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现,露珠见到温暖的阳光害羞地缩了回去。到处是绿色的庄稼,晨风微微吹起,拂过苏清和的衣角,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还有山花醉人的香味,消除了他的疲惫。他的心情变得愉快,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他赶路时从来心无旁骛,嘴里念念有词地背书,却平白辜负了如此美丽的景色。
不知何时,他身后跟上来一个淡粉色的清雅身影,蹦蹦跳跳的,手中还拿了一朵小花。燕婉刚才找到一片水塘,简单梳洗了一下就神采奕奕地跟来了,可苏清和完全没有发现,燕婉想知道他在背什么,凑近了听,却听不清楚,她就用刚摘来的小花在苏清和的脖子上轻轻挠了挠。
苏清和正用心背书,突然感觉到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还以为是虫子,猛然跳了起来。
燕婉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苏清和脸色煞白地回过头,见到燕婉手中的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燕婉毫不畏惧地扬起下巴,骄傲地瞪着苏清和,不就是开个玩笑吗,看什么看?
她如此嚣张的态度,倒是让苏清和没了脾气,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明明是长相清秀的大家闺秀,处事却如此的粗鄙无礼。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她,苏清和这样想着,心中的怒气消失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漠然,他转过身继续赶路。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她,燕婉气得快步走到苏清和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喂,你什么意思啊?”
“姑娘,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各走各的路,你是个姑娘家,总是跟在我后面不太好吧,”苏清和的神情俨然很不耐烦了,说话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不过总体还是温和的。
“我现在身无分文,很可怜啊,说不定我们分开后我就会被坏人抓走,卖到有钱人家里为奴为婢,你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燕婉见硬的不行,立刻放低身段,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清和,大眼睛眨了眨,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
苏清和最怕女人哭了,他本想安慰燕婉几句,但知道这是她的苦肉计,自己一旦心软,她一定会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
“你就让我和你同行吧,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你现在不是一文钱都没有了吗,吃住行都成了问题,我也一样,我们同病相怜,能一起想想办法,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燕婉见苏清和的神情似有松动,更加卖力地游说。
“我一个人可以的……”其实苏清和心中已做好了打算,他知道燕婉莽撞又不谙世事的性子,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人拐卖欺骗,可带着她吧,苏清和脑中一片空白,简直不敢往下想。
“你答应了?”见他还在犹豫,燕婉却假装会错意,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谢谢你,你放心吧,这一路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才没有答应你,”这女子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苏清和刚想解释,燕婉已拿过他肩膀上的书笈往自己身上扛,可书笈太重了,燕婉身材瘦弱,扛到肩上连路都走不了,苏清和实在看不下去了,夺了过来,又扛回自己肩上,再狠狠瞪了燕婉一眼,独自大步往前走去。
燕婉觉得他的模样简直太可爱了,第一眼看到他,一脸呆呆笨笨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虽说现在还是古板教条,但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许多。燕婉很想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看到他更多的表情。
“喂,你这人好没趣啊,既然同行,也算是朋友了吧,你至少该和我说说话,增进彼此间的感情,”燕婉追在苏清和身后大声抱怨道。
苏清和却仿佛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转过了身,“我们两个人?增进感情?”
