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野寺,竟然还有一位同她一样赶路的人,燕婉兴奋极了,举起蜡烛想让对方看得更清楚一些,刚准备同他打招呼,没想到青衫少年大叫一声往后跌去,书笈也掉在地上,书洒落了一地。
少年却并未在意,而是蜷缩着身子,无奈身后有破门挡着,他又害怕的双腿发软,只能惊恐的叫道,“鬼!鬼!有女鬼!”
女鬼?什么女鬼?燕婉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背后只有宝相庄严的观音像,哪里来的什么女鬼呢?蜡烛映照着她撕烂的白衫,披散在胸前的长发,她恍然大悟,想必是青衫少年把她当成女鬼了。
见他吓得浑身直哆嗦,燕婉突然玩心大起,既然他把自己这漂亮的妙龄少女错认为女鬼,那自己就不客气了,干脆逗一逗他好了。
她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把蜡烛举到脸下,尽量扭曲面容,这样看起来会更可怕一些,然后慢慢靠近青衫少年,声音压得低沉冷冽,“少年郎,缘何见到我就逃呢?我很可怕吗?”
青衫少年吓得全身如抖筛一样,拼命把身子往后面缩,燕婉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地上有一个洞,他一定会钻进去的。但他越是这样的反应,燕婉就越觉得有趣,真是很久都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少年郎,你这是怎么了呢?”燕婉弯下腰靠近他,用蜡烛照了照他的脸,这才看清了他的相貌。尽管他满脸恐惧,蜡烛的光影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的,还是能看出这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燕婉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还如此的年轻。
她在家时,世界就只有那么点大,家中只有园丁下人,只要是外姓男子,是不允许进入女眷后院的。她虽然有时瞒着父母去前院找他们玩,但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哥哥。
她不知不觉就靠得更近了一些,青衫少年显然不乐意了,想反抗却又不敢碰到她的身体,只能闭着眼睛用力摇头,嘴里喃喃念着“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
他这样的反应简直把燕婉乐坏了,都快被女鬼压身了,心中想的竟然还是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迂腐陈旧的观念,看来还是个刻板的呆书生啊!
燕婉就更想逗他了,她把蜡烛放到一边,做出凶狠的样子,伸出双手作势想要掐他的脖子。
“姑娘,你虽然是女鬼,可毕竟也是女的,我是个男人,这样实在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啊!”青衫少年声音颤抖着,却坚定无比。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少年郎,哎呀,成天在这破庙待着,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俊一个大活人,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啊。”
燕婉缓缓靠近他,眼看双手就要掐住青衫少年的脖子了,人有时候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青衫少年此时也同样如此。他紧紧闭着双眼,却依旧能感觉到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不似女鬼全身阴气森然,而是一种似有若无的香味,这是女人的味道。他心中慌乱万分,这种恐惧更甚于对女鬼的害怕,他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和哪个女人如此亲密过,就算是女鬼也不可以。慌乱中,他在地上摸索着,不知怎么就摸到了一根圆而粗壮的木棍,应该是一根门栓吧,他执在手中,对着面前的女鬼用力一挥,只听一声闷响,女鬼应声倒地。昏过去之前,还用手指着他的脸,“你!”
“对不起,对不起,小生实属无奈,”青衫少年喃喃念叨着,却还紧紧把木棍攥在手中,生怕女鬼会爬起来再度欺负他。
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女鬼有动静,青衫少年心念一动,书中有说过女鬼是无形幻化出来的,怎么可能被他打一棍子就倒在地上了?难道他打的不是女鬼吗?
