枣子,捡到一颗大的,便跟姥姥炫耀一下。
有时还会拿给自己看,看自己无动于衷,她会懊恼地皱下眉头,可是在捡到一颗更红的、更大的,她又会忍不住看向他。
他下意识攥紧手心,却被手里的枣子硌到了。
枣子浑圆,果皮光滑。
“别发呆啦,快点给我压水吧。”将地上的枣子都捡了,沈诗年拍了温子孺的肩头一下。
温子孺怔怔看向她,被她灿烂的笑脸晃了眼。
“好。”
他应声去压水,却让手里的枣子滚落了下来。
沈诗年听见声音,不由笑他:“算啦,我来压吧。”
“没事。”温子孺俯身将滚落的枣子捡起来,伸手递给她。
沈诗年狐疑看他两眼,抬手接过,她说:“这几颗是专门给你的,先给你洗干净放到一边。”
眼神微闪,温子孺没避开视线,反而直接看进了她的眼里。沈诗年笑了笑,低头一颗颗搓洗着圆滚滚的枣子。
“你不是说要放羊?”温子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有风声,有蝉声,还有水声,可他竟觉得太安静了些。
静得竟然让他心生慌乱,这慌乱迫使他觉着应该要说些什么。
只有说些话,制造些杂音,才能掩盖他的心慌。
他实在有些奇怪,确实奇怪。人心怎么可能会忘记运作,若是如此,他此刻该躺着了。
所以,一定是……是中暑了,天太热了,中暑也是正常的。
“今天不用放羊啦。”沈诗年无知无觉,说起不用放羊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欢快。
温子孺想明白自己奇奇怪怪的原因,坦然了不少,顺嘴问她为什么不用放羊了。
原来羊很好养,什么都不挑。今天起了很多花生,花生的枝叶正好可以喂羊。
姥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阴凉里扯花生,顺便听两个少年少女说话。
沈诗年很少有这种快乐的时候,她在学校里是什么模样姥姥不知道。只知道她在家里的时候不是帮忙干活就是在看书,不然就是跟着电视呱啦呱啦念念有词。
问她在干什么,她就说是在练习普通话,以后能走遍天下。
姥姥不知道为什么说了普通话就能走遍天下,难道学了普通话就不要车票了吗?
然后沈诗年就笑起来,说是哪儿的人都能听懂普通话,只要能交流,就哪都能去。
姥姥不信,但是她信服读书人,尤其是电视里也这么说,从此她就不管沈诗年了。
有时候下雨不能出门,她还坐在边上听沈诗年跟着电视里的人哇啦哇啦说上一通。
有的时候,姥姥觉得沈诗年说得比电视里的人还要好。
“姥姥,你尝尝甜不甜。”姥姥的手上有泥土,沈诗年就拿着枣喂她。
“我没牙了,这东西你们小孩吃吧。”
沈诗年不依:“没事,姥姥你就尝尝吧,慢慢地。”
往身上蹭了蹭,姥姥要自己接过枣子吃,沈诗年躲开了:“没事,反正我也没事。”
姥姥笑着张了嘴,然后说:“真甜。”
“是吗?”沈诗年咬了一口另一只手上的枣。
枣是青色的,但是出乎意料的甜。
沈诗年眯起了眼睛,显然很喜欢。
姥姥吃完了一颗就不愿意吃了,她牙确实不好,而且年纪大了肠胃不好,沈诗年没有再坚持,而是去屋里叫安嘉良。
安嘉良还在睡着,沈诗年小声叫了他几声。
后来他明明醒了,却还装睡,沈诗年不由道:“你现在睡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
“不要你管。”男孩子不高兴地背过了身。
沈诗年笑着将枣端到他面前,晃了一下,说:“这是才打下来的,你再不起来,要被我们吃光了啊。”
堂屋里,传来了姥爷的声音,姥爷的眼睛有些不好使,虽然堂屋墙上挂了时钟,但是看不清楚,便扬声问沈诗年现在几点了。
沈诗年歪头看了一下,说:“三点了。”
“那确实挺晚的了。”姥爷嘀咕了一声,慢慢起了身。
安嘉良听见动静,也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他伸手就要抓枣子,沈诗年躲了出去,告诉他只有洗了手才可以吃东西。
门外,温子孺正在帮姥姥扯花生,姥姥心疼地阻拦他:“你们小孩子皮肤嫩,不能这么做事的。”
温子孺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将板凳往后挪了挪,继续做事。
“喏,给你。”
是一副手套,温子孺谢着接过,沈诗年在他身边坐下,只有右手带了手套。
“只有一个手扯嘛,戴那么多多热呀。”
温子孺点头,默默将右手上的手套取了下来。
是了,他其实是个左撇子,用右手是因为从小温奶奶不准他用左手吃饭。
实际上他左手用得更好。
“哇,怪不得你那么聪明,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温子孺狐疑地看向身边大惊小怪的黑乎乎的姑娘,虽然黑,但是分外让人觉得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开着温暖极了。
“使用左手有利于右脑的发育,创意丰富有艺术感。”
对于这一点,温子孺不置可否,从小就没有人说过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会奇怪于他为何跟他们不一样。
安嘉良坐在一边,他特意搬了风扇过来,一边吹风一边吃枣子,顺便看他们三人干活。
看见姥爷搬着椅子过来编麻绳,他默默地将风扇的摇头功能给打开了。
晚饭是稀饭和煮玉米,这时候的玉米很嫩,正适合蒸着吃、煮着吃。配菜则是中午闷煮的花生和早些时候腌好的咸菜。
当地的人更加喜欢种植口感软糯的黏玉米,沈诗年哪种玉米都喜欢,各有各的优点。
黏玉米弹牙,普通玉米鲜甜脆嫩。
温子孺不提,沈诗年便没提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事,直到第二天中午过后,两人才一起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