“对啊,”燕婉用力点头,“去往京城路途遥远,不聊天怎么打发时间。”
“谁要和你一同进京了?”苏清和越想越烦躁,还真是甩不掉这个包袱了。
“好吧,那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燕婉换了个话题,“我和你身上都没有银两,到下一个镇子是要打尖吃饭的,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苏清和昨晚休息时就在心中盘算好了,“我准备支个画摊,赚一点盘缠。”
“对哦,你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书画肯定不错,帮人提个字画个扇面,不就有钱了吗?”燕婉拍了拍手,开心地说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倒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苏清和气坏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像你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怎会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和你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话,”他如今可是自己的钱袋子,不能轻易得罪,她燕婉可是能屈能伸的。
苏清和见她转瞬就换上讨好的笑脸,不由好气又好笑,只能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我可以帮你摆摊,我口才可好了,只要我一吆喝,保管你生意兴隆,客似云来,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相信我吗?”燕婉一路上都在苏清和耳边念叨,苏清和想躲都躲不了,只能在心中默默背书,把她的聒噪声摒弃在心念之外,充耳不闻。
和这个丫头相处久了,耳朵怕真要长茧子。
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来到下一个镇子。此镇名叫平安镇,平安大街上有许多沿街叫卖的小贩,有卖馄饨炊饼的,也有卖胭脂水粉首饰发钗的,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燕婉随便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平安镇虽然不大,周围农户却极多,大家都会来这里采买交易,自然繁华热闹。
既然是要摆摊挣钱,那这样的镇子就很适合做生意。燕婉兴奋极了,在街头街尾转了好几圈,终于选定中心的位置。这里有一块小小的空地,种着一棵大榕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遮阴避暑,坐在这里一整天也晒不到日头。
选好地点后,燕婉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对面的酒楼借到了桌子和椅子,让苏清和摆上笔墨纸砚,又写了个招牌,字画摊算是正式支了起来。
一开始还有人跑来看热闹,可大多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来这里赶集的大多是农民,他们用山货换点碎银子,再带盐巴和布匹回去,就算对苏清和的摊位有些兴趣,也不会当真掏出银子来。
见此情形,燕婉有些着急了,这等了大半天,却还没有开张。“怎么没有人光顾呢,难道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燕婉来回踱步,回头却见苏清和一脸气定神闲,正坐在桌前认真画一幅水墨山水画,就像老僧入定了似的,周围一切都干扰不了他。无论有没有人围观,他下笔都十分从容,一笔一笔地勾描。而在他身后,已挂上好几幅画了,有山水有人物,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如果能装裱起来,定然十分精美。
燕婉有些不甘心,四处张望,此时见到一位手中托着鸟笼的老爷爷,忙亲切地喊住了他,“这位老先生,一看就知道您是个有学问的人,来看看这些画吧,画得可好了,您可以让他给您画一副百鸟朝凤图,挂在家里多有气派啊。”
老先生直摇头,“不要不要,他又不是名家,要他的画做什么?”
苏清和原本正专心作画,听到老先生的话,不满地抬起头。
燕婉知道他心中不悦,忙打起圆场,“哎呀老先生,他虽然还只是个秀才,可他是要进京赶考的,几个月放榜后说不定能高中状元,到那个时候,您手中的画不就值钱了吗?”
“他能中状元,我就把这个鸟笼子吞下去,”老先生一脸鄙夷,“朝廷每三年一次科考,全国不知有多少莘莘学子进京赴考,可是能高中的又有几人,剩下的只能回乡当教书先生或者准备三年后再考,多少人熬白了头都中不了,他年纪轻轻的,作画却还不错,这说明了什么?”老先生顿了顿,“说明他平日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他根本不可能高中,我买他的画有什么用?”
燕婉一向伶牙俐齿,此时却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位老先生说得挺有道理的,事实上燕婉对于苏清和能不能高中也是深表怀疑,“价格上我们可以再商量,实在不行你随便买一副字挂在书房当装饰也不错。”
“不要不要不要,”老先生看了苏清和一眼后,慢悠悠地离开了。
“老先生您别走啊,您再想一想,”燕婉还是有些不甘心,追上去几步后发现对方的态度异常坚决,怏怏地退了回来。
眼看天都快黑了,再没有生意的话,晚上可就惨了,连口吃的都没有,更别说住的地方了,燕婉正心急如焚时,见不远处一个杂耍团结束了一天的生意,锣鼓都收了,可看客还在津津有味地讨论,谁也不愿离开。燕婉突然就想到了,人家生意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锣鼓敲起来,声势浩大,自然吸引人,所以嘛……