“喂,你醒一醒,”他开始良心不安,用门栓捅了捅倒在地上的燕婉,可她还是一动不动。
“喂,你不是死了吧,”燕婉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青衫少年蹲下身,颤抖着把手放到她的鼻下探了探,还有呼吸,应该只是被打晕了。现在要怎么办?就把她放在这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吗,那她一定会受凉生病的。对了,这里有稻草铺成的床铺,可他一个大男人要如何把一个女人挪到床上去呢?他想一想脸就通红了。
“姑娘莫怪,在下实在情非得已,你要是病了,小生就罪过了,”青衫少年像念经一样念叨了几句,轻轻抓住了燕婉肩膀上的衣服,生怕会碰到她的身体,用力拖曳,好不容易才把她拽到稻草堆里。
随后长叹一口气,坐到寺庙门口的台阶上等天亮。
这一天的晨曦来得格外的晚,当金色的阳光刺破黑暗,把光芒洒向人间的时候,燕婉悠悠醒转。
青衫少年苏清和站在破庙前,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身材颀长挺拔,目光淡然地看向远方,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哎呀,头好痛,”燕婉揉了揉脑袋,发现那里肿了一个大包,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上的情形,好像有个青衫少年拿棍子用力敲了她一下,她才晕倒的。她的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没想到看上去文弱的书生竟会对一个女孩下这样的狠手。很显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燕婉拎着木棍生气的走出破庙,对着苏清和大声喝道,“昨天晚上是你把我打晕的吗?”
苏清和回过头,见燕婉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愤怒。昨晚没有仔细看,现在见燕婉是个十分灵秀的年轻女子,脸悄悄红了,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一个姑娘家,委实于礼不合,忙别过脸,语气平淡地回道,“是姑娘装鬼在先,在下实属无奈,才出手自卫的。”
“自卫?亏你说得出口。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更没有伤害你,是你主动攻击我的!”燕婉一心想要讨回个公道,见他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气得冲上去把头上的大包露给苏清和看,“你看看,你多狠的心,才会把一个姑娘家打成这样。”
苏清和见她又靠上前来,连连后退,口中不住地说道,“姑娘,姑娘,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燕婉气不打一处来,挥起棍子就要打下去,“我要报仇雪恨!”
苏清和不躲不闪地闭上眼睛,任由棍子落下来。
见他这般模样,燕婉反而不想下手了,木棍在离苏清和还有半尺距离时停了下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喂,呆子,你知道错了吗?”燕婉眯起眼睛看他。
苏清和怔了怔,眨了下眼睛,“孔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见他还是没有任何悔改之意,燕婉的棍子又挥了起来,苏清和赶紧改口,“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好意思,我不是君子,你要是不认错,我就只能动手了,”这还真是个呆子。
“对不起,小生知错了,”苏清和终于低头了,燕婉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听到他嘟囔了一句,“好男不和女斗。”
反正自己已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让他几分又怎么样,燕婉假装没听到,收起了棍子,“很好,看样子你已有悔意,但光有悔意是不够的,你得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才行。”
“实际行动?”苏清和皱了皱眉,显然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在下刚才不是已经向姑娘认错了吗?还要拿什么样的实际行动呢?”
燕婉捂了捂脸,和书呆子说话就是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显得特别无辜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燕婉仔细打量了苏清和一番,见他的书笈放在地上,“你这是要进京赶考吧?”
苏清和闻言理了理衣服,对着燕婉深深鞠了一躬,“是的,小姐。”
“那太好了,我也要进京,我们结伴同行吧,”燕婉大方地说道,好似这样的决定对苏清和来说是多大的恩赐。
只可惜苏清和压根就不领情,直接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和你的目的地相同,但萍水相逢又无交情,还是各走各的好。”
“本来确实是各走各的好,但你动手打了我啊,”燕婉瞪起眼睛,“你害我受了伤,我现在头痛得要命,又没有银子看大夫,你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吗?”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苏清和点了点头,“可这里荒郊野外的,哪里有大夫?”
“所以我们需要一路同行,到了镇上就有大夫了,等我看过大夫后确定安然无恙,你就能放心进京赶考了,你是读书人,不是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燕婉终于想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苏清和只能颔首,读书人必须明事理有担当,这样才能无愧于天地,如果对一个女人都背信弃义的话,也没有脸考取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